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山楂》卿看

2、02

　　夏末的天气似乎也总是多变，尽管昨天还是三十七八度的艳阳高照，却仍不妨碍今天下起瓢泼大雨。

　　豆点儿大的雨珠砸在地面，溅起水花，微风携带着丝丝凉意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和清新的泥土味，轻而易举便安抚了夏日的烦闷。

　　“呼，终于下雨了，天知道前段时间怎么这么热。”林杳趴在桌上一脸惬意地享受着窗边吹来的凉风。

　　喻澜揉揉她脑袋：“八月秋老虎，当然热啦，行了，赶快收拾收拾，等会儿就考试了。”说着，伸手把窗户关了一点：“开这么大也不怕雨淋，到时候感冒了可别来找我撒娇说难受。”

　　林杳只是抱着喻澜的手臂嘿嘿直笑。

　　班里的座位全部都按考试要求成了单人单座的模式。

　　考室是按上学期模考成绩进行排序，一个考室四十人，喻澜上学期发挥得还不错第三十五名，在第一考室。

　　林杳看了眼：“澜澜走吧，咱们一起。”

　　喻澜收回视线说：“好。”

　　喻澜和林杳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走，她俩一路边走边聊：

　　林杳：“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又要考试，到底是谁想的啊？开学考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好吗？！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好不容易放假还学啊？”

　　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及时止住话头，带着点讨好：“啊…当然啦，澜澜我不是说你啊。”她是知道喻澜在学习上的拼命程度，就连放假也是少有的松懈。

　　喻澜只是笑笑，示意她没事。

　　林杳继续说：“就是不知道这次的题怎么样？”，又带着点祈祷，双手合十：“可千万要简单点啊，不然要是考差了我妈又要发飙了，我都不敢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喻澜见她这样觉得好笑，不自觉笑了起来，一时没看路，迎面直直撞入一个人的胸膛。

　　喻澜有一瞬间的发懵，在那一个瞬间，似乎世界都被隔绝与那个温热的胸膛之外，只有鼻尖萦绕着一缕缕浅淡的肥皂香。

　　很轻，很淡，莫名让人觉得舒服——是她喜欢的味道。

　　喻澜连忙退出，有些慌乱，垂着脑袋急忙道歉：“对……对不起！！”

　　被撞的人没回应，喻澜有些疑惑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微窄的双眼皮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浅褐色的眸子晶莹透亮，像是一块上好的琥珀。喻澜这才发现他的右眼眼尾有一颗极淡的小痣，很淡，像是被人用铅笔不小心画上去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是江燃！！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江燃之后，喻澜的脸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升温，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对……对不起。”喻澜再次垂下头小声道了歉。

　　这一次被撞的人有了回应，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嗯。

　　喻澜突然就有些失落，但又听见上方的人接着补了句没关系。

　　莫名的，刚才的那一点儿突然冒出来的小乌云似乎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吹走了，但无可否认的是，喻澜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点开心。

　　“诶！你们干嘛去？马上要考试了。”林杳看着眼前的江燃和段意问道。

　　段意回道：“这不江燃刚转学过来嘛，对学校还不太熟悉，我怕他找不到考场，准备先送他去考场，再去找自己的。”

　　林杳点点头，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那你们干吗往回走？你俩谁的考场在本班吗？”

　　段意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摇摇头否决：“哦……我就是想着要带江燃去考场太激动了，忘带考试工具了，现在赶着回去拿呢。”

　　林杳：……
　　喻澜：……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尴尬，段意连忙换了个话题：“诶，你们知道吗？！江燃在最后一考场呢！！”

　　最后一考场——混子的聚集地，被年级倒数前几十名包揽的场所，抽烟打架喝酒这个考场的人基本上是样样不落下。

　　林杳：“这有什么的，江燃是新转过来的，没有上学期的成绩，当然就在最后一考场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似乎是有些忧愁：“不过也就这一次了，一想到他那成绩，真服了，至少又要往下下降一名。”

　　段意点点头很是赞同她的说法，抬眼看了腕表：“别不聊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和江燃就先走了。”

　　林杳点点头。

　　段意和江燃走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喻澜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一片衣角轻轻划过，痒痒的，带来一阵酥麻感。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远去的那个身影，清瘦挺拔还带着点儿少年人的肆意，清浅的阳光斜下，似乎连光都偏爱他几分。

　　那一刻的喻澜尚且不知道，只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她在往后的时光里记了好些年。

　　而这一瞬间里，喻澜尚且意识到有什么从未出现过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检测在假期里玩疯的同学以及打击学生们乐观的心态，这一次出的题好多都是一些没见过的新题型，甚至有个别题已经超出了所学范畴，全靠个人的课外知识储备以及临场理解概念的能力。

