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刀者》邴首狸

3、仄言

　　“小黑，把这抬进去。”

　　就在男孩准备出门做事时，家里突然来了个人，男孩一见到此人就像只刺猬似的，明明不大的孩子那种眼神却像是会吃人一样，看得人直冒冷汗。

　　那人愣是没感觉出来，指挥着男孩将东西带进去。

　　“我不叫小黑。”

　　“我知道你叫尹帛归，把这几袋东西带进去吧小黑。”

　　那人带了一张衣柜，几袋衣服，还有一些水果，他走进门时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好像很亲昵的样子。

　　尹帛归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人：“你来做什么。”

　　“瞧你说的，我来能做什么。当然是看看你们。”男人站定刚想伸手摸摸尹帛归的头就被躲开了，被尹帛归一把抓住了手腕。

　　男人转了转手腕，也没有生气，还是笑着搬起旁边的衣柜进门。

　　“李季乐，我不会要你的东西的。”站在门口的尹帛归冷眼看着忙进忙出的被称为李季乐的男人说道。

　　“别叫的那么生疏，我是你爸爸。”

　　“是继父。”

　　像是不晓得戳中了尹帛归哪，他将李季乐递给他的几袋水果一律丢到门外。如同他们的关系一般，水果全被沾染上泥土，有些被摔烂了，即使洗净也不会有人再吃了。

　　李季乐没有回话，他只是默默的将衣柜摆好后说：“衣柜摆好了，这些衣服我放在里面了，到时候你别忘记挂起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男孩对与男人的话漠然置之，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的背包。

　　李季乐像是被如此对待了无数遍似的，最后再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后离开了。

　　在李季乐离去后尹帛归就将男人的衣柜推了出门，放置在院子内最角落处。

　　“哥哥，你为什么将爸爸送来的衣柜推到那边去啊？一定是妈妈叫他送来的！”尹帛归身旁的小女孩就是他的亲妹妹，尹新好。

　　“小好，你不要叫他爸爸，他不是我们爸爸。他送来的东西没安好心也不是妈妈叫他送来的，记住了。”尹帛归眼底含着悲伤地蹲在妹妹面前，隐忍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脸。

　　但女孩还是年纪太小了，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生气的将头扭向一旁，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安置好妹妹后，尹帛归戴上棒球帽背着背包出门了，他走向昨天卖药那条街上，现在那处站着一堆警察并且拉上了警戒线。

　　———

　　“怎么办师父，这些人均未检验出是如何死亡的！”重案队一组刑警且是秦之行徒弟小唐拿着报告单边跑边说，站到秦之行面前时还在轻轻地喘气。

　　秦之行递过一瓶水，没有看向小唐而是靠在警车上沉思。

　　“血液检测结果呢？”

　　“还没出来。”

　　“人呢？”

　　“小庆姐他们都在路上呢。”

　　“他们的尸体。”

　　“噢噢噢，您说尸体啊，都在医院。”

　　秦之行让小唐留在案发现场守着，他开着车来到了医院。给停尸间的工作人员展示了一下工作牌后进入停尸间，对着名字打开停尸柜，拉开尸袋。

　　尸袋内赫然是昨天在尹帛归那买药的李强！

　　拉开旁边的尸袋果然是李强的女儿小花。

　　秦之行皱紧了眉头看着二人身上的尸斑，竟是奇异的泛着红，仔细看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布成的。
　　他扒开李强的眼睛，正常人死亡眼睛是瞳孔扩大，他的瞳孔却直接向后翻。

　　小花也是。

　　听小唐说，当时发现这些人的时候所有人不仅眼睛瞪大眼睛瞳孔向后翻，还长大着嘴巴，像是生前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秦之行却没往据刀者身上去想，这次死者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均为平常人，并不是所谓的坏人。

　　调查监控视频，发现李强死亡前一天下午抱着一碗黑黢黢的液体往家里跑着，随即两天都没有见到李强出入门。

　　同一时间点死亡的还有另外两人，是一对老人家夫妇，七十六岁。

　　照现在这些线索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死者均在前一天下午抱着一碗黑水回家。

　　秦之行打电话给小唐让他去搜集这些人所带回家的黑色液体到底是什么成分。

　　“现在只能等他们的血液检测结果了……”

　　“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声音从秦之行的背后传来，他转过身来，是秦之行的多年好友，市刑警支队大队长应暮。

　　他笑得弯弯的桃花眼看着秦之行，在秦之行面前站定。
　　“暮哥，你怎么来了？”

　　“宋局说你碰到了麻烦，这样看来是真的了。”

