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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邯州瘟祸(2) ...

  •   是夜,万籁俱寂,山下缀着稀稀落落的灯点。

      山间竹林不时窜来几股冷风,天幕孤星挂月,竹林深处一脉幽静,黑魆魆的,似一张笼了网的深渊。

      窄尖竹叶悄无声息地落下一片,须臾,掩在黑幕间盘错交加的细韧枝条微微抖动,发出一声轻小的响动。

      竹边忽闪过一道人影。

      转瞬即逝。

      密林一角,暗隅之中,匿起一张融入夜色的身影。

      一身浓浓翠色,与夜间暗绿竹林交相辉映——此人手比诀法,双指合一。孤月高悬,洒下半片清辉,落在她半张脸上。

      颔骨一角明晰,轮廓锋利,露出来的一只清冷冷的眼——

      正是早先殁于火场的叶篇知。

      一道暗红人影轻脚点地,落于她身后。

      “此处无异样。”那暗红人影背靠竹身,双手抱臂,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或许我们找错了方向。”

      叶篇知收手转身,一袭翠衣浓郁,凝眉道:“不对,他明明逃窜至此。”

      那暗红人影侧转过脸,身肩落了一层月辉,衣袍由暗转亮,脑后一束高高马尾悬起。

      是孟成歌。

      “没有妖气。”他道,“倒是闻见了一股灵气。”

      “灵气?”叶篇知偏首沉思,道,“何处来?”

      孟成歌一努下巴,手指不远处的一丛幽竹:“东南竹林,三里地左右。”

      话未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谁?”

      孟成歌耳力极好,一瞬离了竹身,后脚一勾稳住身形,收手后握,虚虚抓住肩后齐首的剑柄,一双眼直直锁向前方声响来源。

      他伸出一只手,冲旁边一展。

      叶篇知会意,轻点首,脚尖一蹬,身子向上轻盈飘去,隐入层叠林叶间,敛了身形,屏息观察下方动静。

      一抹藕荷衣角从交错林间钻出。

      孟成歌紧握剑柄,抽出剑身,以迅雷之势往前刺去。

      离前方突兀出现的那人脖颈堪堪一厘处停下。

      “等会儿,是我!”

      眼前的姑娘手抵剑背,睁着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扑闪着睫毛道:“一伙儿的!”

      “陶湘纨?”

      孟成歌收剑入柄,松了神色,扶着额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们都跑来了。”那姑娘撇撇嘴,叉着腰昂脸道,“本宫难道来不得?”

      “怕不是为了我们吧。”

      叶篇知从上而落,凉凉的眼瞥向面前藕荷衣衫的姑娘:“你应该另有所图吧?”

      “还是叶姐姐了解我。”陶绿声丝毫没有被戳破心事的尴尬,大咧咧露出一个笑,“嗨呀,本宫的心思你们都懂了,就不必多说了嘛。”

      孟成歌抽抽眼角,敛了周身气息,靠在刚刚那棵竹身上,抄着双手道:“你倒真是赶巧。”

      “本宫来这一趟可不光是为了企图。”陶绿声冲孟成歌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双手负立,伸出一只脚尖在地上画着圆,道:“本宫是来送消息的。”

      “哦?”叶篇知走到陶绿声面前,拍掉她发间泥土,道,“什么消息值得你特地跑一趟?”

      “消息可大可小。”陶绿声任由叶篇知手中动作,眼睛溜溜地看着她。

      叶篇知往她额间吹一口气,手轻轻一挥,散掉最后一丝尘土,对上陶绿声的眼睛问:“什么事?”

      “邯州要封城了。”

      陶绿声的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竹林间,却显几分嘹远。

      “还有,一月后,毁城。”

      ……

      子时,邯州城。

      街边灯火皆无,坊肆民居门窗紧闭,路上未现一丝人影,不见一家店铺商贩,唯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仍亮着灯烛。

      转角处,一高一矮,两个模糊身形,直往这唯一的一间灯火处走来。

      客栈老板一手撑着下巴,趴在柜台边昏昏欲睡,脸上挂着一张滑稽灰布。

      “咚”——

      一声响传来,激散老板的一身瞌睡。他反射性一缩脑袋,睡眼朦胧地朝前看去。

      一个姑娘杵在他跟前,面上蒙着一块粉色帕子,小心翼翼地双手往前摆摆,面似有礼地笑了两声:“老板……我跟我阿兄二人刚来邯州,借此处住个店,请问可还有空房?”

      老板狐疑地上下扫她两眼,那姑娘露出一双眼睛期许地望向他。他收回眼,伸了脖子往后探了探,一书生扮相的男子站在那姑娘身后,正百无聊赖地四处飘着眼。

      忽地,那男子眼睛一顿,许是注意到了自己正盯着他,一双眼懒懒瞥过来,眼皮耷拉着,露出来的半只眼眸乌亮。

      老板乍一对上他的眼,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

      明明还未到冬日,却觉一股入骨冷意袭来。

      这男子,瞅着一副很是不好相与的模样。

      老板赶忙收了眼,从屉子里拿出一本账簿,对着面前的姑娘匆匆道:“天中地三号房,哪一号?”

