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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丢失的遗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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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一族颇为庞大,族人覆盖半个遗仙,家业则遍布全国,管理着这么庞杂的体系,安老爷子却留下家训,家主要以一人治天下,族中事,家中事,商场上的事,事无巨细,全都攥在手里,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族人生了儿子,也要家主来取名字。
这些事情,如今尽数落到我头上,真是让我一个头两个大,每天在书房里工作到深夜,也处理不完各种大事小事。
因而这两天自然把安以琛冷落了。
下午倦乏了游园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丫鬟在讨论这件事。
一个说,少奶奶答应让安公子祭祀咱们少爷,却迟迟不给安排,明摆了就是给他难堪!哼,安家祠堂岂是想进就进的,他那个爹是被赶出去的,又不是离家出走想回来就回来了!
一个说,正是,少奶奶那么爱少爷,怎么会放过伤害少爷的人,既然他那个恶毒的爹死了,这笔血债自然要他来还!少奶奶之所以把他叫回来,肯定是为了报复他!
前面那个又说,不错,他那个爹那般歹毒,他一定也好不了哪里去,我听说,他母亲是个下贱的西域舞女,他骨子里流着西域蛮人的血,指不定多么残忍嗜杀,少奶奶要是放任他在京城出风头,万一哪天成了气,说不定会反过来报复安家!
后面那个急忙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这两天他都在专心看书,肯定是为了明年的春闱!真是狼子野心!哎呀呀,万一他做了官,安家就麻烦了!
两个丫头自说自话地惊恐了一番,前面那个丫头拍着胸脯安慰自己和同伴,没关系,没关系,咱们有少奶奶呢,少奶奶料事如神,肯定早有安排,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从京城叫回来!
说着说着,两人便高兴起来,说说笑笑地走了。
我在安红不自在的表情中摇头苦笑,不知道该为自己这么有威信而高兴,还是为了自己的疏忽而愧疚。
疏忽了祭祀对于安以琛的意义,也疏忽了一个事实,如同第一天安红担心的那样,在别人眼中,我和安以琛真的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对立立场!
这些仇恨并未在我心底扎根,所以我不会想那么多表象背后的利害关系,但聪明如安以琛,一定早就想过了吧?
念及此,下意识地转身,往省身院走去。
安红等人急忙跟上,一行人在静谧的廊子里穿行,除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只剩下衣摆交叠的声音,大概都以为我在生气,她们大气也不敢喘。
快到省身院的时候,安红惴惴不安地请罪。
原来那两个丫头正是她拨给安以琛伺候的,没想到私底下会嚼这样的舌根。
“少奶奶,奴婢这就去将那两个丫头的舌头拔出来,让她们再也造不得谣!”
我悚然动容,站定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却满脸惶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少奶奶看在奴婢的面儿上,饶了她们的性命!”
小冉悄悄凑过来,在我耳边道:“少奶奶,那两个丫头都是红姨的远亲。”
我原本没打算怎么惩治两个八卦的小丫头,听了这话,心里却别扭起来,安红为什么要安插亲信到安以琛身边?
两个丫头说的这些话,是她们自己的想法还是安红有意无意透露给她们的?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两个丫头嚼舌根而已,如果是有心人有意导向,这些流言很容易蔚然成风,到时,我和安以琛岂不是要在舆论的推动下站在对立的立场,彼此猜忌,彼此防范,回不了头?
脑中顺乎间不知算计了多少,我笑着扶起安红,假嗔道:“红姨这是做什么?我何时说过要她们的性命?”
她眼中尚有疑虑,不敢搭腔。
或许从前的凌若初对下人从不姑息,让她心有戚戚吧。
我道:“内院琐事向来由你处理,这件事我也不想过问。这两个女孩子,你看着办吧,不过,类似的流言,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了。”
红姨忙道:“奴婢知道!这段时间少爷去世,府里忙乱,奴婢顾暇不及,多少疏忽了管教,让这些丫头们窜了天,还要给少奶奶请罪。”
我淡淡点点头,心里有些懊恼。一连两天都忙个不停,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游园,还不得机会歇息,琐事缠身!
省身院的大门大开着,跟着穿堂风绕过门前的影壁,院内一派祥和气象。
新装修好的院落颜色分明,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将秋天的萧索气息粉饰得干干净净,而一身白衣的安以琛手握书卷,静静地立在堂前的那一株枫树下,乌黑的发丝在风中翻飞,白衣也如浪花般舞动,听见脚步声后,那蓦然一回首的眉目如画,眸若星辰,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我若会作画就好了。
“婶娘。”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这孩子真是美好。
我笑了笑,叫人去搬椅子,然后就在院子里的枫树下落了座,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安以琛也来坐下。
他听话地入座,手中的书卷一时无处可放,便垂在膝边。
“这两日可还习惯?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我问道。
他便抬起头来,看着我道:“都好。”
“屋里有没有什么没有备齐?”
