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握笔为刀

2、第 2 章

　　产妇的病房夜里也不会安静，新生儿每隔几个小时的啼哭就会响起，吕荃睁开眼看向旁边婴儿车上被裹在襁褓里的女儿，赵清也醒了过来，熟练的给孩子换好尿布，放到吕荃身边让她喂奶，肉乎乎的小婴儿一贴近妈妈的□□，就不停的寻觅□□，吸到后才满足的安静下来，脸颊鼓囊囊的，有轻轻的吞咽声。
　　吕荃喂好女儿，将她抱回婴儿车，赵清方才倒了杯热水，这会儿晾温了些，端给她喝，看了眼孩子：“蔷蔷这孩子好带呢，吃饱了就睡，不哭不闹的。”吕荃欣慰的笑，抚着孩子的头顶。孩子出生当天名字就取好了，是姥姥给取的，蔷，蔷薇，有刺，蔓生，生命力很强，又很美丽，寄托着姥姥的希望。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对母女，她们的遭遇也是这个时候很多女性的常态，隔壁床的啜泣声隔着帘子传过来，和吕荃同一天生产，家属签完字看过孩子就都走了，只剩下她和孩子两个人，就算医生要求必须留一位家属看护，也还是没人过来。赵清叹了口气，过去劝慰了几句，止住了哭声，这样的夜熬过了三天，吕荃带着孩子出了院。
　　庆幸吕荃奶水充足，省了一笔奶粉钱，手忙脚乱的坐月子，夜里孩子啼哭时，艰难爬起来给蔷蔷喂奶，她吃饱后满足的微笑和母亲赵清的陪伴是吕荃的精神支柱。
　　出了月子以后，吕荃带着孩子在小区里溜达，树荫下热风袭人，没一会儿身上就出了汗，见蔷蔷也热的难受，便回家去了。把睡着的孩子放到客厅的婴儿床里，身上粘腻的感觉十分不适，父母都上班去了，家里静悄悄的，索性进了浴室脱衣洗澡。
　　花洒浇下热水，镜子很快被氤氲模糊，耳边都是流水声，吕荃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好像听到了啪的一声，擦干了身体换了身睡衣走出浴室，依旧是静悄悄的，吕荃喊了声妈，没有回应，嘟囔了声奇怪，走到婴儿床前，整个人犹如雷劈，脸色霎时苍白：“蔷蔷！蔷蔷！”
　　她把家里的房间门都打开找了一遍，没有看到孩子，然后冲出家门，六层楼的阶梯充斥着吕荃凌乱的脚步声，一声声回响如敲鼓般击打在吕荃心里，冲到单元楼门口，她左右环顾，视线已经天旋地转，炎热的天气外面没人待着，她踉跄着跑到小区门口，有几个老人和已经会走的小孩子在门口玩，她上前颤声询问，众人都摇头，有说没注意的，有说没看见的。
　　举目四望，吕荃心中绝望感更甚，她咬紧了牙关，跑到家附近的派出所去报警，接待的女警极力安抚着她的情绪，其他警察记录了孩子的信息，联系附近广播站，把孩子的身体特征，穿的衣服和失踪时间广播出去给大家知道，看看有没有线索提供。然后安排了四个人从小区往四个方向出发寻找，还有四个人去了火车站和汽车站。
　　吕荃借用派出所电话打到了母亲赵清工作的广城新闻社，赵清撂下电话火急火燎的往外跑，主编江媛见状拉住她：“赵姐，出什么事了急这样子！”赵清脚步不停只喊了一句：“孩子丢了！”共事多年，江媛晓得事态严重，忙跟上：“打车太慢了，我开车送你！”
　　一路上江媛询问了下赵清详细的过程，吕荃说的很简单，她原话复述给江媛，江媛沉吟片刻：“赵姐，你先冷静下来，这事儿好好想想，除了人贩子，还有谁会做这事。”
　　赵清揉了揉额角，现在这时候，人贩子猖獗，省市公安厅一直有打击行动，她第一时间也想到是人贩子，经江媛提醒，怒声：“除了姓苟的那家，也想不出来别人了，可是苟仁南他爹重男轻女，我们蔷蔷是个女孩儿，他偷走有什么用！”说完却愣住了，女孩儿，有用的地方很多，可以卖掉，可以换嫁妆，可以养哥哥弟弟，可以被逼迫□□，可以一直被吸血，从前采访编撰的那些新闻，那些麻木着脸讲述自己遭遇的女孩儿们，一一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江媛眼看着赵清愣住后脸色变得苍白，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劝道：“你要冷静下来，吕荃现在需要你。”赵清深吸了口气：“你说的对。”
　　派出所人不是很多，赵清和江媛一眼就看到了吕荃，她坐在等候的椅子上捂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如身在冰窖般颤抖，赵清几步上前，轻轻的唤她：“荃荃啊。”吕荃缓缓抬头，隐忍许久的平静终于崩裂，泪水决堤而下，抱住了赵清：“妈！”几乎泣不成声：“我的蔷蔷丢了，都怪我！都怪我！”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该怪自己，孩子一丢，她只知指责自己。
　　赵清忙安慰：“别急着怪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江媛也附合着，拍着吕荃的后背安抚她。在旁陪同的女警说了所内已经派出干警去找，赵清连连道谢，女警十分热心：“我叫厉文静，叫我小厉就行！”
　　说完去倒了杯水过来给吕荃，好让她能再镇定一些，赵清身为新闻社编辑，派出所里自然是认识些人的，倒是头次见到这个女孩子，她想着孩子可能是苟家抱走的，便放开吕荃，皱眉道：“小厉同志，我现在心里有抱走孩子的怀疑对象！”
