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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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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用指甲挠向那张与萧轻肖似的脸皮。
一片片皮肉剥离,直到支离破碎,再也无力掩盖下方死气沉沉的木头。
扔掉破碎的脸皮,木偶俯身,将手伸向镜中第十三颗蓝宝石。
“放开!”
萧轻伸手想阻止,却只撞上冰冷的镜面,眼睁睁看着它捡起蓝宝石,炫耀似的晃了晃。
下一秒、
木偶用另一只手刺入自己胸口,撕开一个大洞,将一把写满文字的稿纸从破洞中扯出。
萧轻感觉胸口一空、
像是有什么被掏出去了,却没有任何伤口。
小说家对文字的执念,让他下意识想看稿纸上面写了什么。
镜中木偶却故意扬起手臂,抛洒。
文稿如雪片飞舞,纷纷扬扬落下,纸面文字一点点消失,落地时已经成了空白。
萧轻盯着落下的稿纸,脸上现出迷茫。
他明明看到了纸上的文字,却像个阅读障碍者一样,无法理解,无法记忆。
好像那不过是一堆无规律爬行的虫子彼此纠缠。
木偶随手把蓝宝石扔进胸口空洞中。
随后上前几步,抬起手臂轻轻敲了敲镜面,仿佛一个礼貌的客人在叩门。
一股危机感袭来。
萧轻后退,拉开和这个诡异玩意的距离。
木偶只是看着他。
那双玻璃眼珠毫无生机,他的身影反射在玻璃表面,显得无比渺小,宛如一只小虫子被困在玻璃器皿中。
一步、两步、三步……
后退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
每一个关节都像是都长出了牙齿,它们卡在原本光滑的软骨上,一点点咬紧,让动作变得艰涩。
直到彻底卡死。
见萧轻的动作彻底停下,木偶终于动了。
它先是抬起手臂,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萧轻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缓缓随着木偶的动作移动。
他们之间仍旧隔着一面镜子,只是这一次,他才是那个被动的倒影。
细密的冷意沿着神经蔓延,理智叫嚣着千万不能被这玩意控制,可身体却丝毫提不起反抗的兴致。
不行,不能这样。
木偶开始后退,一步一步,接近闻弈安。
它想做什么?
木偶顶着和他一样的脸,垂手站在闻弈安身后,闻弈安高大的身形遮住它半条手臂。
木雕的嘴唇张开一道缝隙,慢慢扩大,堆砌出生硬的笑容,分不出它是在努力表演,还是真的兴奋。
萧轻的手突然切换成抓握的姿势,手臂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往上抬。
镜中,木偶的手终于抬起来。
雪亮的银色斧头高举,遍布无法辨认的文字,寒光刺目的白,瞄准了闻弈安的脖颈。
闻弈安依旧垂着头,白发散落,无知无觉。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萧轻的心脏挣扎得格外激烈。
不……
不不不不!!!!
快动啊!!快逃!!!!!!!!
他想要呐喊,提醒闻弈安即将到来的危机。
喉咙仿佛被塞满了黏稠的胶质,它们填满了每一寸缝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舌头像是变成了木制,僵硬,徒有其表,根本无法使用。
手臂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模仿着木偶的动作,抬起,往后扬,继续……
像是一张拉满到极致的弓。
手臂用力向下劈砍。
这一瞬,萧轻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画面也开始慢放。
他的手和镜中木偶同步落下。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了起来,在空中滚动,珍珠白的线条划过优美的弧度。
那是什么,他看不清。
或者说不想看清。
萧轻此刻的情绪完全空白,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灵魂抽离,旁观着一场荒谬的噩梦。
怎么可能呢?
他甚至想笑,让闻弈安别演了。
他已经不是小屁孩,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小把戏已经吓不到他了。
一点都不好玩。
然而幻想只是幻想而已。
闻弈安熟悉的笑声没有响起,那颗白色的东西在空中画了条弧线后,落入身后木制的手掌中。
木偶再次露出那令人想把它脑袋拧下来的笑。
无名的怒火充斥在萧轻心头。
不要再用我的脸笑了……
恶心……
你这个仿冒品!!!!!!!!!!!!!
