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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第五章
太宰治就这样被半强迫性质地住了下来。
其实不是不感恩的,他和母亲居住的地方早已回不去了。他们没交房租近两月,过往的没补,接下来的也付不起。那是栋老洋房,花街顶好的位置,刚搬进去时他还记得母亲鲜少弯起的眉眼。小孩子的情绪总是能被亲近之人带动,那时的太宰确实也雀跃了起来。心动的不止是他,还有身后的房东。
房东是母亲过去熟识的追求者,若不是一眼看去便觉长相不像,初始男人待他们的好足以让三人不合时宜地成为整条街的模范家庭。但这里是花街,纵使有瓦遮顶也夜夜难眠的花街。第三次在半夜被隔壁房间声音吵醒后,太宰偷偷用浴室留下的剃须刀割开被子,掏出几团棉花往耳朵塞。
他还不是很适应,只是女人在等待男人到来时描眉的样子太过温婉,太宰的年纪还不足以让他完全理解异性的美,但他想,穿不合身裙子哼着歌的妈妈此时应该是开心的。更何况,比起在漂亮宅子时的死气沉沉,他被允许出房间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再需要察言观色。除去搬来第一周,男人并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会和太宰友好地打招呼,问询最近是否有缺生活需品,“你妈妈只会和我说都好,什么都有,” 男人在桌角边磕开可乐罐盖,将被晃得直冒泡的瓶子塞到太宰的手里,“所以治和叔叔悄悄说实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 语气是温和的,眼神是真诚的,但男孩知道他此时只能乖巧地摇摇头。男人确实和上一个父亲不同,他并不介意看到自己。只是,太宰也不会因此误解男人眼里的便是自己。问了不代表真想知道,问了不代表要的就是被问的人的想法。
男人同他说话从来都像哄学前班孩子,随手拎来的糖和旧玩具,大抵再周全也不过如此了。把他当讨好的一环,享受缠绵游戏的追逐,太宰治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当一个别人认为他该当的孩子。
“妈妈回来了。” 男孩朝门口努了努嘴,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便跳下椅子,往卧室跑去。
男人比旁人猜想的要长情许多。
他来得依旧频繁,一周三次,有时周一三五,有时周一二四,只周末是决计不来的。两年多了,岛国多台风,然而任新闻联播上放着市民通知,随着开门声寻去还是半身湿透的人在地毯上跺脚。
“治。” 母亲唤他。
还未换下校服的小少年早将干净的毛巾递给了人。太宰治这两年被养出了点脸颊肉,没长高多少,但小小身躯总算走回到阳光下。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被护着被让着,也实在说不上过了多少苦日子,在之前那几年甚至可以称作镶金戴玉。只是金是千足金,玉是和田玉,被装扮的贫民窟跟来的得势犬。大户人家的狗是不能随意在太阳下嬉闹的,那是不懂规矩。
所以尽管男人不顾滴水的外套将他的手臂沾湿,接过毛巾道了声谢便径直带着女人回房,太宰也无所谓地一个人继续他的晚餐。被放养的狗也当得比识礼数的狗幸福。
花街的人闲话不少,他和母亲是茶余饭后的零嘴。
怎么能不惹人眼红,供吃供住的入幕之宾,这年头养老的儿女都万里挑一。酸归酸,到底自我安慰下都是做皮肉生意,见面依旧商量一句今日超市哪些打折划算。
感叹的也不止是男人,文文静静的男孩站在那,下了课便跑回家帮着做家务。隔壁街上乱跑的泥孩会说话叫油嘴滑舌,唯有太宰嘴甜惹得女人群里一阵欢笑。她们在花街做得够久,明白床上的男人大都靠不住,但一个乖巧会读书的聪明儿子是和下半辈子福运挂钩的。
“夫人是真的好福气。”
这样的话百说不厌,百听不怨,直至男人带着妻儿移民加拿大,都有的是人夸大着听闻要将她捧上天。
男人为了躲债走得匆忙。
他还算有心,临走前将老洋房连同里头的人托付给了相识的朋友。压了个低价,太宰和母亲坐在房里,听着外面两人的好商好量,面面相觑。那朋友一开始便报了个离谱的价位,男人没有还价的意思,只是打火的啪嗒声过后,他说好,但你要允许里面的人一直住这,留一个房间就好。
