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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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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是我没有住回扶天阙。
白日里去他神宫里应卯,晚了再回我云梧山的窝里睡觉。
毕竟是要和离的怨偶,再同进同出像什么话。
再有山妖来拜见我的时候,我看着他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大约是我身上沾染了神君的气息吧。
我邪邪一笑,“再乱想把你们炖了做成今晚的菜。”
果然他们恢复了恭恭敬敬的姿态,老老实实地拜过我,只是临走时刻意大声说了句:“好了仙侣,累了红娘,和好就和好,还不让人说先前吵架的事了。”
就说是山头的小妖们被我惯坏了吧,但本神女向来对自家人大方,我也没去追究。
唯一不高兴的人,就是我那视如亲生的弟弟,青鸦。
他每日里都语调古怪。
——啊?姐姐还要吃兔子啊?也不知道扶天阙那只兔子味道怎么样?
——姐姐巴巴地赶去神宫里,也不见有仙车来接,许是神宫比这山窝好,姐姐乐不思蜀。
……
就连我喝口水,青鸦都要凑过来,眼睛晶亮地看我,“和神宫里的味道相比如何?”
我烦不胜烦,心知他在赌气,于是我安抚他:“其实我去仙界,为的是回他一剑。”
他果然说不出话,表情也怔愣住,大约是被我惊到了。很快他反应过来起身,“姐姐稍等,我去把库里最快的剑找出来。”
我哑然失笑。
其实我没诓他,本来我窝在云梧山懒得动弹的,偏偏他非要我凑他身前,还做些仙侍的活,他提笔来我磨墨,他舞剑来我弄琴。
要是没有那捅了一剑的交情,倒也可以说是凡间的红袖添香琴瑟和鸣。
捅了一剑后,我就觉得他是故意拿我当仙侍使唤。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原定的约不能随意改。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再捅回去。
是的,本神女,拥有凤凰血脉,一向气焰嚣张,仙界四海皆知。
被人打了还不还回去,神族的面子往哪儿搁?更何况他故意送上门来。
可没想到的是,我和他比剑时,他却故意往我刃上送,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要给我也来一剑,毕竟我有愧于你。”
可惜的是,我没有真的捅下去。
因为挽月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兵刃相交,她也不敢上前,她慌张地跪伏于地。
她哀求着:“神女莫要动怒,我知晓神女心中有怨,挽月愿意替神君挨这一剑。”
我顿时失了兴致,收了剑,似笑非笑地看她:“这一剑下去,你做回你的花妖,我再给神君一剑估计就没人阻拦了,甚好。”
我满意地看着她身子抖了抖,身旁的神君冷了脸,声音低沉:“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挽月快起来。”
啧,看这护短的。我就嘴上说说,都没打算真动手,他便着急了。
我懒得理会,准备回我山头去。
他却拉住我的袖子,提醒我:“过几日我去云梧山住几日。”
挽月抬起头来,有些急切:“神君……”
我微微抬起下巴点了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山间快守岁了。我不由得推辞:“其实你去陪别人也是一样的。”
挽月先前还说他要和她过年了,原来是要我主动退让啊。我也理解,毕竟神族面子不好拂嘛。
他却微微笑着:“祭祀凰族先祖得是自家人,身为仙侣我自然要和你同往。不然,你还要和谁去?”
青鸦啊。我差点把心里的名字说出来,还好及时停住。
但是他却主动提起:“难不成要让那只青鸟和你去祭祀凰族?”
我知晓他在轻视青鸦的身份,于是和他辩驳:“青鸦是我弟弟,和我拜祭先祖又无可厚非。”
“你当他是弟弟,他可未必拿你当长姐看待!”他冷嘲热讽着。
我有些恼了:“那你还有胞妹挽月呢,你也没想过人家是不是真的视你为长兄!”
「胞妹挽月」还跪在地上,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们两争执。
我僵硬地回头看她,感觉气氛有点诡异。
重渊反倒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甚至有心情笑话我起来:“这么说,神女是艳羡挽月有个好兄长了?”