“*……”
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萧轻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却像一根细针扎向庞大的气球,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骤然破碎。
冰冷的玻璃双眼抬起来,木偶歪着脑袋,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次,萧轻的身体没有同步它的行动。
咔嚓——
蛛网般的蓝色裂痕转瞬在镜面蔓延,撕碎了木偶的表情,然后骤然爆开,化作无数碎屑朝萧轻扑来。
眼球清晰捕捉到那晶莹剔透的尖锐边缘。
大脑下意识匹配了强烈的痛觉与危险预警,本能命令眼皮用力闭上。
画面被切断。
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
萧轻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不知名花朵地毯般肆意盛放,花瓣娇嫩,不过脚踝高。
不知来处的微风吹拂,带起几片散落的白,如一场安宁的梦。
他正站在一条开满白花的走廊中间,周围花朵没有丝毫被踩踏过的痕迹,头顶上方是完整的天花板。
没有镜子,没有木偶和闻弈安。
心脏还在激烈地搏动,提醒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方才……是什么?
关卡?幻觉?还是……真实?
看向自己手腕,那个条形码“2096128”还在,他还在游戏中,那闻弈安……
心脏好像被强烈的电流击穿,之前被压抑的情绪骤然炸开,碎片崩散,汹涌地撞击着五脏六腑。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片代表安全的壁垒。
不论在外界遭遇了什么,只要躲进去,蜷缩起来,不听不看不管不顾,就能重新回到舒适的状态。
哪怕是暂时的。
现在,壁垒轰然倒塌。
从此烈日、暴雪、狂风、骤雨、暴力、恶意的言语、刀锋般的算计、甜蜜淬毒的谎言都可以轻易刺穿他。
为什么?
闻弈安为什么会被困在镜子里?
为什么不动?
木偶为什么要袭击闻弈安?
闻弈安真的——
不会的!!!
闻弈安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闻弈安永远游刃有余。
闻弈安从来没有受过伤。
闻弈安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闻弈安说只要萧轻需要帮助,他就会出现。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萧轻强迫似的在脑中念诵,无数次,重复,再重复。
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不自然的薄红在眼尾和脸颊蔓延,血色几乎褪尽的唇僵硬麻木地开合着。
一切的不合理都和那个木偶有关系。
家里的怪事是从木偶开始的,闻弈安的异常也和木偶有关。
甚至都无法确认闻弈安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也许是墓碑的把戏,也许是木偶在迷惑他。
如果闻弈安没事,自然会在之后现身。
而木偶既然能追进游戏,也意味着他可以主动在游戏里寻找对方。
还没到该悲伤的时候。
他需要先在这场游戏中保住自己,然后寻找机会,狩猎那个木偶。
找到那个恶心的仿冒品,捏碎那张假冒的脸,把所有秘密从木头脑袋里挖出来。
就算闻弈安真的有事,他也要亲手把闻弈安的头颅抢回来。
然后……
然后……
再找找先知,先知睿智而稳重,一定知道怎么修好闻弈安。
对。
【我】
【可以】
【修好】
【闻弈安】
一步一步来,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
沸水滚油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萧轻开始检查自己的状态,视力完好,脸上没有玻璃渣,很好。
又摸了摸身上,没有少零件,还好……
他忽然一个激灵。
难道那些被抽出的稿纸代表记忆?
但关于小说的内容,人设、剧情、世界观、一些尚未写出来的暗线都还在脑子里。
他也记得自己的童年,从幼儿园扮演小红花表演尴尬的节目,到中学时放学后的小吃摊,再到妈妈去世后自己开始写作。
萧轻努力回想,似乎并没有缺少什么。
奇怪。
木偶到底从他身上掏走了什么?
【恭喜你逃离了巡猎者:宝宝】
【解锁成就:[小心脏怦怦直跳的初体验]】
【获得:随机收藏品*1】
萧轻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打开游戏背包,干枯灰白的指甲静静躺在收藏品栏中。
【月辉女士赐福指甲】
曾经有个被好运眷顾的人,
生于星辰晦暗的悲苦之刻,辗转于哀泣之间,
感念同胞的不幸,希望将自己的运气分给更多的人,
于是向灵感的散播者,长眠的守卫者,幸运的守护神——月辉女士祈求,
现在,这份幸运可以分给别人了。
【使用:在心中默念3次“我感谢月辉女士的赐福”,分享幸运】
【代价:体验指甲主人部分经历】
谁也不会嫌弃好运。
只不过,破碎开裂的指甲静静躺着,暗淡的灰白色似乎在诉说不太愉快的故事。
“有人吗——”
花朵隐蔽处突然传来了呼唤,带着回音。
萧轻收起指甲,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终于在花朵的掩映下找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深不见底,却有一根工业绿的绳子从深处诡异地支棱起来,顶部带着方便拉拽的手环。
就像是悬挂在高处自然垂落一般,微微摇晃着,只不过这个重力与萧轻所处的空间完全相反。
“能不能拉一下绳子?”
