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握笔为刀

1、第 1 章

　　六月，广城的天气很热，医院门口人潮涌动，一个刚下车形影单只的孕妇并不显眼，她托着肚子给出租车司机付车费，司机找着零随口说：“大肚子，你这都要生了哇，自己一个人好危险的。”孕妇接过找钱，听着车上收音机响起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只是笑了笑。
　　出租车开远，吕荃扶着路边树干，转转浮肿的脚腕，将滑到手臂的包拽回肩膀上，大步流星进去，走到挂号窗口前，办理住院手续，负责的工作人员瞄了眼她身边没人，皱着眉：“就你自己吗？”吕荃递了张条子过去，是产科大夫给开的，那人不做声了。
　　手续办理完，吕荃到住院楼办入住，到了床位，护士问：“你家属等会儿到是吧？还有好多东西要备着，生的时候得用呢。”吕荃点点头，想把包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里，弯不下腰，护士赶紧接过来放好：“你这会儿呀就别乱动了。”道了谢，吕荃问：“我能借用您这边电话吗？”
　　吕荃跟着到了护士站，拿起红色座机电话拨出个号码，简单说了两句，那边忙不迭的答应着。挂了电话，吕荃想了想，又拨出一个，这回音色十分冷漠，护士整理着档案，听的直发愣，手上都忘了动作，等挂了电话，护士让她赶紧去躺着。
　　等人来的期间，吕荃换上病号服，时不时的阵痛折磨着她，来了位大夫看了下开口程度，让她下地走动，她扶着病房走廊的墙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正对上母亲盈满泪水的眼，她喉头咽下酸楚：“没事……”
　　母亲把带来的包裹递给后面的父亲，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陪着走，父亲问了下床号就拎着东西进去了，吕荃的眉终于颦起，面上开玩笑似的，声音却哽咽：“早知道哇，听您的好了。”
　　这是最热闹的一层楼了，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吕荃却觉得冷，望着外头的日光，明明那叶子都晒的蔫儿了。母亲侧身抱住她：“别想那些了，你得往前看。”突如其来的温暖，吕荃整个人好似融化了，贪恋这怀抱，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渐渐安定，低声：“妈，我想好了。”
　　母亲抚摸着吕荃的额头：“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声音低沉又温柔：“今天要迎接一个新生命，你得高高兴兴的，妈知道你很痛，会一直陪着你的。”
　　苟仁南带着他父母到医院时，吕荃宫口已经开到3厘米，被送进了产房，吕母听着女儿在里面的痛叫声，心如刀绞。听到苟仁南颤颤巍巍喊妈的时候，吕母一双眼睛成了刀子，冰冷的划过他的脸，在他走近时，抬手是清脆的一巴掌，苟父当即发作起来，要拉扯吕母，声音响彻整条走廊：“赵清你疯了是不是，凭什么打我儿子！啊你凭什么！”
　　护士已经上前，呵斥苟父：“手术室前面吵什么吵，这是医院还是菜市场！”苟母拉住苟父，低着头很是羞愧的样子让他别喊了，苟仁南捂着自己瞬时红肿的脸，腾出一只手也拉着苟父：“爸！爸，求你了小声点。”
　　苟父挨了护士白眼，胸口气的直喘，指着赵清，声音倒是小了一些：“你女儿肚子里我们验过了，是个赔钱货！怎么还好意思打我儿子，他找女人怎么了，不还是你女儿肚子不争气，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我们也验了，可是个带把的，你女儿断我们家香火，不堕掉就算了，我们不跟她离婚她不感恩戴德，还敢跑出去和别人不干不净，指不定那肚子里是谁的种呢！”
　　这一番话，在手术室跟前等待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赵清气的嘴唇哆嗦，又是一巴掌，赏到了苟父脸上，骂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歹竹出好笋都是痴人说梦，不是有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爹，怎么会生的出苟仁南这个该死的东西！”苟父气急攻心，上前薅住赵清头发，就要挥舞拳头，赵清挣扎着拧他大臂下的软肉，疼的他松了手，两厢拉扯着，护士早就叫来的两个保安正好赶到，将激动的苟父连拉带拖弄了出去，这会儿才总算清净了。
　　赵清两巴掌甩的苟家两父子脸上火辣辣的，一个胡言乱语被赶了出去，一个不敢吱声捂着脸看他妈，苟母落下两行泪，两手攀上赵清的胳膊，哭道：“赵妹子，是我没教养好他，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俩终归是两口子，往后还是一处过的，咱们闹得僵难受的还是两个孩子啊。”
　　赵清摆脱掉苟母，向着手术室走了两步，背对他们双手抱臂，冷声：“荃荃已经想好了，孩子生完你们就离婚吧，孩子归我们，财产找律师来分割。”
　　苟仁南仿佛被揍了一拳似的愣住了，疾步向赵清，说话都有些磕巴：“岳……岳母，您再劝劝她吧，我不会再犯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爸……我……我爱她的！我不能没有她。”说着竟红了眼，落下泪来，瞧着是十分伤心。
　　可惜，赵清似听到了天大般的笑话：“怎么，你上床的时候你爸也帮你把着呢？”说完一把推开他，看向苟母：“你们一家子良心丧绝，老子帮着儿子出轨，真是闻所未闻。”最后一句话宣判结果：“不用再多说了，我和她爸爸全力支持荃荃的决定，这个婚，你们必须离！”
