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重回修罗场》纪疏星

3、拥抱

　　蒋柔实在难掩心中的震撼。

　　记得刚到这个偏僻贫瘠的镇子上，她看见街道两侧皆是一眼可见的矮房，墙壁充斥着斑驳不堪的痕迹，水泥路破烂至极，坑坑洼洼，盛着已经发黑腐臭的脏水垃圾。

　　更别提困在这座镇上的人，一个个衣容邋遢，双眼浑浊，麻木，仿佛是工厂集中孵化的鸡群，浑身都透着落魄和卑劣的气息。

　　她也想过，同样被困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的的亲生女儿，又会成长成什么模样呢？会不会早已被这座小镇深深烙印上了痕迹？
　　没有学识？不懂尊卑？胆怯自卑，毫无气质和涵养？

　　可是眼前的少女虽然穿着劣质泛旧的衣裳，顶着张粗糙枯瘦的脸庞，吐露的言辞却格外地冷静犀利，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见一丝怯弱，反而像经历风霜后的通透明亮。
　　骨头缝里透出一种天然的矜贵和傲气。

　　蒋柔不禁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位强势冷傲不可一世的女人，那双眼睛，也是这般漆黑冷冽，仿佛一眼就看透人心，同时又深邃得令人恐惧。

　　“好。”蒋柔深吸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不喜欢听这些空话，妈妈现在就可以做给你看，给你原本就属于你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蒋柔从包里找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姚律师，麻烦你帮我重拟一份产权过户文件，对，除了城南的那套半山别墅，再加上市中心那两套商铺，我要过户给我的亲生女儿。”

　　挂了电话，蒋柔温声道：“关于秦家虐待，想要害你性命骗取巨额赔偿金的事，你父亲早已联系了江宁顶尖律师过来，他们一定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簌簌，现在你是否可以相信我们了？”蒋柔微微忐忑地伸出手，“和我们一起回迟家吧。”

　　迟簌视线落在半空的手上，沉默须臾，而后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簌簌……我的女儿……”
　　蒋柔喜极而泣，起身抱紧了她，温热的泪水滑落在迟簌的脸上。
　　迟簌微笑着，眸子却如死水一般沉静，然而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却又燃烧着一簇快要失控的漆黑火焰。

　　那个害她至死的凶手就在迟家，她当然要回啊。
　　她都快等不及了。

　　她想撕开那人的皮囊，掏空她的内脏，在她绝望的恐惧中，一口一口咬碎她的血肉……嘻嘻，应该会很美味吧。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黑茫茫的雨夜如同一张巨网铺天盖地地落下，只能听见嘈杂的雨声，弹得人心绪紊乱。

　　迟西瑶坐在镜子前，已经坐了一天，卧室内的光线渐渐由明转暗，漆黑如墨，只有偶尔闪过的雷光，才让镜中映出露出一张阴沉凶冷，微微扭曲的脸。

　　该死的老女人，死了都不安分，竟然还要让顾家验证血缘后，才肯把遗产给她。

　　都怪顾家那个老不死的，派人暗中拿了她的头发验了DNA，要不然她怎么会从迟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变成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虽然蒋柔念着多年的养育之恩，没舍得赶她走，可迟西瑶却不甘！她差一点点就得到了那份巨额遗产，还差一点点就成为顾寒光的未婚妻！

　　现在她梦寐以求的一切都被毁了，迟西瑶恨得咬牙切齿，想到今夜蒋柔就会将她真正的“女儿”接回，然后就会抢走这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迟西瑶更是又恨又怨，一双眼睛都通红如血。

　　她为什么还活着？要是死了多好啊。
　　死了就没人跟她抢了。

　　雨夜中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车鸣声，迟西瑶猛地站起来，跑向窗口，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豪车朝着这栋别墅行驶过来。

　　她眼神死死盯着那辆车子，任由冰冷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缓缓的，她面容绽放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没关系，但凡是挡了她路的东西，她都会剔除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看上的东西。

　　……

　　黑色的豪车最终停在一处奢华的别墅钱。
　　这是一幢三层的欧式洋楼，打理整齐的庭院前，有左右两根高耸挺直的灯柱，圆柱顶端吊着六盏珍珠白色的灯，像花瓣一样垂落而下，即使在朦胧的雨雾中，散发的光芒也莹白如月。

　　“簌簌，小心，别打湿了衣裳。”

　　蒋柔将撑开的伞往即将下车的少女身上倾斜，而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妈妈带你参观往后属于你的家。”