“都齐了。”
“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没有。”
简单的问答之后,我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对视,低头佯做摆弄裙摆上落叶的样子。
再抬起头来,他也不知何时低下头去了。
这时,下人们递上了茶,正好此刻便是我吃下午茶的时间,红姨又叫人准备了几个点心,便在这里和安以琛一起用了。
“这两日都干什么了?”我真不知怎样做人家长辈,挖空了心思说话的感觉,真是尴尬。
“看书。”偏偏这孩子惜字如金,三言两语就能熄灭话头。
我硬着头皮道:“看什么书?”
他便将书翻过来给我看,蓝色的封皮上写着‘经略’两个大字。
“这是科考的书目,你可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我有些惊讶,以他的才分,要是参加科考,定能中的,而且走上仕途之后,有丞相大人的提携,必能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响应我的号召,回到遗仙来?
甚至明知道安家对他来说很可能是个火坑,将来必要步步惊心?
难道是贪恋安家的硕大家业么?
看着这个十五岁少年清澈的双眸,似乎并未在里面看到贪婪。当然,并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心灵的窗户,有些人的就是窗户纸,上面可以任意图画他想表达的东西。
若是这样……我背上徒然升起一阵寒凉,秋风一吹,连指尖都凉了起来。
但是,安家男丁不做官,世人皆知。
他要想当安家的少爷,就必须放弃官场名利!
面对我怀疑的目光,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是。中原大陆自古便重农轻商,安家世代为商,虽然金银满库,衣食无忧,却为士大夫文人之流轻视,江南一代的文豪更是常常撰文贬低安家子弟皆是重利轻义的薄情寡义之人,尤其抨击安家可以把两国交战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当成赚钱的契机。侄儿甚为不平。至仁无亲,至亲无偏,爱天下,则不以人分,不以国分,这世上只有金银无国界,所以只有行商才是至情至义!侄儿参加春闱,并非想要做官,只是想以执笔跟那些文人们打一场仗,为安家赢一个正名。”
“原来是这样。”我了悟地点点头,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握紧的拳头,微微泛红的脸颊,禁不住笑起来。
较真则无真,只有孩子才会执着于是非对错。
不过,这样的孩子气还蛮让人感动的,年轻就是需要些血气方刚,或许明年春闱后,他慷慨激昂,一蹴而就的文章,真的搅起文人和商人的一场辩论,而这场旷古绝今的辩论,说不定就能让他和他的论点名垂千古,顺便也就将安家也写进历史。
这个下午茶吃得很开心,我拍拍手,站起来,像首长慰问边防战士一般,拍着安以琛高高在上的肩膀,道:“好好努力,给婶娘争口气!要什么书尽管找安总管,若有不懂的地方,婶娘给你请个师傅。”
我是多么的积极并且慈爱啊!
只可惜天生不擅长深谋远虑,看得见眼前,看得见表象,对于未来却好似长了一双青光眼,怎么看也看不透,于是就糊里糊涂的,在早该扑灭的火苗上,呼啦浇了一桶汽油。
待到将来,一步踏进熊熊大火之中,才幡然醒悟,这把火还是我加的柴!
哎!
安以琛乖巧地应了。
我一开心,又道:“婶娘今天就交代下去,叫人准备祭祀的东西,明日你便去拜祭你二叔。”
安以琛终于展露一丝微笑,倒有些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越发想要留他在身边,好好培养,慢慢欣赏。
那所谓的血海深仇,说不定激励他快速成长,若他有野心,正好早日接手安家,让我逍遥自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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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城西玉林医馆的时候,夕阳斜倾,天色灰暗,空气潮湿而压抑,秋风干燥而急迫,隐隐让人感到一种心浮气躁,烦闷不安的感觉。
“少奶奶。”我才进了大门,安达便掀帘子迎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安以琛怎么样?”我抢先问道。
早上安以琛去别苑拜祭安晨烨,直到下午迟迟未归,傍晚时分,传来消息说,别苑进了几个贼,偷走了祠堂的黄金祭品,还刺伤了安以琛。
安达将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别苑现在还乱成一团。
“公子被剑刺伤了臂膀,倒无大碍,只是祠堂里的香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迷魂香,公子在祠堂里待了整整一天,中毒颇深,大夫正在解毒。”
“这个大夫医术怎样,能救吗?”
“我已经派人请了郭神医来坐镇,问题不大,但需要些时辰。”安达说着,使了个眼色。
我屏退小冉等人,跟他走到后院天井中,低声问道:“别苑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老太爷的牌位和遗骨都被盗了!”
我脑子轰地一声,如遭雷击。
排位和遗骨……那可是安家的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