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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一八 ...

  •   出租车里面放着呕哑嘲哳的土嗨歌,没有什么规律性的节奏,但可以让人神经兴奋起舞,比如说乘客不停抖动的左腿。

      凌汛今天运气极其的好,出门就捡个长途,在归返的时候又得了个回小县城的,欣喜若狂。
      空调呜呜得吹着风,他特地把制冷效果开得低,为的就是节省气,车厢里面在热与不热中徘徊,混着出租车不可言喻的味道最终成了闷,乘客低弯脖颈凑近手机,是个十足十的“低头族”
      脑门上挂满汗珠,传出声音能和车载音响音量不相上下的刺耳且诡异的笑声,休止之后,钻出来的声音及近变形,“记得双击,么么哒~”

      凌汛耳熟能详,他一贯也看这些,畸形的笑声穿过耳膜,不知道是触动他哪条神经,竟也开始跟着呵呵发笑。

      “我们还有多久到县城啊。”乘客打断他。
      “大概三十分钟。”凌汛回答道,“要是你困就睡会儿,我会叫醒你的。”

      前座遭太阳肆意的曝晒,阳光强到让人睁不开眼,能睡得着才是真的有鬼,乘客按灭自己的手机,靠在椅子上来回挪动,用动作隐喻对硬邦邦座位的不满,寻到一处稍微满意的位置坐定,闭目养神。

      凌汛别过头去看着乘客,瞅见他脸色难看得要命,玩手机导致的晕车,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吐的话自己在抽屉里面找口袋接着,别吐车上,不好收拾。”
      乘客艰难地狭开一条缝,眼神似箭盯着他,随后把头转到一边,闷声回答:“我知道了。”

      手机上显示来电——大胖。
      像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突然来电话,比天上霹雷正巧飞到你面前还恐怖,总而言之,准没好事。

      “喂?”
      大胖的声音夹杂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蓝牙耳机是某个杂牌,质量不太好,在断断续续电流声的加持下声音被煮成一碗黑芝麻糊,黏黏糊糊的听不真切,“你……富……318……”

      “喂?喂?怎么你在318惹事了?和我有屁的关系,自己解决。”凌汛因为听不见那边,自己音量也不自觉加大,弯曲半只手臂都能触到顶的狭窄密闭空间作扬声器,音量翻个番,旁边的乘客从睡梦中惊醒,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凌汛脸上挂满了抱歉,乘客倒也没有责怪,自顾自地转头。
      得到谅解,心里面放下一块大石,喊叫道:“到底怎么了,你他妈的说话啊,惹了事别他妈想我给你抗,先说好,我俩——屁关系没有。”

      “喂?凌汛,你哥在318惹事了,你快来!”这次是终于让他听明白了,已经隐约看得见小县城的高速路口,明明六月酷暑却感觉浑身凉透,想询问他旁边这位竭尽全力忍住胃里波涛汹涌从喉咙溢出来的兄弟要不要原路返回,顿时语塞,半天憋出一个字,“操?”

      “你听见没有。”电话那头还在喊。
      “没有。”凌汛回答,“让他升天算了,我的字典里没有哥这个字。”
      “我偷偷给你说的,姥爷这边不让他走,好像是他欠了不少,你再不来他们就攻上你家门了。”大胖继续说,“作为兄弟的,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像大胖这典型的墙头草,嘴上兄弟一长一短,真的该冲锋陷阵,躲在后方分析局势,哪边技高一筹逮着缝钻,友谊的小船该翻就翻。至于这次,他纯一和稀泥、看热闹的,如果凌汛不去他也就没了白捡来的乐子。
      凌汛和大胖多年的朋友,深知他的癖性。

      “那作为兄弟的你,帮我转告凌富贵,他弟现在都死硬了,喊他求如来佛去吧。”凌汛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就同岩浆喷勃,高温蒸汽如野马奔腾,火山灰洋洋洒洒飘满心头,说完坚决地按下给凌富贵判下死刑宣告的红色按钮,生出超脱凡俗的迷离感。

      过了自动缴费通道,一直沉默不语的乘客发话了,“小伙子是不是有事啊,你就把我下下来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比为顾客服务重要的。”
      到达目的地之后,乘客忍着难受扫给他明晃晃的二百五快速地溜了,这个数字不亚于他现在的心情。

      常年跑车,裸露在防嗮护手外的难免遭罪,形成易一截像非洲一截像亚洲的奇特肤色差。黝黑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两下,不给他思考要不要去领人,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来电显示是姥爷。
      姥爷是318的头,牌面就搁在哪儿,凌汛毫不犹豫地接起,那头先发制人,“小汛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凌富贵的人啊,他说他是你哥啊。”

