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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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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场巷后面是河,不同于前面霓虹挂彩的繁盛,寥寥数盏灯的后巷就静地发寂。明明开了春,吹起的河风依旧是冬日的冰寒。
风吹开了天上的云,露出遮蔽了大半的满月。银盘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中,周边零星几颗,倒是让人觉得凄凉。
徐盛烟送走了朋友,来后巷透气,她指尖的火星忽明忽灭,听见河水击打着两岸。
不远处摆放着的垃圾桶后,咻地跳上来一只白猫,居高临下地观察那边的人类。
徐盛烟半眯着眼睛打量它,看见它沾染了灰尘的皮毛上笼络着一圈月光,一蓝一黄的瞳孔里带着猫科动物惯有的冷漠。
徐盛烟笑了起来,看到了这只仿若天外来客的猫咪鼻子中央一块酱红色的伤疤。
“打架输了?”徐盛烟冲它招手。
似是看出了徐盛烟对它的嘲笑,白猫不耐烦地甩了两下尾巴。
啪嗒——
徐盛烟从墙脚摸出一盒罐头,打开来放到它面前。
酒吧多少做点吃食生意,白天多休息,是以附近的野猫格外多。
这么多猫里,唯独这异瞳白猫性子最独,圈住了“白烟”做了自己的领地,三天两头跟入侵者干仗。
徐盛烟有次出来吸烟,目睹白猫凶走别猫,看它威风凛凛,特意去河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猫罐头给它。一来二去,这猫也认住了她。每逢徐盛烟过来后巷,白猫总会从藏身的各种犄角旮旯里窜来她面前。
周莹笑她假好心,真喜欢为什么不带回去养着,给它一个舒适温暖的家,而不是为了一块地盘争得你死我活。
吐出最后一口烟,徐盛烟把烟蒂掐灭在后门放置的铁桶上。
“你是想跟我回家,还是留在这里南征北战?”
白猫低头呜呜呜地吃罐头,根本没心思回答这种涉及人生大事的问题。
徐盛烟问完就开始后悔,她是个居无定所,三餐不继的人,养个猫回去指不定谁照顾谁。
“你要把这肥猫带回去给你开火做饭?”
徐盛烟回头,看见是周莹便没搭话,果不其然周莹接着说:“说不定这小东西真比你强。”
“你不在前面盯着小徒弟,专门来这里嘲讽我?”
白猫大概听懂周莹给它起得外号,从罐头里面探出头冲着不速之客龇牙。
周莹并不把它放心上,不但没有被吓退,反而上前走了两步,并排站到徐盛烟身旁。
“你把它吓到了。”徐盛烟头也没回,嗔怪道。
周莹闻言,眉毛轻抬:“我们小区的野猫看见我头都不回地跑,这肥猫嘴上喊得凶,脚丫子挪都不挪。”
初春的天气不大寻常,白天艳阳高照微风拂面。到了夜里生凉,白日里和颜悦色的风声也成了带着尖锐齿子的冰刀,逼得人往室内躲。
徐盛烟跟着出来躲懒的好友又抽了一根烟,暖了一点身子,斜脸问她:“你跟你小徒弟最近怎么样?”
她话音未落,周莹就一脸晦气地把剩下的烟掐灭在铁桶上。
“笨,还是笨!真的笨!”
雾白色的烟圈打着转从徐盛烟眼前飘过,周莹胸腔里带着不理解的郁气,连着说了三个笨字,终于是把那口浊气吐了出去。
“我看小齐现在有模有样,哪有你说的夸张。”
没等周莹开口,徐盛烟继续说道:“早些时候,你也说小齐不开窍,这么久了也没舍得把人扫地出门,说明我们小齐还是可以的嘛。”
“我教了他一年多了,今天还是把曼哈顿倒进了摇壶,榆木脑袋开什么窍。”
河风卷着岸边的潮气,夜空上的月亮更显得清凌凌。
徐盛烟所有所思地看着面带郁闷的周莹,脸上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她和周莹认识七八年了,成年以后的所有岁月两人都相互见证。读书那会,有一天周莹指着吧台上指尖舞动的调酒师,说十年后我一定比他牛逼。
逃课,休学,离家出走。
周莹用了五年的时间,夺得了大师赛的奖杯。周莹身上徐盛烟羡慕的肆意潇洒,那是可以放下一切从头再来的勇气。
“你再这样天天骂人家,说不定哪天人就跑掉了。”徐盛烟意有所指。
2周莹嗤笑:“你哄了A大那小子多少年了,也没把人哄进你那美人帐。”
“他不一样。”徐盛烟嘴硬。
周莹一点不顾忌她的心情,哈哈大笑:“心如磐石,郎心似铁,今晚要不是给你面子,凭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实习生能预订哪门子的位子。结果呢?拍拍屁股就走人。”
“是啊,我图什么?”
