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怀》四开

3、第 3 章

　　细雨绵绵，屋外雨气渗进屋里，像弥撒的恩赐，让人藏在屋里也躲不过，非要沾染上一点。

　　平书里在屋里熏了香，也掩不住泥土湿气味，桌上还放着白日里的鱼汤，现在已经凉透了。

　　她默默的坐着，自打回来，记忆总是断断续续演着。

　　她和大公子算不上熟识，若非要攀上关系，也只是哥哥那一层关系，儿时虽时常见面，也还是因为哥哥。

　　八年时光，足矣蹉跎一个人。记忆中的大公子意气风发，仿若天神神采，如今却只能窝在家里，读些诗书慰藉时光，再不拿刀枪兵刃。

　　今日见过他，平书里是说不出的伤心难受。大公子是因她摔伤的，如果她不做补偿，她会一辈子愧疚下去，这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会日日夜夜煎熬她。

　　她蹙着眉开了食盒，望着鱼汤出神。

　　鱼汤是她特意熬的，这其中意思他是知道，还是不知？

　　她再细想想，她儿时不过玩笑似的提过一嘴，日后要做鱼汤给自己心里钟爱的男子喝，这样的儿时戏语，他应当不会记得的。

　　平书里有些失神。

　　前些日子听说他议亲不顺，被这么拒绝，他定会恼，定会觉得受挫沮丧。曾经的他性子有多张扬，现在的就会多么敏感脆弱。

　　平书里想，如果没人愿意，她想去做他的娘子，去伺候他一辈子，就是妾也行。

　　她思绪凌乱，听着绵绵雨声直到半夜。

　　明日伯爵家何夫人还请了宴席，母亲说要带着她去，现下她是非睡不可了。

　　平素她不大爱去这些席面，倒不是怕见人，只是懒得应酬。京城贵胄，不厌其烦的办席办宴，各种名义攒局，无非就是给这家小姐相那家公子，那家公子看这家小姐。

　　伯爵家何夫人这场席面，不知又是特意为哪两个攒的。

　　次日，天大亮，贴身女使小枝撩开帷帐，喊平书里起床，平书里迷迷蒙蒙睁开眼，觉得头脑有些昏涨。

　　“小姐，夫人派人叫了两回了，您快醒醒吧。”

　　平书里半闭着眼，由小枝引着净了脸，坐到妆镜前还在瞌睡。

　　“小姐，醒醒吧，看您这眼下乌青，脂粉都遮不住了。”

　　“昨夜睡的晚了，不碍的，随便掸点粉就成了，不若我靠在车上睡，也要蹭光的。”

　　小枝可不管，不论平书里怎么说都，她都照着往常的样子给上好的妆，不仅如此，还在头上多给添了几样珠翠。

　　直等的平老夫人又传人喊了两遍，平书里才磨磨蹭蹭出门。

　　平老夫人跺着脚，嫌弃她磨蹭，平书里刚将困倦的眼睁大些。“娘啊，我不是想打扮齐全嘛，出门才不丢您的脸。”

　　平老夫人瞪了平书里一眼，还是漏出满脸的疼爱。

　　马车早就候着了，随从女眷也带了十几个人，排场也是足够，一行人浩浩汤汤朝着何府去。

　　这场宴席是午宴，为的就是各家公子小姐不用起大早过来，都收整利索，神采奕奕的参宴，何府与各家才有脸面。

　　宴席男客与女客分开坐的，但开席前难免会打照面，各家男女相看也就在这间隙上，虽是远远的，也说不上话，但到底是见着了。

　　是不是麻脸歪嘴，是不是瘸腿跛子也知道个大概齐，成不成的这一面大多就能定下来了。

　　这场席面虽不是特意为平书里备的，可各府来的夫人太太不少，公子少爷也有许多。平书里模样生的俏丽，说话又端庄大方，所以打听的人家不少。

　　因平书里很少去这种席面，除了平日几户亲近的人家，旁人家还没见过平府二小姐，只听闻才貌双全，今日一见也算验证了传闻不假。

　　何府夫人还打趣平书里：“这样的样貌，得配什么样的公子啊，满京城还不随着你挑啊。”说完哈哈笑了笑，又往平书里跟前凑了凑：“我家几个儿郎倒都是好性情，样貌虽比不得潘安，却个个都是懂得疼人的，平丫头要不要在我何家男儿里头选选。”

　　平夫人拍了拍何夫人拉着平书里的手：“你瞧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你就是真有心思也是和我说，哪能当着孩子说这些。”

　　何夫人撒了手，掩嘴轻笑：“我的好姐姐，你看你还急了。我当你说了，你不还要去问平丫头，不如我当着你俩的面说。”

　　“得得得，你也别当我说了，去家里问老太太吧。”平夫人直接把事扔给老太太做决定。

　　“那可这么说定啦，赶明个我就找人上门问老太太了。”

　　平夫人没再说话，家里孩子的婚事都是老太太做主，何家孩子她也都见过，人品相貌都说的过去，况且何家还是伯爵人家，她与何夫人又是多年的交情，平书里嫁过去是不会吃苦的。

　　何夫人见平夫人没说话，知道她是同意了，乐的直拍手，真能得着这样的儿媳妇她怎么能不乐。

　　平书里在旁听着，母亲这是同意了？可她还没表态呢。但当着许多人，这事她又不能说话，只能憋着。

　　平书里客套了几句，就逃脱了何夫人热切，去一旁坐休息。小枝不知跑哪去了，平书里坐了好一会，她才跑过来，兴冲冲的跟平书里说：“小姐，那边江侯爷正跟白爷比射箭呢，好多人围着看，咱们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

　　平书里头疼的紧，只想着宴席赶紧完事才好，根本没心思看热闹：“都是男客，我们不便过去，就这坐着吧，你要想看射箭，等过几日大哥回来，让他在院子里操练给你看。”

　　小枝瘪瘪嘴：“我可不敢劳大哥儿。”

　　“我们少在外男前露面，刚母亲还给我说了个亲呢。回了家我就得求祖母替我推了这事。”平书里小声和小枝念叨。

　　“老夫人给您说亲？哪家公子啊？”

　　平书里瞅了瞅旁边人，用口型对小枝说：“何家的。”

　　小枝心领意会，猛的点头，没再出声。

　　“哈哈哈哈哈，白爷，您可是好箭法啊，改日再切磋。”

　　女客与男客离很近，中间只搁了两道屏风挡着，无心人自不会特意往这面瞧，若是有心人便能将两面瞧个一清二楚，这也是主人家的心思。

　　平书里正为着何家的事犯愁，突然听见高声大笑便不自觉侧头看了一眼，刚巧她坐的小桌能瞧着对面，对面易能瞧过来，若不是这声朗笑，她都没发觉。

　　她这一眼刚好看见朗声阔笑的江侯爷，候爷易瞧了过来。

　　平书里自知无礼，不该往那面瞧，可二人目光偏对上了，她是起身行礼不成，装成无事坐着也不是。

　　平书里扭过脸，却知道对面还在瞧着自己。

　　侯爷目光停了有一须臾，才又响起说话声：“给我换个大盏来，小盏子不解渴。”

　　对方未在意她的失礼，平书里才放下心，抚了抚裙摆，对小枝道：“我们去别的地方坐。”

　　小枝不解：“怎么了小姐，这不是挺好的。”

　　“那头都是男客，我们挪个地方避着坐。”

　　平书里还不知，有些事，不是她想避就能避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