      凌富贵干丧尽天良的破事,到头来遭殃总不能师出无名,把坑弟的技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话说到这儿,已经说是明知故问,再否认也无济于事,况且他混的那段时间没有少得到姥爷的帮衬,“是的,我马上过来。”

      要是只是大胖给他通风报信他还能说不去就不去,人家老大都亲自给你打电话,总不能推辞,调转车头就往318方向驶去。

      凤凰大酒店是纵观小县城最好的酒店,懂道的人都叫它318,名字追溯不到源头,莫名其妙被冠上的,由来已久。明里置办着正儿八经的酒店,暗地里有着不少花里胡哨的勾当。
      凌汛也是凌其林的亲身儿子,一脉相传的风流也曾在他的身上安过家,刚上完职高,没有工作,整天闲散在家,呼朋唤友来318品尝人生之欢悦,过了一段香艳糜烂的生活。

      318对于没有钱的人来说有一个十分友好的设定——可以赊账,比外面的借款利润低很多。逐渐演变为烂人们的极乐天堂。
      良久没有去过318,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是今天到场的主角是自己,牵引出落在记忆角落盖上尘的故事。

      初中刚刚毕业,意味着将会作出人生第一个重量级的选择——职高还是高中。
      因为升学的这件事情,一去不复返的老妈终究还是回来准备主持他往后的路,老爹和老妈莫衷一是,前者是老爹,后者是老妈,甚至两位谈判官差点大打出手,又给街坊四邻留下一段在茶余饭后反复咀嚼的‘佳话’。

      老妈扬长而去时他才六岁,从小又被老妈子们灌输的全是以讹传讹之后的故事内容,打深处觉得是他妈干了见不得光的事,而不离不弃的老爹自然而然就成了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天神,在老妈和老爹相互叫板中顺理成章往老爹的哪一方倒,老妈弱势,最终以失败告终。
      老妈当时哭着叫他的名字,“小汛,你能原谅妈妈吗?”
      当时脑子突发癫痫,无厘头蹦出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在那之后他在职高里混天度日,听说有个专科考大学的项目,别人争破头皮都想进,他一懒蛋生怕被老师点名,考试还要消费他的一笔资金。
      而老妈就像是淡出自己的生命里一样,记忆仅限于小时候。

      毕业之后他做风流浪子,姥爷挺看重他的能屈能伸,能说人话就吐人话,说话也不求文采,吵架中能独树一帜就行,是不是差他办事,酬劳也是颇为丰厚,他在318快活的日子也没有赊多少。

      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至今为止,他人生中的两件大事。
      他躺在包间里面喝得烂醉,左拥右抱,被人拎着领子一巴掌扇醒。
      睁眼刚要发作看见自己老妈胀满泪水的双眼里倒映着自己颓废的模样,下一秒视自己形象如命的老妈,记忆里一丝不苟拢到脑后的头发,一丝丝散在两侧,着魔一般,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力气,居然能把坐在他身旁高挑的小姐给拎起来甩出门,边哭边咆哮,“滚,离我儿子远一点,滚!”

      凌汛从来没有见过他老妈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酸,被人说了二十年有娘生没娘养的闲话都是狗屁,原本严丝缝合的怨恨,当街斩成两半。
      等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后,老妈脸上挂满泪痕,狼狈不堪,沙发因为承受多一份的重量向下凹陷,伸手轻轻触碰他的手,指尖带着温凉,一触即收,老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儿子,别混了,回家吧,回家吧。”

      凌汛心里面涌起一阵不能言喻的情绪,浓厚到足以让这么多年如同无可计数的沙子在岁月堆积中形成磐石般的误会与苛责骤然灰飞烟灭,冲热了眼眶,他喉咙发出像是绉纸被揉皱的声音,把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你凭什么管我啊!”
      老妈嘴里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妈,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

      老妈附在他的身上开始漫长的哭泣,知道最后停止的时候,止不住地打嗝,老妈帮他还清为数不多的帐,他在姥爷那里得了利,想要摆脱定不会轻而易举的事,其中还牵扯到了小舅。

      看着前面豪横得隔着八百里里都能一眼瞅见的凤凰大酒店正门,凌汛从回忆里面抽离出来,他挣脱泥潭之后,也曾想过拉大胖一把,与他不同大胖任由自己放荡,甘之如饴,装睡的人永远都叫不醒。
      沿着河岸继续向前几百米,抵达凤凰大酒店富丽堂皇的正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三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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