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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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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会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实现多少理想才算有意义是大人们思考的事,而小小年纪的人只要达成了今天所想的事就能十分满足。
程不枉每天最开心的事除了和妈妈偶尔去两公里外的公园玩玩,就是坐在楼道下等着对面那个小姐姐放学回来告诉他今天又学了什么知识。
有一次他哭着要妈妈送他去上学,可妈妈说他现在年纪还没到,所以还不能去上学,要等到明年才能去,可他们住到这里已经是第二年,他都六岁了,还是没能去上学。
偶尔他会听到邻居背后议论他的妈妈,说他妈妈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工作,每天总是要早出晚归,但还是没钱送他去上学,虽然他知道他妈妈为什么会没钱,但他不愿意去解释,只能窝在楼房门口的空地上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圈圈里写上邻居家的房门号,再恶狠狠的骂上几句,算是给妈妈出了一口气。
今天他又听到邻居说妈妈的闲话,可今天说的人不一样,她是宴清姐姐的妈妈,平常和他妈妈也处得很好,宴清姐姐对他很好,妈妈也对他很好,所以他不知道该不该骂宴清姐姐的妈妈,小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表情矛盾极了。
不时他身后走来一人,见他蹲在地上嘀嘀咕咕,于是偷偷摸摸往他前头看,只见他在地上写了一个号码,仔细看才发现是个门牌号。
于是她瞪着眼睛叫起来,“好啊程不枉,你个小坏蛋,你为什么要说我们家的坏话!!”
程不枉被突然的声音吓得魂差点都没了,本来写上宴清姐姐的房门号已经够心虚了,瞬间还见到本尊,更是慌得脸都能滴出汗来,在起身时手脚迅速的把地上土堆摊平,还用小脚刮了两脚,消灭完证据后这才敢硬着头皮看张宴清,脸上堆满巧笑道,“宴清姐姐,你放学啦?!”
张宴清在他清理过的现场反复勘察,只见字样被破坏得只看到顶上一点点小头,于是拧眉转身看着缩着肩头的程不枉,“你说,你干嘛要在地上写我家的门牌号?”
往地上再度确认一眼,程不枉矢口否认道,“我……我没有……没有写。”
“没有写?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写了,你还不承认!”十岁的张宴清刚上三年级,刚读过论语十则,也见识过三年小学生撒谎脸红的本领,听到程不枉语无伦次的辩解,目色更是透露出一股犀利,仿佛已经看穿他的谎言。
“你要是不承认,我今天就不和你说学校学到的知识了。”张宴清转身往楼道口走去,一副不理他的样子。
程不枉被她转变的态度给唬到,连忙跑到她面前,用树枝拦住她解释道,“宴清姐姐,你等等……我……我刚才是写了,因为我今天听见你妈妈说我……说我妈妈的……坏话……所以……”
平时两家妈妈往来得多,张宴清妈妈还经常送各种吃的用的给程妈,偶尔张宴清还斥老妈为什么要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邻居这么好,反而被她妈妈一顿说教,她才不信自己妈妈会去说程妈的坏话,何况她觉得程妈人也不错,她妈有什么好说人家的?
听程不枉这空穴来风的指控,她颇感不满,朝程不枉口气生硬的说道,“那你说……我妈妈说你妈妈什么坏话了?!”
程不枉就是下午隔着房间门听到张宴清的妈妈在楼道里打电话,内容说到他妈妈的名字,但其实具体说什么他并没有听清,只是小区里许多邻居说他妈妈时的样子就是那样,正聊着妈妈的名字只要看见他就变得一脸偷偷摸摸的紧张,他听到电话时还特意开门看,看到张宴清妈妈慌张得挂掉了电话……
总之在他看来,那样子就是说了他妈妈的坏话。
听到他的描述,张宴清嗤之以鼻道,“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啊……”说罢,转身蹬蹬蹬的上了楼。
程不枉不甘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小的声音再度强调了一句,“那我看到别的邻居说我妈妈坏话,就和你妈妈的样子一样……”
也不知道张晏清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反正她没有回他的话,而后她吃完晚饭也没过来找他说说新的知识,他猜因为这事她生气了。
以至于吃完饭后,他窝到阳台的太师椅里不动,动画片也不看了,玩具也不玩了,门也不出了,程羽看出他一脸郁闷,洗好碗之后,拿着一本小人书坐到他旁边的编织席上。
“小枉今天怎么不去宴清姐姐家玩了?!”