　　秦之行像是瞬间变回八年前刚被师父带去警局那个内向的男孩似的，他躲避着应暮的目光，没有说话，脸颊蓦地红了起来，似乎不是羞怯而是羞愧。

　　应暮暗笑一声，“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玩的游戏吗？”

　　“寻鸡捕雀？”

　　寻鸡捕雀便是一人做公鸡，与五只麻雀，虽然鸡不食雀，但如果麻雀在鸡面前挑衅，也是会有危险。
　　麻雀能做的便是在捂住眼睛的公鸡面前，躲避公鸡的捕捉，被捉住的麻雀就会被淘汰出局，而最后胜利的公鸡则要猜出刚刚捉住五只麻雀的位置。

　　拿这个游戏来打比方，凶手常常会在杀害被害者后再次回到行凶地点来查探有没有漏下什么线索然后来销毁。

　　秦之行与应暮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等等，后退两秒，放大左下角那个人。”

　　这会儿秦之行正在查看李强生前最后一天与死后一天的监控视频，对着坐在监控视频前的保安大叔说道。

　　保安大叔点点头后往后倒了两秒。

　　秦之行歪着头摩挲着嘴唇，盯着那个被放大后的人皱起了眉头。

　　在第二部分的监控视频里，也有这个人的出现，就在昨天。

　　*

　　叩叩叩。

　　“……你是？”开门的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尹帛归。

　　“噢，我是市刑警支队重案队队长秦之行，”随后拿出证件举在尹帛归面前打开，“这是我的证件，你是叫尹帛归吧？有件事儿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回到警局秦之行倒了杯水给尹帛归，坐在了尹帛归对面。

　　“怎么了警官？”尹帛归没有拿面前那杯水，而是脸上带着些许慌乱的将手放在口袋里摩挲。

　　秦之行淡淡地瞥了一眼尹帛归放在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手，笑了一下，很是动容，仿若十里桃花盛开的场面，仿若冬日沉沉白雪纷飞突然消融，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更是让人感到心动，但在这么紧张的环境中尹帛归在意不了那么多。

　　“之前你是不是在江北路口建设路卖煎饼店铺门口售卖过东西？”

　　“……是的，警官您能不能不要抓我？我下次不摆摊骗人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让你来配合调查，嗯……怎么说呢，就是之前在你铺子上买药的人其中有一个大约四五十来岁的身着深蓝色上衣的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两个老人家大概七八十岁，其中有位老人带着银色的老花镜拿着拐棍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们在我那买了药之后就走了。”

　　“他们，都确认死亡了。”

　　秦之行在说出这句话时云淡风轻地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尹帛归，若尹帛归看见了必定会冒冷汗，因为长时间高位者的威慑力漏了些出来，但尹帛归低着头有些慌乱没有注意到。
　　“怎么……怎么会…”

　　“你为什么叫尹帛归？”

　　一时间尹帛归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因为我妈妈希望我能正直、宽容、谨慎、自律同时有了出息也不能忘了本。”

　　秦之行顿了下：“你妈妈呢？看你身份证上你现在应该有十六岁吧？”

　　“我妈妈已经走了……现在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

　　“抱歉。”

　　“你妹妹多大了？”秦之行表情不变，脖子上挂着空气导管耳机，但尹帛归并没有看见，因为极其隐蔽。他旁边是小唐，在电脑面前打着秦之行与尹帛归的询问笔录。

　　“十岁。”

　　“噢，那蛮小的。你们的收入来源是你出去摆摊赚的还是有人资助？”

　　“是…是我出去摆摊挣的。但警官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我摆摊卖的药都是自己制作的…”

　　秦之行与小唐对视一眼，他转过头如鹰似的盯住了尹帛归，并没有说话但盯人的视线让尹帛归不得不紧张起来。

　　小唐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拍了下桌子狠狠地指了一下尹帛归：“还说没有违法，自己私自制药，这就是违法行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秦之行拦住了暴怒的小唐。

　　“自己制作的，怎么制作的？”

　　“就…就是白开水里面加了一瓶墨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你可知道…那里面有能致人死亡的成分？”

　　秦之行紧盯着尹帛归，不放过一丝线索。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孩子，一举一动都把心思摆在了明面上。

　　他在秦之行刚说完那句话后，表情慌乱了起来，嘴唇苍白，眼神在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仔细看双手在微微颤抖。

　　秦之行在出来后，瞥了一眼尹帛归，那小孩还在紧握着拳头低着头的样子，然后拍了拍小唐的肩膀叹了口气。

　　秦之行在审问尹帛归的同时也让庆铃去查了监控视频也搜集了尹帛归的个人信息：“秦队，你要的东西。”

　　秦之行接过后脸色变得越来越沉，将东西收好后对庆铃说：“我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

