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华》松下狐

17、逃离

　　公仪樱抬起头来，只见柔和的光晕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洁白的身影，如梦似幻，阴郁而俊美的面容映入眼帘，恍如隔世。
　　公仪樱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猛地扑了上去，哽咽道：“哥哥~”
　　他的身上好温暖啊，想一直抱着，永不撒手呢。
　　“你醒了，阿樱。”
　　公仪樱无动于衷，只觉得那声音清清润润的，叫人心神格外宁静。
　　“阿樱？”那人又唤了一声。
　　公仪樱回过神来，松开凉介，环顾四周，看布置，他们应该在马车里。
　　“这究竟怎么回事？”公仪樱问道。
　　凉介将公仪樱从箱子里抱出来，两人依偎着坐在旁边锦垫上。
　　“明庭以为我会半路劫亲，所以派了重兵把守。我让一部分人假意抢亲，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人潜伏在明府附近，等明庭将你接入府邸放松警惕后，我们再趁机将你带走。”凉介顿了顿，又继续道：“但城门处，公仪璟早早下了命令，要严加排查，因此我只好将你装在箱子暗层里，自己则伪装成做买卖的商人。”
　　“幸好，刚才只是一场梦”公仪樱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公仪樱重心不稳，跌入凉介怀中。凉介赶紧用手抱住她，另一只手牢牢抓紧车窗。
　　两人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直到一个猛地刹车，两人惯性往后倒在地板上。
　　“公子，陛下的人追上来了。”马车外传来梦涧的声音。
　　凉介扶起惊慌失措的公仪樱，抬手掀开门帘，只见林中站立着几十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持刀男子，皆面露凶色，蠢蠢欲动。
　　坐在车辕上的梦涧侧目道：“公子，你带公主骑马先走，我来断后！”
　　凉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交给你了，梦涧。”说罢，抱着公仪樱走出车厢，飞跃到马上。
　　梦涧拔剑斩断套绳，凉介驱马前奔。黑衣人见他们要逃，赶紧挥刀围剿上来，梦涧从即将倾覆的车辕上飞跃而下，持剑与黑衣人厮杀。
　　耳边是刀剑碰撞的声响，从脸颊呼啸而过的凉风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马蹄扬起的尘土也弄脏了华丽的衣服，但公仪樱却觉得，此时此刻，依偎在凉介怀中的她，感到无比快乐。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弱，密林的尽头就在前方。
　　一股肃杀之气从头顶蓦然袭来，凉介眼疾手快，带着公仪樱身子后仰，惊险躲过那抹凌厉，继续前行。
　　黑影一掌击空，扬起玄色披风，不慌不乱的蹬着前方树干旋身扔出两枚飞镖。
　　飞镖破空而去，势如闪电，一枚被凉介偏头躲过，一枚击中骏马后蹄。骏马吃痛嘶鸣，曲腿就要摔倒在地。
　　凉介赶紧抱着公仪樱从马上飞落而去，虚晃了两下身子才勉强站定。而骏马则重重倒在道路上，惊起一团烟尘。
　　烟尘随风散去，露出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影。
　　“我记得你，你是父皇身边最厉害的暗卫。”公仪樱看着他脸上戴着的恶鬼面具，眯眼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往前两步，坚定道“要杀凉介，先杀我。”
　　“陛下只让我杀凉介。”毫无情绪的声音低沉，黑影说完已经闪身上来，绕过公仪樱用暗刺直击凉介面门。
　　凉介侧身刚巧躲过，黑影再次袭来。
　　几个回合后，凉介身上已经负伤，气喘吁吁。但黑影纹丝不乱，一点出汗的迹象都没有，显然没有用全力。
　　而下一秒，他却下了杀招，凉介避无可避，眼看着黑影手上的暗刺迎面袭来……
　　长剑如虹，与暗刺相击，发出“刺啦”一声。凉介趁机躲过，匆匆赶来的梦涧持剑与黑影打斗在一起。
　　“公子！接着！梦涧抽身将背上的古琴解下来扔给凉介，并扬声道：“带公主骑我的马走！”
　　凉介接过古琴，迅速背上，然后牵起一旁公仪樱的手，骑上林中的白色骏马。
　　“驾——”
　　策马奔去，独留林中两抹周旋的残影。
　　黑影想尽快脱身追上凉介，奈何梦涧也不是吃素的，他剑意凌然，一招一式都让黑影应接不暇。
　　“你，很不错，但不是我的对手。”
　　黑影对梦涧说完这句，便挥舞着暗刺猛地袭击上来。
　　没两下，梦涧便被他用暗刺划破了衣襟，胸口处顿时落下几道血印子。
　　“徐梅琛，竟然是你。”
　　梦涧站在林中喘了两口粗气，抬眸看向黑雾时，眼中有些晦暗幽深，“徐泽徐大人的长子，曾差点成为长公主的面首，没想到陛下的首席暗卫会是你。”
　　对立面的黑影岿然不动，只冷冰冰的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是徐梅琛？”
　　梦涧并不回答，只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黑影侧目去看，却见划破的衣袖下，手臂上有处梅花印记。
　　“当初长公主调戏你，你被扒光了上半身，我碰巧看到了你手臂上的梅花印记，还出言解救了你。”梦涧平静说道。
　　黑影鼻腔里哼了一声，语气无波无澜的说道：“又如何？你既已放走凉介，我必取你项上人头。”语毕，攻击上去。
　　林中长风渐起，两厢打斗激烈，平地扫起落叶纷纷。
　　于此时，一道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乍响起，飞镖带血击中远处树干。两道人影之间，有猩红的血滴到铺满落叶的地上。
　　梦涧松开手中利剑，用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腰腹往后退走了几步，转身面朝寒山寺的方向，倒了下去。
　　“长公主，山寺寂寥，你可否有一瞬间会想起梦涧？”弥留之际，梦涧望着虚空，虚弱自语道：“我至高无上的长公主，不能为你而死，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呵呵呵呵——”
　　黑影看着地上渐渐了无生息的人，呵呵笑了几声。
　　风中有浓郁的血腥气，老树飘叶下，黑影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胸口插着一把剑，大量的血流淌出来，与他一身玄衣交融成暗红色。
　　“虽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还能念起我的名字，真的很开心呢。”说罢，黑影便无力的垂下头去。
　　至死，他的脸上都戴着那副恶鬼面具。除了陛下，没人识得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他注定是个只能活在黑暗中，成为陛下附操纵的傀儡人。
　　是夜，夏日绿林里，鸣叫了一整日的蝉终于停歇。
　　两人一马停在河边，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
　　山黛远，月高悬，长河与天连。河之彼岸，繁花成片，娇艳如血色晕染。
　　凉介牵着马，望向河对岸的群山，淡淡道：“哪里就是药王谷，我从小居住的地方。”
　　公仪樱收回目光，看向凉介，问道：“可我们怎么过去呢？”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摇橹声。
　　两人寻声看去，只见波光凌凌的水面出现了一艘乌蓬小船，船头挂着一盏青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老妇站在甲板上，佝偻着身子，用浆驱使着船只朝岸边靠近。
　　“坐船吗？我载你们一程。”老妇将乌蓬小船停靠在岸边后，抬头看向二人。
　　公仪樱被吓了一跳，只见老妇的脸如同褶皱的老树皮，瞎掉的左眼有块疮疤，剩下的那只眼珠子鼓鼓的，充满了幽怨。
　　“美丑只是表皮，骨子里的善恶才是根本。”
　　公仪樱垂眸想了想，真诚道：“对不起~”
　　老妇微微颔首，又继续道：“我姓孟，你们可以叫我孟婆婆。错过了这艘船，你们今晚就没法过河了。”
　　凉介与公仪樱对视一眼，松开马绳，朝老妇拱手一礼道：“劳烦孟婆婆了。”

