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凌富贵 ...

  •   凌汛的心大得可以装下整个宇宙,那件事情当天晚上还比平时睡得都舒坦,一觉之后把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爱谁捡谁捡。
      生活按部就班,一个星期就这样从指缝中流逝,要不是隔壁时不时传来添置家具的嘈杂声,连事带人一起甩到记忆深处某个犄角旮旯去了。

      他被类似于爆炸声一般的咚咚砸门惊醒,连带着窗子也一齐发出划拉声。
      “汛子,六点了!跑车了!”老爹还在外面几乎疯狂地锤门,“听见没有啊!”

      凌汛摸了一把脸,烦躁地揉一把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漫长的气,要是他再不阻止外面仿佛拿锤子敲门的人,这扇年岁以大的障碍物,今天非寿终正寝不可。
      他基本上每天在敲击声中来这段内心独白,这牢门就是很争气地镶在门框中坚若磐石,“来啦!来啦!尿都给你催出来了!”

      外面脚步声渐远,他像蔫了的气球一样倒回床上,“啊!烦死了。”
      “我就知道你没起!快给我起来!不然把锁给你撬了!”老爹猝不及防地杀了一个回马枪。
      “啊!知道了!”他朝门外吼得撕心裂肺。

      收拾好之后,坐在饭桌上,快速浏览了一遍桌子上的菜品——水煮鸡蛋,包子,还有鲜榨豆浆,看就知道不是自己懒到恨不得扎根的老爹能做的,“怎么?你又去隔壁王大姨家讨饭了?”
      “说的是什么话?没大没小的,我们定多算个相互打个照应,这不,我没妻子他没丈夫的。”
      言外之意,可见一斑,凌汛面部肌肉一带,嘴角抽搐。

      他不是没妈,也不是幽明两隔,他爹是个实打实的烂人,力气用不完的时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终导致他妈受不了,在自己六岁的时候以回家帮家里割水稻为由,扬长而去,壮士自刎般决绝,一去不复返。
      庆幸的是,他没有自视老当益壮,现在安分守己。

      “得了,您老就自己过着吧,别天天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去蹭蹭饭就行了。”凌汛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初步判断是超市里面的速冻包子,皮厚肉少,就他老爹敝帚自珍,嘴里不厌其烦念叨着王大姨的好,“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给人送早餐费吧,别去祸祸人家。”

      “什么叫祸祸啊,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老爹我一大把年纪了,总和你们小伙子混在一起,不像话。”老爹伸手打掉了他想再添一个包子的手,“吃什么,留给你哥,你是想饿死他吗?”

      “行,留吧,什么屁话你情我愿,别去惹事,我不像我妈一样会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这嘴我就祈祷哪天天降正义给你砸霍了。”
      他老爹的手劲可不小,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手,瞥了一眼分配给凌富贵最大一间房紧闭着的门,传出来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呼噜声。

      “你出去的时候帮你哥拾掇一下有没有适合他的工作。”老爹边吃饭边吧唧嘴,“老在家里面待着也不是办法。”
      “从娘胎里面出来的时候没把手还是没把脚带出来啊?自己不会找?”
      “嘿,那是你哥,你帮衬一下怎么了!你那狐朋狗友不是多吗?随便讨一个不就成了!”
      终究还是大儿子,对于老幺的偏爱仅限于在媳妇面前做做样子,凌汛嘟囔了一声,“路再多也不够他败的。”

      “你说什么?”老爸引颈长嚎,破锣嗓子能掀翻天花板,“再怎么说他是你哥!血都是一样的,你看你哥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看不到吗?你连我也赶出去吧!不孝子!”
      “看到了,看到了,我知道帮他找的。”凌汛没有想到,自己累死累活地养着在他责任之外的中年人,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落了个六亲不认的名头。

      “你看你哥,一天到晚每个正形,没出息,你别学他,混成他那个鬼样子。”老爹继续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真的是吃不得苦,我们那个时候开拖拉机,晚上就在拖拉机下面凑和着睡一晚上,看看你们一天到晚,还不如那犁地的老牛。”
      凌汛被迫承认,他老爹和稀泥的本事,天下无双,可横扫宇内八荒,“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都要全民奔小康了,你还在给我扯那些过去八百年的事情。”

      “我就是要提醒一下你们年轻人!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二流子。”
      被认定为二流子,小混混的凌汛,丝毫不打算给老子面子,慢条斯理地说:“儿子是二流子,老子也不见得多好,老鼠都学它爹打洞呢。”
      老爹被气得脸显酱紫色,把筷子往柱子上一按,发出爆响,“是不是皮松了你,要不要我给你紧紧!”