      姑娘愣了愣,眼珠转了转,道:“天字号是不是最好的?”

      “是。”

      “那就天字号。”

      老板随手拿过一支毛笔,蘸蘸墨水递给面前的姑娘道:“天字号两间,一间一晚三两银子,还请姑娘将您二位的名字户籍登记下来。”

      “啊……”

      穆愁新拿着笔,看着面前的簿子,一时犯了难。

      名字还好说,户籍怎么填?

      小皇帝也没把伪造的路引给她看啊。

      她僵硬地转转脖子,往后看了一眼宋敏之。

      冰凉指节握住她拿笔的手。

      穆愁新猛地对上一张放大的侧脸。

      ……当然,侧脸也是被布包着的侧脸,除了眉眼,什么也看不见。

      宋敏之眼睛斜斜地扫过来,眼皮垂着看她。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穆愁新只要稍稍往前,额头就能碰上宋敏之的下巴。

      穆愁新眼神示意:什么情况?

      宋敏之看了一眼她握笔的手,凉凉道:“你想写?那你来?”

      穆愁新动动眼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松手干笑道:“还是您来吧,您来吧!”

      柜台前的老板微微惊愕,睁着眼张开了嘴。

      这兄妹二人……

      怎么感觉怪怪的?

      宋敏之登记完,付了定金,与穆愁新一同离了柜台。

      天字号厢房均设在三楼,二人上了楼,两间房恰在对门。穆愁新正要推门进去,忽觉胳膊被一把拉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翻了个面带到对面的厢房去。

      穆愁新眨眨眼,心里升腾起一个恐怖的想法。

      小皇帝现在不会是要让她……

      “你去烧热水,顺便把那木桶洗一洗,烧完热水把床铺了,铺完床就在屏风后面候着,等我把衣服给你一并带走洗干净了——你就自行离去吧。”

      ……帮他打扫屋子吧?

      宋敏之翘着腿,手托下巴,淡淡吩咐着,随手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啃了几口,皱皱眉,又将苹果丢在一旁。

      ……

      穆愁新一手抱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另一手狠狠锤了几下胸口。

      她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小皇帝!

      宋敏之瞧她捶胸顿足模样,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略略沉思了一会儿。

      而后身子忽一往前,他托着腮,半掀起眼皮,翘着唇角笑道:“怎么?不愿意呀?”

      “没没没。”穆愁新慌忙摇头摆摆手。

      她假笑一声说:“我应该的,我应该的。”

      宋敏之别过眼,掌心包脸,道:“那你还不快去。”

      穆愁新放下肩上布包,垂着肩老老实实转过身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只水壶前去接水。

      走路的步子忽然一顿。

      身后传来一阵清亮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

      穆愁新忍不住回头,一脸问号地看了一眼宋敏之。

      他在笑什么?

      宋敏之肆无忌惮笑了几声,见穆愁新回头看他一眼,瞬间止住笑,挑眉道:“还不快去?”

      穆愁新连忙转过头,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就又顿住了身子。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阿西吧。

      穆愁新头疼地提起水壶敲敲脑袋。

      这人笑点成谜啊。

      她无奈摇头,迈着步子,不再理会身后动静。

      这一忙活就是忙活了一个多时辰。

      屏风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穆愁新规规矩矩背对着屏风,双手撑脸坐在一只小椅子上,时不时伸出一只手往后捶捶酸痛的腰背。

      小皇帝爱干净,每次洗澡都要花上半个时辰。她本来收拾屋子就花了不少力气,这下干坐着又是一半天,此时只觉浑身乏力疲惫。

      “哈——”

      穆愁新伸直腰,捂着嘴,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困得眼皮子直打架。

      忽然,脑袋被兜头罩了一堆东西,视线一下被笼在黑暗之中,穆愁新吓了一跳,正打的哈欠也猛地止住。

      好像还有一块凉凉硬硬的东西砸在她脸上。

      她手忙脚乱,急急揭开蒙住头的东西,手碰了上去,触觉像是……布料衣物一类。

      将蒙脸的东西全部揭下,光线重回,穆愁新望向地面——尽是些散乱的衣服,刚刚砸在她脸上的东西,原是一条玉带环扣。

      她仰起脸看,对上一张还散着水汽的脸。

      果然……

      又是小皇帝的恶作剧!

      宋敏之此时浑身冒着雾,额前垂着几绺湿发,鬓后长发还嗒嗒地滴着水,双臂向内收叠,随意搭在屏风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穆愁新都不知道现在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湿漉漉的头发减掉身上几分锐气,一双圆长乌亮的眼睛掩在水雾之中,安静时明明一副乖巧少年模样。

      “真蠢啊。”

      可惜,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黑了脸。

      宋敏之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转过身子,甩甩手对她丢下一句:“擦干湿地,把衣服带走。”

      穆愁新将头用力一垂下,哀嚎一声,脸深深埋向胸口。

      她可不可以不用等到嘉运十二年了?

      现在就足以要了她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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