　　从市区开到这要将近一个小时，能让人觉得区别太大了，这里一片的泥巴地和荒土，零零散散的几家小木房内开着老式灯泡散着黄色的光。

　　到那已经快吃晚饭了，做完了农活的大娘大叔们拿着大大小小的工具回家，稀奇的看着城里开来的车。

　　秦之行将车窗降下来对着路边的大娘说：“大娘，您认识尹帛归吗？我是他远房亲戚来接他进城的。”

　　“认识认识，你是他亲戚啊，他做活还没回来，你要不去俺家坐坐哟？”

　　“不用了，谢谢您大娘，他平时性格怎么样？”

　　大娘将手里的菜篮子换了只手，“那娃娃可懂事了，十岁他娘就走了，爹也早过了，留下个四岁的奶娃子妹儿给他，这么多年早起贪黑自己出门做活，瞒住了妹娃儿娘没走，平时还帮我们做做农活，诶哟，看得我们邻里乡亲们都心里难受哦！。”

　　“好，谢谢您啊大娘，有时间到家吃饭去。”

　　“诶诶，好好好。”

　　大娘在秦之行离开后对着自家老头子还在笑眯眯的说：“老头子，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小伙子，还不晓得小黑家里有这样一个亲戚哟，这样真好小黑终于有人照顾了哟！”

　　开车回局的路上，秦之行皱着眉头摩挲着嘴唇，这是他陷入沉思的表情。

　　当时被乡亲带进尹帛归家能看出来他对他妹妹极好，妹妹在房间里睡觉，红彤彤的小脸蛋和她的房间都能看出。虽然房子不大但非常干净整洁，能看出来家里主人虽然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也在认真生活，只是奇怪的是被推进院子角落的衣柜看上去与这个家有些不符。

　　*

　　秦之行下班后被汤迟先约了。

　　地方是汤迟先选的，秦之行不太会出门，即便出门也不会约人一起，所以知道的地方非常少。

　　最近的案子特别多，刑侦队，缉查队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出门也是他们难得的一次机会，之前的一个案件有了重大性的突破，嫌疑人已被刑拘，所以才有的现在难得一见的清闲。

　　这家餐厅布景是法式风格的，走进就像进入了一个白色世界，餐厅正中间有人在那拉大提琴，沉稳优雅的低音缓缓流淌出来，像是在音乐会而不是餐厅。

　　“尝尝，这家店非常冷门，但味道很好。”

　　秦之行将面前的牛排切块放进嘴里，在细细品尝的时候汤迟先在看着他，因为案件的原因他们所有人都非常辛苦，最为辛苦的就是秦之行了。

　　看他眼下的青黑就能看出来。

　　汤迟先递过一个盒子，秦之行疑惑地看着他。

　　“打开看看。”

　　打开来是一个颈部按摩仪，看向汤迟先他正好露出笑容来，两颗梨涡像是种在树上成熟滴水的果子。

　　“为什么送我这个？”

　　“最近很累吧？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秦之行微敛眼睛用手撑起脸来往窗外看去，正值下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有序的通行，有水果摊收摊的大爷带着淳朴的笑容举着伞朝自己偷吃的调皮的孙子轻轻地打去，有下班的白领们挽着自己丈夫的手腕互相面带笑容地对视，有正好开门的大排档老板在忙着的时候也抽空给忙到不行的妻子递水。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哦对了，我那收了个小孩，虽然看上去像与李强案有关，但其实说不定另有隐情，给他安排好一点，到时间就放了吧。”

　　“怎么？你找到什么了？”

　　秦之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推了过去点了点，“这是那个男孩26号一整天的行踪以及所卖药物制作过程，并且同时他27号在共济路附近做了同样的事。李强他们与他并不认识，若要杀人没必要在大庭广众面前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

　　汤迟先拿起照片，上面是26号马路监控视频的照片截图，男孩一天早八点前往建设路附近游荡了两个小时后在离建设路几百米处到达一家小面店打包了两碗面离开后回家，在下午三点背着一个背包出门在一家文具店买了瓶墨水后重新到达建设路将摊子摆起来后转进一个小巷子内把‘药’制作出来。

　　制作过程在另一张照片上，倒了些水到碗里拿出一瓶墨水倒了些进去。

　　男孩端着碗出来摆上摊子，好像看见了什么人慌乱的离开后那人站在摊子前顿了一会儿随即离开了。

　　汤迟先时常带着笑容的面孔也难得的露出了正经的表情，“这人是…”

　　秦之行表情异常严肃，对汤迟先点点头。

　　“之行，”汤迟先担忧的看着秦之行，“这案子……”

　　秦之行将所有照片堆齐后喝了口酒看向窗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