      呼噜声骤然停下,门被摔得一声闷响,继而就是唢呐般的喊声,“才几点啊,闹个屁!”邹雪从卧室里面冲了出来,穿着睡衣,像是从来没有在意全家上下就他一个女的,丝毫不避嫌,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

      凌富贵也眯着眼睛走出来,肉眼可见的醒得有多么的不情不愿,“大早上,吵什么吵啊。”
      凌汛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迫切想要逃离老爹的“耳提面命”
      脚底抹油进了厨房,昨天晚上煮面用的锅碗瓢盆还原封不动的躺在水池里面泡澡,顺手把碗冲洗了。

      等电梯的时候,还能听见自己穿透门飞出来的争吵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视频软件刷视频,几声听得不太真切的狗叫,混着视频声一起萦绕在耳畔。
      凌汛不管是中华田园犬还是花包谷狗都爱之如命,但是全家都和他对着干,以前养了一条温顺的金毛,老爹嫌他吃的多,喂它不如喂头猪,趁他外出赚钱之际,把狗贩卖给了买狗肉的,还忽悠他说是出去走丢了。
      反复几次之后,就没有了买狗的念头。

      凌富贵不情不愿地吃完了从凌汛嘴里面抠搜出来的包子,鬼鬼祟祟地朝自己老爹和邹雪瞅了一眼,火药味消散了一点,见他们各自为政,心里面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爸,给我点钱,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老爹听了这话立马又燃了火,暴跳如雷,“干什么!你干什么!坑你弟弟还不够还要坑你老子。”
      老大什么德行凌其林心知肚明——小家子巴气,抠门到了家。
      “我真的有事,你这不政府补助一个月几千,反正你也用不完。”凌富贵用稀疏寻常的语气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你死了之后还不是我的。”

      他老爹——凌其林,是伤残军人,政府的补助不少,医药费都比别人报销得多,搭公交都可以不给钱,亏得是有这么一个证,给凌汛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年轻时候是烂人,老了之后倒是积了点德,没再祸害自己的儿子。

      凌其林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才摊上这么一个儿子。
      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你卖树的钱呢?卖房子的钱呢?是不是也要往土里送?一天到晚懒牛懒马屎尿多,嘴还巴拉个不停。”
      凌富贵不像凌汛能抵挡老爹的唇枪舌剑,蔫这着个头任由他爹骂。

      凌其林见他不还嘴也就没有骂下去的心情,随手甩了一百块钱在桌子上,见凌富贵不屑地瞅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迅速把钱塞到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心想,“啐,打发叫花子。”
      “你又要去干什么?隔三差五就往外面跑。”邹雪尖细的声音响起,“你一天到晚都去干什么了!”

      “用得着你管?”凌富贵顺手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开始鬼哭狼嚎。
      她哭任她哭,没有一个人想要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的意思。

      佟余墨今天醒的格外的早,因为昨天才运过来的大金毛不停地巴拉房门,打开门,大金毛一个猛扑差点就把她掀翻到地上,摩挲着金毛的大狗头,唤了一声它的名字。“金妞,从我身上下去。”
      金妞和她相处多年,可以称得上是‘听得懂人话了。’便围着她转圈圈,大尾巴像扫帚一样打在他的腿上。

      “要出去逛逛吗?”佟余墨捧着金妞的头问它,金妞吠了一声,“好的,那走吧。”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叱咤风云般高亢的喊声,“我哔——你妈,我哔——你祖宗十八代。”
      另一个人不甘示弱,“你才哔——”
      两人从天上骂到地下,从飞禽骂到走兽,从可能还健在的骂到肯定已经埋在土里化成灰的。话语里面夹杂了各种生殖器,朝对方喷吐着污言碎语,相互口吐芬芳。

      佟余墨面无表情从她们中间穿过,按了电梯下行键,丝毫不影响那两人之间的唇舌大战,金妞倒是带了一脸天真无邪仰头看着上面不止不休的大人。
      “你这个克夫的”
      “你这个没儿要的!”