本来心想是宴清姐姐生气了,可小孩心底较劲那点面子,硬是生生哼了一口气,好像他才是真正生气的那个人。
见他努着嘴气鼓鼓的样子,程羽笑了笑,往他脸颊捏下,瞬间让那个气给跑没了,见他小小的脸蛋仿佛很气馁,把她给逗乐得不行,问道:“为什么要跟姐姐生气啦?!”
“姐姐妈妈不好……”他瘪着嘴说道,样子很是委屈。
怎么扯到杜润云了?程羽有几丝疑惑,又追问道,“姐姐妈妈怎么不好啦?”
说罢,就见程不枉委屈巴巴的想哭,她用食指压压唇,示意他学会控制下情绪,见她的举动,他硬生生把眼泪又憋回去。
“因为她说了妈妈的坏话……”
在小孩的世界里,妈妈是天妈妈是地,是不可侵犯的,更是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
程羽愣了一下,柔声又道,“她说妈妈什么坏话啦?”
程不枉把下午在楼道里看到的事说了一遍,听完程羽啼笑皆非,摸着他脑袋揉了又揉,最后无奈叹道,“你是小孩子,怎么心思那么多,也许她只是和别人聊起妈妈而已呢。”
“可是她的样子,就是在说你坏话啊!”程不枉相信自己的感觉,就觉得那时的宴清妈妈就是在说自己妈妈的坏话,虽然没有听到说的什么,但他内心就是很笃定。
程羽知道程不枉从小就敏感早熟,也许是因为她的关系,他有超出同龄人的懂事,更会察言观色,有时候甚至会根据她的心情来调整自己状态,但这样的懂事她不喜欢。
“小枉……妈妈和你说,小孩子不要想太多的事,尤其大人之间的事你小孩子更不要去多想,明白吗?”程羽扶着程不枉的肩膀认真说道,他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可是我是看到的呀……”
“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她不会说妈妈的坏话……”程羽努力搜索词汇半天,发现不管怎么说也难以和一个小孩解释清楚成人世界的多元复杂,最后只好用一包零食来转移掉这个话题。
终于把程不枉哄睡着后,程羽轻轻关了灯,准备关门时再度确认了下他是否入睡。
木质的门板隔音效果并不是那么好,即便程羽在客厅尽可能的压低了音量,程不枉还是能听见她细微的对话声。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事不会影响到两个孩子……”她语气放得很低说了很多话,站在房门后的程不枉很努力才听到这么一句。
两人对话了很久很久……最后程羽的声音悠然拔高,考虑到什么,她声音又再度低了下去。
在结束通话之前,她很不客气的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对不起杜小姐,我觉得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听到程羽的脚步声,程不枉赶忙回到床上窝起来,盖着被子假装已经睡着,房门开了又关,他却有些睡不着。
看来妈妈和宴清妈妈果然是吵架了,所以宴清妈妈才会和别人说妈妈的坏话……
想到两个妈妈变得不好,以后他和宴清姐姐也会变得不好,他有些难过起来,连做梦都梦见和宴清姐姐在生气。
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小孩读不懂大人的世界,因为大人的谎言有很多,假装若无其事是最不明显的谎言。
*
人在梦境之后的失落时都希望能打一针鸡血,能瞬间让状态恢复到满血。
程不枉的鸡血是跑到东边的一处海岸,那里有个码头,码头有许多出海的渔民,他喜欢在渔民收网回归时坐在岸边看着。
一船船装载着货品的船只一一靠岸,在岸边又被晒得黝黑的工人分门别类的分装倒入不同器具里,有人在吆喝询问着不同船队的战利品,只要今天比别人多一些,笑声就能大一点。
当人们各自回家,海岸重回宁静,广阔无垠的海面只有阵阵涛声,鲜湿的海风扑着鼻面,他总是想象海底深藏着无数巨大又神秘的生物。
这个世界之外肯定有着另一个差不多的世界,而他所想念的人也在那个世界里过得幸福快乐,只要想着对方也有这样的时刻在想着他能在这里过得幸福快乐,他内心就能变得平静充实,好像现在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痛苦了。
人心中总要有些念想在支撑着,而这种念想只能在不经意里偶尔流露,却不能时刻都存在于生活当中,否则只会为了念想而放弃所有生活。
“你一定希望我过得快乐对不对?我一定会过得快乐的。”程不枉对着幽黑的海面大声喊了一句,回应他的只有一阵翻滚的巨浪。
那时她总喜欢对他撒谎,而他不懂,现在是他喜欢对她撒谎,却希望她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