风带起来徐盛烟薄纱一样的裙摆,徐盛烟心里也蒙上一层朦朦胧胧,嘴里喃喃自语。
朝霖的条件,不管是才智还是长相,徐盛烟都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甚至她的追求者中,也不乏青年才俊。可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里,朝霖就像天上的月光,徐盛烟能摸到的只有影子。
“我真不懂你,明明是个干脆利落的人,遇见这么个男人反倒优柔寡断起来。”
周莹拉开后门,进去之前冲着好友眨眼:“今晚小周少带来的那个朋友,我觉得不错。”
酒吧里的音乐依旧大声的唱着,五彩斑斓的光线肆意地挥洒在不同的客人身上。吧台内部,周莹难得带了些笑意跟小徒弟说话。徐盛烟从后门进去,穿过吧台的方向,正巧一束光线从身后穿过,打在了01卡座中间坐着的人身上。
程瑞安酒量一般,今天心情不好,又被常余风鼓动,喝了平时三倍的量。云里雾里好半天,酒醒之后记忆像涌动的啤酒泡沫,一点一点塞满脑子。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连带着徐盛烟的心也热烘烘起来。
似是察觉到一环卡上传过来的目光,她稍微偏一下头,直直地对上不远处打量的目光。
她笑了一下。
程瑞安像被烫到了一般,慌忙收回对徐盛烟的打量。
“你说,她会不会通过你的好友?”常余风凑了过来,脑袋伸到程瑞安旁边,大声问道。
程瑞安脑子混混沌沌,还停留在那一道摄人心魄的笑容上。听见他问自己,迷迷糊糊地回问:“你在说什么?”
常余风摆手,又问一遍:“我说!她会不会通过你的好友。”
程瑞安这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他的目光随着酒吧中央的女人,已经游荡了大半个酒吧。干冰烟雾又一次喷洒,程瑞安半眯着眼睛只见到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常余风推推他,问他:“还行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程瑞安拎着半杯酒蹭地一下站起来。
DJ又换了一首劲爆音乐,程瑞安很少来酒吧,看着舞台中央摇头晃脑的男男女女,一点不觉得这嘈杂的环境能让人沉迷。
他从不来夜店酒吧这些地方,也不理解常余风之流闲暇喜欢来这种嘈杂混乱的地方。平常常余风他们喊他,程瑞安总说自己忙着导师的项目,偶尔来也是去清吧。听两首爵士,喝一杯清酒,A大宵禁之前就赶了回去。
“干嘛去?”
常余风在背后喊他,程瑞安已经两口喝掉半杯威士忌,头也不回地出了卡座,径直走向了酒吧门口。
他憋着一股气往前走,心里不断地想今晚做的蠢事。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常余风骗到,以为这里真的是盘丝洞、销魂窟,来了以后三千烦恼皆无。这会儿看,别说消愁解忧,他恨不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来过这里。
太丢人了。
他羞恼地想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快到门口时,眼前多了一片艳色。
“走了?”
程瑞安依旧低着头,任凭地面那双暗黑绒面的高跟鞋经过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伸手拉住垂在腰胯边上的细白手腕。
现场声音像是抛在了脑后,程瑞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答应了吗?”
两人在绚丽灯光中对视了一会,程瑞安看出她眼里一闪而过地意外,借着酒劲率先开口:“其实,你拒绝也没关系。”
程瑞安注意到她脸颊有些红,心里猜测她大概也喝了不少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句话。可能是对方今晚黑绒面的高跟鞋,也可能是她喝多酒以后脸颊上的微红。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已经超出陌生人应有的安全距离,程瑞安甚至注意到对方唇角亮红色唇膏的残余。
但是问出去以后,对方错愕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程瑞安。DJ重新开始打碟,电流一般地音乐随着耳廓流进他的血液,激起他的心脏骤紧。他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刻自己占了上风。
徐盛烟见多了大风大浪,很快就接受了乖乖仔变身迅猛龙的反差。
她调整心态,好整以暇地注视眼前的青年:“我经常会收到客人的示好,小哥哥——”
故意拖长的声音,像是披萨上的芝士,一丝丝,一缕缕,飘进程瑞安的耳朵里,搔动了他本就紧绷在一起的心脏。动脉上的血液被震动的心脏送出,点燃了程瑞安残留的理智。
“要拒绝吗?”
可能程瑞安并不知道,他以为自己遮掩地很好,再次被拒绝的痛苦几乎淹没了这个学业生涯没有受过磨难的青年。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充满了痛苦,像躲在角落疗伤的小猫,惊恐地看着经过的路人。
每个人都能伤害到他。
徐盛烟并不想扮演这个角色,因此她语气轻快地回答:“为什么要拒绝呢?我想你现在需要一杯温糖水,而我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
神怜悯世人,恶魔引诱众生。
程瑞安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哪种,但他的心今晚总算有了不一样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