      两人正吵得热火朝天,凌其林破门而出,扫了一眼外面两个人,咆哮道:“小王!怎么样!这婊子又骂你什么了。”
      小王立马转身空中转体360度,维持原貌微丝不动,嘴里还是不住的口吐芬芳,有恃无恐,“就是这婊子,非说我把垃圾袋放在她的门前了,啐,不知道还以为她家门口大师开了光,多金贵。”

      “去你的,放一下怎么了,这婆娘怎么那么小气,瞧你那样,怪不得儿子不要你了。”凌其林依旧是狗嘴说狗话。
      原本就是势均力敌,凌其林的加入,天平往一边倒。

      “你…….你们……你们一群牲畜,狗男女,我呸!”另外一大妈被气得声音都打颤,口不择言。
      “怎么了?叫你的狗男人出来啊,还不是个寡,看我有人帮,就嫉妒”王阿姨在旁边吼着。
      凌其林在旁边附和着,“就是就是,她就是纯嫉妒。”
      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佟余墨静默地听着他们吵完了全程,心想,“还以为是什么世纪大仇,结果就是因为一垃圾袋。”
      逼仄的小电梯里面塞了全程处于状态之外人和狗。还有两个同仇敌忾与另一个单打独斗的,猫嫌狗,相互不待见。

      双方无形的对峙在沉默的气氛焦灼到了临界点,下一秒极有可能从气体化成液体,从文斗转成武斗。
      “哎!这不是隔壁刚刚搬过来的那户吗?”凌其林不仅打破了沉默还成功转移了话题,把矛头对准了佟余墨。
      “嗯,来的时候没有和各位打招呼,真的不好意思。”佟余墨慢不疾不徐地回复道,“刚刚过来打扰了。”

      “听我儿子说,你是个瞎子啊?”凌其林身体向前探,朝佟觅脸上扫了一眼,“小姑娘长得标志,怎么就是个瞎子呢,可惜了。”
      佟余墨面如烧过的锅底,抹一把能染黑布,“……”

      “哎,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啊?”凌其林话不在脑子里面打草稿,直接脱口而出。
      其他两大妈仿佛听到什么重磅新闻,焦灼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用目光把站在角落里面像夜里麻雀一般一动不动的佟佟余墨扫了个遍。
      “……”

      “我的好酒给你一小姑娘浪费了,你还记得吧,那天我叫我儿子去给你送的,那一小杯几十块钱呢。”
      佟余墨在脑子里面快速搜寻一遍,好像桌子上是放了杯酒,“那谢谢叔叔的招待,哪天给你带瓶好酒去。”

      “哎,算了送你吧,看你那样子也买不起,我挺挑牌子的,至少是五粮液上下的,五粮液啊!”
      “……”
      等凌其林审问完,大妈们的长枪短炮纷沓而至,“小姑娘多大了啊?有男朋友没有啊?”
      问得她一头两个大。

      电梯门一开,准备出门晨练的老大爷和老妈子们鱼贯而入,亲切地打着招呼,悬在佟余墨头顶的矛头挪了位。
      “哎,其林老兄啊,又和小王出去逛啊,看你们这一天天的还能逛出感情来了。”有人调侃道。

      “嗨!别说了,你看小王脸都红了。”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友好。
      随后大爷把力量集中在喉管,用力清了下嗓,“呵,呸!”
      一滩浓痰躺在电梯门口,老大爷抬手漫不经心地擦拭嘴,用脚把浓痰拉出来似刷子扫出来的一道痕迹。
      到达目的地,她头也不回的牵着金妞走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