　　即便是在炎炎夏日，夜里乘船于河面，也能感到丝丝凉意。
　　孟婆婆给乌蓬里的两人端来了刚煮好的茶汤，青瓷白碗装着，还冒着热气。
　　“我煮的，好喝。”将茶汤分别放在二人面前，孟婆婆就自顾自的转身到甲板上，继续划船。
　　公仪樱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小抿一口，娇声道：“好喝的耶~”扭头看向甲板，“谢谢孟婆婆。”
　　孟婆婆转过身，面无表情道：“不客气。”
　　凉介默默注视着公仪樱，她的脸精致小巧，眼睛水灵，粉嫩的唇像早春的樱，让人看着很想亲吻。
　　公仪樱抿了抿嘴唇，柔声道：“凉介，遇见你，三生有幸。”
　　“我亦是如此。”凉介握紧她的玉指，眸色晦暗深沉，平静道：“阿樱，很快，你就会变成‘蝴蝶’了。”
　　河岸，二人与孟婆婆挥手道别。
　　天太暗，影子就会与黑夜融为一体，以至于常人看不见。
　　孟婆婆站在甲板上，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成片的红色彼岸花开在道路两边，两人牵马走着走着，公仪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凉介道：“我们忘记给孟婆婆船钱了。”
　　凉介轻嗯一声，与公仪樱转过身去，只见茫茫江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