吵架怎么能输呢!我找回场子,“实在大可不必,毕竟我有个好弟弟呢。”
气氛再一次僵住。
我仿佛看到他黑沉沉的眼里燃着火,可惜了,因为我想,我脸上也是这副神情。
于是我们两各自甩袖离去。
我回我的云梧山,他回他的神殿。
走到半路我似乎想起来,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也脚下不停的回了流光殿。
一回去,檐下一串白玉铃泠泠作响,不一会儿,青鸦便来吹嘘问暖:“姐姐今日可回来得早,过会儿可以一起逛山妖们的集会去。”
我摆了摆手,和他说着:“今日我想喝点酒,不出门了。”
青鸦从善如流:“这样也好,那我就和姐姐一同留下,我这去准备。”
说起每年的祭祀,我就心里有点闷。
我阿爹阿娘陨落得早,于是我很小就执掌凰族一脉的大权了。
若是凰族没有像今日这般零散,早在千年前,便有人为我主持公道了,而不是被困在扶天阙里,整日和那个讨厌的神君相对。
若是我阿爹阿娘在,现在也该捅了那个仙界寄予厚望的神君无数刀了,哪里还需要本神女亲自出场和人争执。
我捏着青玉樽,看着清澈酒水上倒映的明月,一口闷下。
仙界不过是仗着神族衰微罢了。
他重渊,也不过是欺我云梧山没有能出面的长者罢了。
我瘪了瘪嘴,心里有点酸酸的,难受的紧。
青鸦打量着我神色不好,也不敢轻易开口,怕触了我伤心处。
翌日醒来后,我已经躺回殿里的软塌上了,身上也没有一丝酒气,利落得很。
我满意地拨弄着床边的白玉铃。
所以说啊,这么贴心的好弟弟谁能不喜欢。
青鸦很快端着茶水服侍我起身。
我看着四处的白玉铃,忍不住想起了往事。
流光殿遍布白玉铃是青鸦的主意。本来我和青鸦在云梧山日夜作伴,日子过得舒心快活。
但是重渊以婚事将近为由,让我搬去扶天阙里去。实在是仙界规矩太多,可青鸦又想念的紧,所以我只能偶尔偷偷摸回去,不时给他个惊喜。
直到有一次我喝多了酒,落下了云头。虽然神智已经模糊了,但本能里还是晓得云梧山的位置。然后我掐诀回了山头,在金叶梧桐上睡了一晚。
青鸦发现我时,我还满脸酡红,衣衫凌乱,看见来人只会吃吃地笑。
我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就看到青鸦难得板了脸:“神君对你就这般不管不问?”
我讪讪赔笑:“重渊他被星君们拉去说话了,嘿嘿,你别气嘛。”我故意作可怜样,“难得我回来一趟,你可别不理我,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听了这话青鸦脸色才有一点好转,只是再回到流光殿时,殿里布满了剔透的白玉铃。
青鸦说:“只要你回来,我就能马上知晓。”
甚好。
这样,不管何时回家,都会有人问我粥可温。
家,可不就是这样?
青鸦和重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没交好,每次我提起重渊,青鸦的态度都和平常判若两人。
于是当我告诉他,重渊要来云梧山小住的时候,他殷切端茶的手立马收了回去。
少年露出了明艳的笑容,我预感他又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他拿捏着腔调,表情温和:“姐姐,您可真有出息。”
还特意强调了您这个字。
好歹是我教养大的孩子,我早把他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所以招待神君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微笑着,“没事不必让我见到他。”
云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见不着一个人还是容易办到的。
青鸦眼里划过一起诧异,很快又真心实意地笑起来:“那便如姐姐所愿。”
是,我的确和重渊做了约定。
但是祭祀新岁之际,我不想多看任何让我心里不痛快的人。本来就够心闷的了,一切等安宁地拜过新岁再说。
但若是一切事都能如愿的话,尘世的男男女女也不必为所求而四处奔波了。
在我躲懒去了山腰上的行宫的第三天,我被人拦在了门口。
看着本应该在流光偏殿的神君,我试探地开口:“不知神君有何要事?”
重渊漠然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里里外外看个透。“我来了这里三日,云梧山主人的面一次都没见过。”
“原来神女竟如此忙碌的吗?”
我坦然地笑:“确实如此。神君有所不知,云梧山虽小,可每日也是有数不清的琐事的。”
重渊也露出虚与委蛇的笑:“能否请神女赐教,云梧山究竟有何事务让神女缠身不得空?”
“今日要去山脚的灰毛鼠妖家巡查,山涧旁的老藤妖约了我闲谈,还有侧峰一只黑鸟,她前日孵了只全身洁白的崽,让我去观礼……”我掰着手和他细数,“委实脱不开身。”
我看见神君的眼角抽了抽,心里忍不住想笑。
他听完后,果然沉默了片刻。但他又很快说道:“既如此,不如让在下陪神女走一遭,说不定也能为神女出个力。”
没等我拒绝,就早有人在远处高声喊道,“神君原来在此,可让小仙好找。”
青鸦踩着流云急急赶来,拂了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神君可是迷路了?流光殿可并不在此处。”
重渊看了看我,又瞥了眼青鸦,冷笑出了声:“本君进出云梧山有一万年了,也算是熟客了,何须旁人来指引?”
“青鸦虽然待在山里只有千年有余,但云梧山的各处布置不知换了多少次。”青鸦微微一笑,“神君还是多留意,毕竟人总是会更偏爱新的。”
两人的气场又开始变得刀光剑影起来,秉承着和为贵的原则,我伸手把青鸦拉在身后。
“神君既然识得旧路,便请自回吧,我还有其他要事处理,恕不能多陪了。”
我淡笑,客气有礼地送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重渊也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分了会儿神,青鸦却贴着我,在我旁边咬耳朵。
“亏得也是个神君,甩了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寻到了行宫来,姐姐可莫要怪我,实在是他心思太过多端。”
听着他明目张胆地编排着重渊,我不由得哑然一笑。
我轻轻推开他,提起了其他事:“祭祀的贡品准备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