　　苟仁南双手捂住头疯狂的摇晃：“不，我不同意！也不相信！她那么爱我，不可能和我离婚！我……我要听荃荃亲口和我说！”
　　在他疯狂之际，手术室门打开了，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喊：“吕荃家属！”赵清赶在苟仁南反应过来之前接过孩子，并问：“产妇呢！”护士还没回答，一辆护理床缓缓推出来，护士才说：“是个女儿哈。”赵清连连点头，看着床上虚弱的吕荃，吕荃也笑了，她喜欢女儿。
　　苟仁南一步冲到床前，直接跪下了，握住吕荃还在打点滴的手，满脸的泪：“荃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护士赶紧拽开他让他放手，吕荃疼的麻木了，手上也感觉不到，只是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决绝让苟仁南心凉，终于开口，是让他过来的理由，只有四个字：“放手，离婚。”
　　只这四个字，说完都觉得好累，吕荃努力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苟仁南的泪终于止不住，看向赵清怀里的孩子，哭声道：“可是，我们都有女儿了，她也需要爸爸，你明明需要我的！”吕荃真的觉得很累了，护士挤开苟仁南，吕荃还是坚持着说了：“还不如没有。”
　　赵清嗤笑：“你想当爸爸还不容易吗？你外面那个女人过几个月不是也要生了，滚！”苟仁南无措的坐在地上，惨白的脸满是绝望，他慢慢站起来，猛力摇晃着苟母：“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拦着我爸！为什么要让我失去荃荃！”
　　赵清无意再看见他们，赶忙抱着孩子跟在护理床后面一起回了病房。
　　苟母哭的肝肠寸断：“我在你们苟家有什么地位！你爸做什么决定我拦得住他吗！”她到底不忍心指责自己的儿子，尽管他已经是个可以自我决断的成年人了。
　　脑中似乎浑浑噩噩的终于透出了一点明线，指引他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对！对！都是我爸造成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突然向外跑去，苟母在后面跟着：“仁南！你要做什么！”
　　他找到了在医院门口抽烟的苟父，彼时苟父还在跟来回路过的行人抱怨，尽管行人匆匆没有谁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可他还是说的很带劲，那些平时总骂吕荃的词汇随着风吹到苟仁南耳里，以前他不当回事，推着吕荃说他爸岁数大了爱嘟囔两句让她别计较，到了现在，这些话像刺一样一根一根扎在他身上，才知道原来这么难受，这么疼。
　　苟父回头看到了他，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早知道不来了，你说来了有什么用，又生不出来儿子，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呸！”
　　骂着骂着，眼见儿子的脸很快近在眼前，薅住了自己的衣领子：“臭小子你干什么呢！”苟仁南魔障了般，嘴里念念有词，细细听来：“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苟父抓着苟仁南的手，使着劲想挣扎开，冷不防脸上挨了一拳，他懵住了，随即脸上的痛感瞬间散播开，疼到了耳朵眼里，刚要张嘴骂，砰的一声又挨了一拳，嘴里欸呦的痛叫出声，吐出一口血来，一张嘴就感觉漏了风，舌头舔舔才发现掉了两颗门牙。
　　旁边瞬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大胆猜测，等到苟母终于追上来拉开苟仁南，苟父赶紧跑远了看着失魂落魄的苟仁南，即便挨了打，他也舍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
　　人群中有人到不远处的派出所报警，很快来了人将这一家子都带了回去，这场闹剧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没了热闹可看，人群散去。
　　苟母解释了一家三口的身份，遮遮掩掩的说了下怎么回事，一位女性民警冷笑了一声，做了下笔录就让他们离开了，到家以后苟仁南把自己锁屋里，无论怎么敲门都不开。
　　客厅里电话铃声响起，苟母只关心儿子，苟父捂着嘴接电话，对面女生见接了，也不管谁接的，开口就是：“钱没了，再打过来！”苟父张着还流血的嘴，说话有些不清晰，对面让他再说一遍，他咽了口血：“不是月初才给了两千？怎么这么快又要！”
　　那边欸呀呀的不好好说话，语气嘲讽十足：“我不吃孩子也要吃的呀，你这孙子要不要了，摆什么穷酸样，当初可是说的好好的呀。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走就是了，让你们家香火流落在外面。”苟父听了忙道：“别别别别别，明天给你！”只听哼的一声，电话就挂断了，苟父唉声叹气，自己倒了杯水漱口，拿上存折准备取钱去了。
　　楼镜镜挂了电话，窝到她男朋友怀里，娇滴滴的：“这老东西，每次要钱都推三阻四的。”摸了摸床边的假肚子：“这次多要点，要完咱们就走人~”她男朋友当然应声说好，说跟老板辞好职了，明天拿到钱就跟她一起走，楼镜镜亲了他一口，两人笑闹作一团，楼镜镜心想，这两笔钱到手，再换个地方生活，两个傻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