　　然而，蒋柔一转身，就看见了呆呆站在门外的少女，这么冷的雨天，她只穿了件十分单薄的白色棉裙，手和脚都裸露在外，冷得整个人缩在一起，却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待看见被发现后，少女脸上闪过微微的慌乱，却很快镇定下来，蒋柔甚至看见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扬起微笑，而后走了过来。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少女声线清柔，微笑的脸如茉莉花一般清雅美丽，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出她这些年被教养得很好，容貌和气质都极为出众，

　　少女眸光闪动，渐渐看向蒋柔牵着的人身上，她咬着唇，似乎很紧张，圆润无害的眸子似林间的小鹿：“姐……姐姐，我叫西瑶。”

　　蒋柔见她这般懂事，却又可怜的模样，心中酸涩难言。

　　当初她怀胎十月，没有一天不想早点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女儿出生后，她百般疼爱，真是像对待花儿般娇养着长大，所幸这般娇生惯养，女儿却十分乖巧，懂事，贴心，无一处不是她理想的女儿。

　　老天却和她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这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一时痛苦万分，也曾产生过抛弃的念头，可十六年间点点滴滴的相处，她又怎么忍心割舍？

　　西瑶得知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后，更是一度痛哭至晕厥，醒来后跪着求她让她离开迟家吧，她占了这么多年的爱，她说已经很知足了。她不想当个贪心的坏女孩。

　　蒋柔那时心都要化了，抱住她说，瑶瑶，你这辈子都是妈妈的女儿，我们母女的缘分，是上天给的，妈妈同样会珍惜。
　　西瑶哭着发誓，说她什么都不跟姐姐抢，她只要待在她和迟蔚的身边就好。

　　蒋柔目光落在迟簌身上，她此时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希望簌簌能够接受这个妹妹。
　　两姐妹互相信任，互相扶持。

　　迟簌近乎贪婪地盯着喊她姐姐的少女，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描摹这张脸。
　　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是多么疯狂的躁动。

　　全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嗜血的渴望，难以抑制的恨意快要从胸口涌出。

　　那也是一场下着大雨的夏夜，她就像破碎的玩偶般任由人踩在地上。

　　锋利的手术刀在她脸上狠狠割开了一道口气，又毫不犹豫撬开了她的口腔，在里面搅动，那张像茉莉花美丽的脸，在她耳边低笑：“姐姐，你没有发现的秘密，可多了呢。”

　　“带着这张绝望恐惧的脸，去见见真正的地狱吧。”

　　迟簌舌尖滚动，仿佛又想起了那鲜血灌满喉咙的腥味。

　　她眯起眼睛，笑道：“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个人喊我姐姐。我从小就要去捡垃圾卖废品，才能攒到一点点的钱，去买一颗糖，或者我喜欢的东西，我身上总是散发着垃圾的臭味，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

　　她声音娓娓道来，如同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只有她，愿意靠近我，她每天喊我姐姐，谁欺负我，她就替我凶狠地骂谁。直到有一天，”

　　迟簌语气转冷：“我听见她和那些欺负我的人在笑，她绘声绘色地说着我的丑事，将我的心事秘密当做笑话般宣扬出去……你说，她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可以装得那么真心？”

　　迟西瑶心脏狠狠一颤，脸色白了几分，她这是什么意思？在暗指她吗？不，不可能，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怎么会知道她心中所想？

　　压下心中的慌乱，迟西瑶快速让自己眼圈泛红，声音哽咽：“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她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姐姐？”

　　“姐姐，我不会这样的。”她走近一步，手指举起来：“姐姐，我可以对你发誓，如果我欺骗你，对你不好，就，就让我失去我珍视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厌弃我。”

　　“好。”迟簌上前抱住她，脸埋在她温热的脖颈，深深嗅了一口，唇角咧开：“你说的话，可要说到做到啊。”

　　蒋柔刚听完迟簌说得过往时，一边震惊，心痛她竟然有这样的经历，一边又担忧迟簌这样说，定是不肯接受妹妹了。

　　没想到最后，她却主动拥抱了西瑶。

　　蒋柔不禁心头柔软，迟簌虽然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的话却充满着刺，可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她心中也仍然希望有个温暖的家，有一个真心待她的妹妹。

　　她笑道：“赶快进去吧，瑶瑶你也是，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个外套再出门，着凉了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迟西瑶走过去，抱了下蒋柔。蒋柔拍拍她的头，推着她进门。

　　无人看见的视角里，迟西瑶一脸嫌恶，脸色难看至极，感觉浑身爬满了虱子般令她难受。
　　也没有人看见，走在后面的迟簌的神情，幽冷又泛着几分愉悦。

　　她还在回味，那具困在她怀里的轻轻颤栗的身躯，那极轻的牙关紧咬的声音，仿佛触碰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肮脏物体。

　　被她触碰很难受么？可是她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