　　厉文静听她细细说来，点着头：“确实有可能，我去报告一下，你们稍坐。”吕荃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咬牙道：“没错，我怎么忘了他家，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赵清亦是心急如焚，朝着厉文静方才走的地方去，还没进去，就出来两个人，确认了她们就是丢失孩子的家属，问了苟家的地址，这就要过去，让她们在这等着。如何等得，还是江媛开车，吕荃在所里等消息，赵清跟着往苟家去了。
　　敲了许久的门没人来开，倒是邻居听着砰砰砰的动静开了门：“他家儿子好久没见到了，他妈妈刚才还看到去买菜了。”说完就关门回房了，吕荃和苟仁南的事儿闹得响亮，加上苟父那张破嘴，长舌夫一个，逮个人就骂自己儿媳妇不好，这小区里没人不知道，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大家心里都明镜的，有那附合的也都是看笑话的。
　　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几人一齐扭头看去，正是苟仁南他妈，手里拎着一袋菜，见着这么多人还有警察，吓得手一松，袋子掉落在地，滚出两个西红柿。愣了一瞬，看向赵清：“赵妹子，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啊！”
　　赵清冲下楼，晃着苟母的身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抱走了蔷蔷！”苟母身体瘦弱，加上连日来面对儿子和丈夫的压力，越发形销骨立，这一晃人宛若风中残烛，看着脆弱的很，倒是听明白了，蔷蔷？应该是孙女吧，她摇着头：“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怎么会抱走孩子！”
　　民警也下楼上前拉开了赵清，让苟母上去把门打开，赵清追在后面，连声道：“不是你们还会有谁！你们这群没心肝的干不出一件人事来！”江媛拉着她的手让她冷静，苟母颤着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嘴里一直念叨：“不是，不是我们！”
　　门开了，屋里静悄悄的，两个民警把卧室挨个搜了遍，到了客厅一对脸都摇了摇头，还有一个房间却没打开，都看向苟母，苟母马上哭了：“这是我儿子的房间，他很久没出来了。”很久是不曾见过他，到了晚上还是知道出来吃点东西的，要不人就饿死了，想来也是不愿死的，只是沉溺在后悔里，拿这不轻不重的法子惩罚自己罢了。
　　民警让苟母用钥匙开门，苟母说没有，民警上前叩门让里面打开，敲了半天无人应声，便上脚大力的踹，这门也已年久，没踹几脚就听吱呀一声，有铁物掉在地上的声音，门也开了，进去只见大白天的窗帘遮的严实，床上被子拱起个人形，将被子拽开，里面是如同木偶似的苟仁南，仍旧没有孩子的影子。
　　苟仁南眼神呆滞，看到赵清好似瞬间恢复了神智，急急问道：“岳母你怎么来了！荃荃也来了吗！是原谅我了吗！”赵清呸他一声：“你想得美！”不见孩子，赵清心中急切，民警问苟母家里还有什么人，不待苟母回答，赵清先回了：“还有他家的老子爹！”
　　民警便接着问：“人去哪了？”苟母摇着头，只说不知道，其实心里有些猜想了，这些日子尤其夜里苟父总是和老家亲戚通电话，似乎提到过孩子有关的话，当时还以为是关心亲戚孩子，现在想来可能和孙女有关，苟母心里苦如黄连，嘴唇嗫喏着不知是否该说。
　　赵清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又跟民警说了苟父的工作单位，苟母犹豫着说了单位的电话，民警打过去询问，那头却说苟父今天请假了，如此凑巧，苟父确实嫌疑很大了，如今是必须要找到他，两人在苟家守着，赵清跟着江媛回了派出所。
　　这会儿人比方才多了，好几个民警都在，吕荃和小厉在听他们说什么，吕荃满面泪痕，看到赵清就冲上来问：“找到了吗！”赵清皱着眉摇了摇头，大概说了下方才的情况，吕荃大声喊道：“肯定是他干的！是他抱走了蔷蔷！”
　　喊完就要去苟家，赵清拦下：“那边警察同志在守着了，他老婆儿子都在，总归要回家的，你听妈的咱们等一等。”吕荃心中万千担忧，去汽车站的民警们回来两人说是没找到，广播和电视上都发了通知，再等等火车站那边的消息，她很怕这一切都来不及，她小小的女儿才一个月就要和她骨肉分离，都过去了大半天，蔷蔷一定饿了。
　　她无助的蹲下身子放声大哭，一个等字快要要了她的命，后悔痛恨骂了自己很久，为什么婚前识人不清嫁给了这样的人家，可是啊，到底怎么样才能看清呢？被故意的蒙蔽，难道把两个眼睛摘下来洗洗干净再放回去，就能看清了吗？
　　残阳如火，炙烤着每个人的心，兹啦啦的冒着血水，无人能承受失去孩子的痛，男人就算有了孩子依然可以抛妻弃子重组家庭，而女人一旦结婚生子就将背负一生，因为无法舍弃，这不公的千年难题无人解答，一个又一个悲剧在每一秒钟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