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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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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许诺呆呆地看向前方,好多人的后脑勺,黑板被挡得严严实实。
“喂!前面的!”
许诺细细地听着每个人的声音,好高好多好杂,让她可能听不到教室另一端的讲台的话。
“许诺!”
“啊···啊?叫我吗?”
许诺猛得一回头,撞见一双上挑着的凤眼。
着双眼属于林歌。林歌这个家伙,长得就不太像个好人。他不太高,白得像面粉一样的皮肤下,紫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嘴上薄下厚且嘴角下垂,眉毛细、黑、挑。他眉眼被白纸样的皮肤衬着,显得总是竖目横眉。他就是呆呆坐着也像是在生气,或者密谋着什么坏事。
许诺不止一次听见男生们女生们聚在一起说,林歌看起来好猥琐,好恶心,又说,小心别让他听见了,他会跳起来打你们的膝盖。哈哈哈,呵呵呵,嘎嘎嘎。对林歌的笑声很像对许诺的,不同的是,林歌若是出现在教室门口,笑声就会戛然而止,而许诺要是在他们面前,笑声会更猖獗。
他们都害怕林歌。
原因不只是林歌染的火一样红的张狂的头发和他不善的面容。林歌和高二的混子们打过架,四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群殴他,最后五个人齐齐整整地一起去医院,一起停课受罚写检讨。有人看到高二那几个人避着林歌走。林歌还敢公然旷课,他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走出课堂,班主任没抬一下头。
许诺有时候会很羡慕林歌,她觉得林歌比起像个混混,更像个离群索居的学者或者旅行家啊什么的。混混们都成群结队故作强大,林歌却可以一个人拥抱孤独,不被人打扰地沉默着,思考或是世界或是宇宙或是游戏或是零食,总之在思考,自在地思考。他的自在在许帆的世界里很稀奇。
“许帆?”
“啊。。啊?”
又走神了。但是对面这个人好像不会生气。为什么我会这样觉得呢?因为他总是凶神恶煞的,所以反而没有在生气的感觉了?就像一个丑人打扮不佳也没什么,一个美人换了件更好看的衣裳还是那么美。没有对比让好多事不明显了,这样的事还有好多吧?就像。。。
“我说”,林歌哼了口气,“我的试卷是你收的吗?”
“嗯。。嗯?啊。。是。。嗯,对,我,我收的。”
他问了什么?试卷?对,今天我收了试卷来着,那个最后一题很难的试卷。我们班只有一个人做出来了。是谁来着?好像是坐我后面的那一个。坐我后面的是谁来着?哎呀我真是的,是林歌呀。怎么总是忘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等等,重要的事情我也会忘来着。因为忘东西我闹了好多笑话来着,上次我就忘了。。
“谁告诉你要收了?”
要收?收。。什么?他在问什么?我们在说话?为什么他要和我说话?对,之前他叫我来着。为什么叫我?我,我该怎么答?可以直接回过头去吗?不可以吧,他会生气的。嗯。。怎么办。。我。。
“嗯。。那个。。我。这个。。试卷。”
许帆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说了一句话就忘了上一句话和下一句话是什么,怎么说。虽然脑袋里想七想八想了很多,但怎么也想不到嘴巴上去。她支支吾吾地,只会说嗯嗯啊啊,再重复一下别人说过的词汇,越说越紧张,越说越累。她不说话朋友会生气,说了话朋友会嫌弃,没有朋友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怎么又要烦恼这些东西。
世界上又要多一个觉得自己是神经病的了。或许她本来就是呢。
教室里风扇吱呀吱呀,呼啦呼啦地转圈圈,却也吹不散身上粘腻的汗。所有这些都让人心烦意乱。林歌定定地凝视着许帆,问她:
“没人叫你收,你干嘛收我卷子?”
许帆一时不知道林歌为什么这么问,又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只好连连说对不起。林歌又问她干嘛说对不起,换来了更多对不起。林歌烦了。他不自觉地拔高声线。
“不是,我就问一下你答一下有这么难吗?你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和我说话?”
许帆被瞪了一眼心里突突地怕,又很委屈为什么把她叫过来又凶她,一时间换座位没人帮忙,摔了一跤所有人却在哄笑的事涌上心头,就挤出了几滴眼泪。但她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对。。。嗯。。呜呜,对不起。”
许帆低着头皱着鼻子。她很小声。但班里同学们的眼光还是转了过来,原先林歌拔高的声音就招来了不少目光,许帆的眼泪又把这些目光给黏住了。
许帆好害怕再一次听见别人的笑声。她好讨厌,她不想听。语文老师说,笑容会传递,所以要多笑笑。笑容和笑声才不会传递给所有人,它们有时没有善意和意义,它们只是肤浅又庸俗的笑容和笑声。但肤浅和庸俗多数情况下又是个极为强大的东西,可以把一个人打得支离破碎。许帆觉得自己快要支离破碎了。
“有病吧你们?看屁啊看的!”
林歌环顾四周,很是熟练地甩出这句话,周围人像是得到命令一样地转过了头,对着自己的桌面低头不语。许帆有一种横跨在自己面前的洪水猛兽被赶跑了的感觉,顿时觉得林歌好神奇好值得佩服和感激,于是睁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他的那双凤眼上挑得好漂亮好有威严,如果她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会不会活得开心点?
林歌把同学们的视线都吓回去之后对上了一双沾着水的眼睛,他只觉得头疼。把人吓哭和惹生气似乎是他的本事,上一次和同龄人好好说话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他正在考虑要不要道个歉赶紧让对方回过头的时候,许帆认认真真地开口:
“对,对不起,我刚刚在发呆,有点慌。”
“因为你的试卷上有写字我就收了。你没有写名字,我,我就帮你补上了。”
“都是最后一排收试卷的,你睡着了就,就换我了。”
“那,那以后你的作业或者试卷还要收吗?”
还要收吗?
像在问,你快掉下悬崖了,要我松开手吗?你快溺死了,还要这块浮着的木头吗?深海里快没有氧气了,这个氧气罩你还要吗?
你的人生快没救了,要我拉你一把吗?
林歌哼了一声,他说: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