本也没打算买了后自己搬进来,看房的人拿到满意的价码很快就走了,男人了结一单心事也很快带着母亲走了。只是珍惜所剩无多的相伴,女人没舍得抛下太宰离开。其实是问过的,在激烈情事的窃窃私语时,男人是认真考虑过再匆忙也要把多年情人一块带走,异国他乡也算多一分旧人情味。
恭子拒绝了,在这呆了近三年,她也算得上花街的女人。床上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她将手臂攀附到恩客的肩膊,闭上眼假装已经睡过去了。
母子俩的居住权并不是靠已经离开的男人那轻飘飘一句话便获得的。
那朋友不是个好商与的人,只是男人走前也只能找到比债主堪堪好上一线的熟人。至少不会被人拿着砍刀劈门,也不用沦落街头去和十几岁的女孩挤漏水的阁楼,太宰的母亲托着腮盯着男孩把早餐吃完,倦怠的声音里是认命后的心满意足。
她说上完学也参加点社团活动,不用那么急着赶回来。要交朋友,要和同学打好关系,知道吗。
太宰没有应答,他在妈妈面前其实不是个多乖巧的小孩,固执是个更适合他的形容。就像不喜欢蛋黄,他就会全剥下来安稳地端到女人碗里。他也不喜欢学校里的人,他便用成绩和沉默换回点自由。女人没好气地伸出指头想点点他的额,但终究没舍得。去上学吧,她打了个哈欠,妈妈要补觉了。
新房东不是个长情的人,相安无事只是一时的假象。
恭子成为了真正的花街女人,一个客人和许多记不清脸的客人还是有所差别的。她以为她能习惯,早年还没被夺去强行见识一番繁华富贵时,她是过惯苦日子的。幼年时在家是女佣,长大点工作亦是女佣,唯独结婚生子那两年托丈夫的福平缓地喘上了几口气。然而太宰的父亲去得早,是工作时的意外。穷人的离开宛如灰尘的飘落,除了亲近之人夜里微湿的眼眶,并不能换来半点重量。她拉扯着孩子又过了几年,倘使从未感受过能依靠的肩膀,她也许就不会那么贸然握上伸来的那只手。
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当她看到太宰穿着矜贵的制服出入,家里下人不情不愿也得喊一声少爷,她便让孩子也不许提一句过去。不说,不看,不想,等到俩人被扫地出门,她才意识到踩着钢丝线时自己一直在屏息。
也许是钢绳勒得太深,也可能是弯下去的腰再也受不了重负。她比想象中更受欢迎,便也比想象中更垮得迅速。等尝不到肉味,连每月意思意思的租金都没法收取,房东便成为了新的债主。女人赚得多时,他懒得招来路不明的廉价租客,等他想要补贴一二时,紧掩房门后的咳嗽声是逐客的利戟。新入行的年轻女孩比谁都会忌讳,其实房东也忌讳。
他说,你妈可别死在这里啊,语气是连日踹门后少见的温和。太宰刚把攒下的最后一笔压岁钱和新发的打工钱凑齐了拖欠的房租,交到那油乎乎的手里。
所以你有上学吗,森鸥外问。
虽说只是暂住在家里的倒霉小孩,但吃食住行总不能都安排在病床上。要做便要事无巨细的森鸥外在太宰治反复低烧的症状退去后,终于想起来对于这个年纪来说最重要的事。
他问得随意,倒惹得被问的人诧异的皱眉。
听说过成绩还不错,医生补充,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点琐碎的传闻。当年还有些无法推脱的家族聚会,一堆小崽子似乎是提起过那个不被允许出现的人。
太宰沉默了会儿,怎么,你以前救人也包送学籍。
森鸥外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到晚饭的时候,消失了半天的男人把印刷了街角打印店名称的塑料袋放到了太宰治面前。
“啪—”地一下,男孩额前乱糟糟的头发被吹起了几缕。
插班生的题目,森鸥外耸耸肩,之前给爱丽丝交的费用退不回来了,总不能浪费吧。
这理由不得不服,本以为逃过这个话题的太宰被这神来之笔逼得只能正面回答。他嘴角抽了抽,我好歹要上的也得是国中了吧。
没关系,它有国中部。
…我休学前念的是高中,太宰抿抿嘴唇,不浪费森医生这个名额了。
注意到是休学而不是退学,森鸥外露出了满意的笑,他爱才,在还没想好具体用途时,他不介意给人必需的成长空间。还是得读书啊,他想,毕竟自己可不是随便开病假单的无良医生。
儿童节快乐呀。
没写到糖((而且tzz:六一还差点被安排做题,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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