　　所有科目考完，学生们全都在叫苦连天，高三九班相比较于其他班级稍显好那么一点，毕竟是最好的理科班，不过也就好那么一点就是了。

　　考完试的当天晚上都是格外浮躁的，教室里都闹哄哄的，喻澜正在座位上发呆。

　　老实说整场考试下来喻澜的情况特别不好，很多题都涉及到了她刚好不会的短板，理综她甚至都没有写完。

　　林杳也是如此，整个人都已经蔫了：“澜澜我这次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谁出的题啊！！！这次真的是天要亡我！完了，我都已经想到我妈暴走的场景了！！”
　　喻澜也蔫，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比较镇定。

　　后面的段意看不过去了，轻轻敲了下林杳的脑袋：“我说你俩别丧啊，我都还没说什么呢，放心，我肯定在后面给你俩垫着呢。”

　　林杳懒得理他，继续抱着喻澜伤心。

　　段意啧了一声，脑袋呼呼狂转，灵光一现：“咱来玩个游戏咋样？玩游戏有利于调节身心健康，放松疲软的心情。”

　　林杳一下子来劲儿了，也不伤心了，嚷道：“玩玩玩！！什么游戏？”喻澜也转过头看段意。

　　段意一脸高深莫测，停顿了一下：“这个游戏呢，有个非常俭朴的名字叫——”他语气突然低了下来。喻澜莫名觉得有些不妙，“打赌。”他小声而缓慢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林杳：……
　　喻澜：……

　　林杳彻底毛了，一股期待全化为灰烬：“不是段意你有病吧！”

　　段意连忙安抚又有些委屈：“我还不是看你们这么丧，想让你们开心开心，再说了在学校能玩儿什么？！这是我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游戏’了！！”

　　嗯， ‘游戏’，如果打赌也能称为游戏的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本来考完试心情就烦，趁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豹哥”还没来还不如抓紧时间放松放松。

　　林杳想了想点点头：“行，就玩这个。”

　　段意说着往身侧一脸认真拿书看的江燃瞥了一眼，说：“我们就赌这次江燃和裴想谁考第一。”

　　说完，被提到的江燃没有丝毫表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还是那副冷淡脸，依然在认真地看书，甚至还闲闲地又翻了一页。

　　喻澜被他翻书的动作吸引，目光小心又隐蔽地注视着江燃翻书的手。

　　喻澜这才发现江燃的手是真的很好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根根分明，连指甲也修剪地圆润干净，不过最让喻澜注意的是他的腕骨。

　　少年的身形依旧单薄清瘦，但不显得羸弱，从皮下凸出的腕骨格外有生命力，随着翻书的动作，腕骨也跟着动，一动一作之间都是少年蓬勃的生命力。

　　翻书的动作突然一停，随后手的主人的视线投射过来。

　　喻澜措不及防和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对上，在灯光下，这双眸子显得更透亮了，像是能看透自己的内心，她有些慌乱，有些僵硬地冲着对方扯了一个笑，而后刻意地咳了一声带着薄红转过去。

　　旁边的林杳还在说：“江燃和裴想？”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有点儿意思，如果是看上次统考的话，我肯定是选江燃。”

　　她继续道：“可是裴想到现在为止高中两年也是恐怖如斯，而且听说上次统考之后，裴想被江燃打击得不轻，回去疯狂霍霍学呢，再者裴想好歹也算跟我这么‘熟’了，看他那张脸我都能卖他个人情分。”

　　段意挑眉：“所以你押裴想？”

　　林杳点头又带着一丝求生欲望向江燃：“呃，那个江燃啊，不是指责你跟我不熟啊，就是…就是你懂的吧，人都是会有一点儿雏鸟情结的……”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纠结嘟囔了一遍，说：“呃对，就是……就是雏鸟情结！”

　　喻澜：……雏鸟情结是这么用的吗？！

　　而江燃只是小幅度点了下下巴，示意自己在听，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显得整个人更冷了。

　　段意适时见缝插针，哈哈说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肯定是选我同桌啦！！一定是江燃信我准没错！”

　　说完两人一起望向还未做出选择的喻澜。

　　喻澜有些怔然。

　　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江燃。”

　　“我选江燃。”

　　林杳：“靠！澜澜你也叛变！完了完了，这样看起来我真的很不识好歹，不给新同学面子耶。”

　　说完又开始和段意争辩：“不行！肯定是裴想，我跟你说……”

　　身旁的吵闹声仍旧在，可是喻澜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喧闹的教室外，在念出江燃的名字时，她就被拖入了一个真空世界里，在这里，万籁俱寂，于是她清晰地听见了来源于自己——来自胸腔里激烈的跳动。

　　扑通——
　　扑通——
　　一声又一声

　　……是她的心跳声。

　　似是为了掩盖什么，喻澜匆忙转过了身，拿出了自己的习题，只是一直未曾落下的笔尖暴露了她的心情。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说出“我选江燃”的时候，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翻页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