侧耳倾听后,确定声音就是从下方传来的。
“求你了,救我出来之后,咬我一口都行——”
玩这么大?
萧轻握着绳子顶端的手环,往外拉。
绳子很轻,好像没有捆着任何东西,扯出一截又一截,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有东西出现。
“怎么是你?”萧轻将那东西从绳子上解下。
过期黑巧克力发出热情而油腻的声音:
“又见面了,亲爱的朋友!这就是天赐的缘分~”
“赐予你品尝我身体的权力,来吧,不要怜惜我!我知道你也在渴望~”
萧轻瞥了眼手背的鸡皮疙瘩,又看了眼洞口。
要不还是扔回去?
“别别别别!”过期黑巧急了。
“三年了都没吃掉我,你一定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不会舍得这么对我的!”
“不吃黑巧而已,而且你很油腻。”
“我只是可可脂含量高,纯天然的,朋友。”
“呜呜呜……我不过是个编辑送的催稿巧克力,没有先知的预知能力,没有小方活泼可爱,被嫌弃是我的命运……”
被吵得耳朵疼,萧轻抬起手,对准洞口。
“你看,先知年纪大了,不适合刺激的运动,小方那体格子,要是撒娇让你背怎么办?还有闻弈安——”
“不准提他。”萧轻打断道。
“吵架啦?诶……”
“虽然那家伙长那么高,穿一身奇奇怪怪的绷带斗篷,神出鬼没,满肚子坏主意,还不让你和我们玩,但其实……也挺关心你的。”
萧轻沉默着,人偶般的苍白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它们三个都不像我这样方便易携带,容貌英俊而完美,还非常有幽默感,是居家旅行的好伙伴。”
“……”
冷场了。
“好吧,我有红色心脏房间的线索。”过期黑巧无奈用出底牌。
“我可没说过我在找房间,你怎么知道的?”萧轻将它拎到面前。
人偶般的黑色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眼底写满了“说实话”。
“……先知告诉我的。”
“时间地点?”
“之前在冰箱里……别问为什么只告诉我,食物之间的羁绊你少打听!”
过期黑巧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总之,绳子继续拉,然后完成那小子的心愿就行。”
萧轻将信将疑,将黑巧放兜里,接着拉扯绳子。
“亲爱的,你可不能告诉他我的存在啊,我怕他惦记我美味的躯体。”过期黑巧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闭嘴。”
“保证完成任务~”
几下之后萧轻明显感觉到了重量,另一头真的有什么。
他试探着再度拉扯,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洞里却吹出一阵大风。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声音靠近的速度跟炮弹出膛似的。
萧轻顿觉不妙,迅速往旁边一闪。
嗖——
一个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和他擦肩而过,在开满白花的走廊里滚了几圈,乱七八糟地停下。
萧轻揉了揉被撞的肩膀,回头打量。
一团灰色的身影趴在地上,在脖颈处有4220400的条形码。
是玩家。
那灰色不是衣服,倒像一块完整的床单披在身上,盖住了四肢,边角脏污磨损。
头上套了个浅棕色的牛皮纸袋子,纸袋正面用胶带贴着一只大黄狗的头像。
纸袋子已经毛边,有破损和修补的痕迹,说明这套行头穿戴的时间并不短。
是隐藏身份?特殊功能?还是纯粹的爱好?
纸袋人透过纸袋上的挖孔看了眼萧轻,拍拍身上的灰,站……
不,并没有站起来。
而是四肢着地,披着床单朝他爬行过来,在距离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在萧轻疑惑的目光里,一句话没说,就地蹲下了。
双腿打开,双手撑地的标准狗狗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