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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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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长烟起,狗死谁户前。
那客栈不似寻常客栈般坐落在人烟处,倒偏偏建在偃城外最偏的一处山腰里头。
既无人家,又少官吏,野盗四起,多出人命。
进那客栈去,一股子腐肉味迎面而来,让人冲得直掩鼻遮目。
再仔细看,桌子坏得坏,地面潮得潮,丝毫没有一点生气。
“呸,搞得老子一身血!”一胸膛满是粗毛的中年汉子提着把沾满血的大粗板刀从后厨恹恹地走了出来,狠狠地冲地上啐了口唾沫。
“哎,老板娘!”那汉子放了刀,冲一妇人喊道。
循声看去,一浓妆艳抹,腰肢纤细的中年妇人扎着架子,耳朵贴着一厢房的木门,仔细听着什么。
听见那边的汉子吆喝着,她忙皱了脸,直起腰板了,没好气地应着:“干什么啊!一个个成天都粗声粗气的,简直没门了!都小点声!”
那汉子也不在意,敞开了怀笑。“哎,老板娘你怕啥啊!这来往的凡是中了你的蒙汗药,有哪个不迎头倒的啊?”
“哼,说的也是。”那老板娘轻哼一声,细细整了整鬓上耀人眼目的金钗。“不过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哥儿可不像个有钱的主儿,穿得破衣烂衫的,身上也没几两肉!做了也不好吃!”
那妇人又开始整起了自己那纤指。
“哎,老板娘!”那汉子躬着身子,声音也低了许多,“里面那位……可以了吧?”
“是行了!”那老板娘抿唇一笑,推开木门,大声招呼着:“哎,客官喝得可好啊?”
进去一看,那黑衣男子果真已爬在桌上,丝毫没有动弹。
那妇人得意一笑,开始打量起那男子来。
“陈二!再叫几个人来!”妇人对那汉子吩咐道。
“好嘞!”那汉子接了令,忙去叫人。
那老板娘合着手,坐在桌前细细打量着那男子。
“哼,这小子皮肉倒是细腻得狠啊!”那妇人说着,眼睛渐弯成了月牙,双颊也渐渲去一阵桃红。
那妇人说着便伸手去摸那男子的脸,可谁料,那妇人的手还没触到那玉脸,那男子却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眸中瞬间便闪过一抹邪魅。
刹那,那男子便紧紧抓住了妇人的人。
“啊!”那妇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凳子都坐不住了。
“怎么?娘子是喜欢我宋湮的脸吗?”
宋湮邪笑一声,笑看着那妇人那满是惊慌的脸。
“你,你不是昏死了吗?”
“昏死?”宋湮薄唇一动,冷笑一声。“若你们这些腌臜把戏连我都不知道,那这世道可就真奇了!”宋湮突然怒瞪横眉,语气也变得骇人无比。
“臭小子,你要干什么?”那一众大汉突然闯进门来,大声威喝着。
“快放了我们老板娘!”
“哼,放了她?”宋湮不禁冷笑。
宋湮一把死死抓住那妇人的脖子,将那妇人半截身子狠狠撂在桌上,那妇人不禁叫痛。
“你要干什么!”那一众汉子又囔道。
“闭嘴!”宋湮命道,抄起了桌上割食牛肉的小刀,在那妇人脸上轻轻擦磨着。“你们最好小点声,免得老道我手一抖,伤了你们这如花似玉的老板娘!”
“哎,哎!官人饶命啊!官人饶命!”那妇人的泪似断线珠般纷纷洒落着。
“饶命?好啊!”宋湮将刀置在那妇人脸上,不深不浅地在她脸上划下一道红痕。
那妇人在宋湮手下轻轻颤抖着,不停发出呻吟声和求饶声。
恍惚间,宋湮似乎瞥见了一张历表。上面写着——伽和十九年。
伽和十九年?怎么会?
宋湮更加用力地死捏住她的脖子,冷冷喝道:“现在还是伽和两年吗?”
“伽和两……不,不,现在是伽和十九年……”
伽和,盘都东方褒倾名号,后作年号。
“是吗?……”
道人脸上一抹邪笑。
笑还未逝,手起刀落,去了那妇人头。
“老板娘!”
“混蛋,你干什么!”
“混蛋……”
“你们,急什么?”宋湮撂下刀子,勾起抹邪笑看着众人。
“尧山司鬼——夺魂术。”
……
那一众大汉就只看到一阵黑烟弥漫,一个道人的影子渐行渐远。
接着,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
夺魂术,尧山鬼佛所创,属司地门。施法鬼士借由地鬼神之力直接夺取其他生灵的生命灵气。
施法者只有精通司地门鬼术,与地鬼神建立起一定契灵方可使法夺魂,属高级鬼术。
施法者夺魂对象由施法鬼士和鬼士与地鬼神的契灵强弱而定。
此术甚险,寻常鬼士不可用。
……
“小童可知偃城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不远,只在前面就是!”
……
颛孙氏偃城。
话说回来,这颛孙偃城倒还真是繁华非常,宋湮只沿着山脚走了没多远便渐渐能觅得到人烟。
不时,耳边市井喧闹声愈加噪耳,宋湮微抬下颔,映入眼帘的俨然是一片人间太平景象——宽阔平坦的街道上都铺满了平平整整的石砖,街道两旁自有青墙红楼亭亭宋立,或大或小,或高或低。诸楼之外,远山萋萋草木,近湖粼粼波光。天水相接处,遥有众鸟齐飞;林竹纠缠地,自有野芳释华。遥看高楼之上,一绣着白浪逐月图样的旌旗高扬于苍天,旗上颛孙二字格外显然。老弱妇孺,男男女女,皆身着素衣古纱,人头攒动于街,臂悬篮筐,口谈柴米。时不时耳边回响起长街鸟鸣,红楼女歌。
阳曦暖人,勾起脸上丝丝红晕。清风迎面,乱那少年额发。
“这偃城已是多年未来,今时看倒是又繁华不少!”宋湮双手负在脖后,不住地看东看西。
宋湮无意走近一店铺,台上铜镜唯映出一少年脸庞。
那张脸清秀非常,却似饱经沧桑,两画浓眉微皱,眉宇间浸满忧愁。
那镜中人又猛一皱眉。
宋湮心愤,一拳击在石墙上,丝丝玫红霎时染上青墙。
今时已是伽和十九年,离我于紫庐自焚已过了一十七年。可为何那镜中人像与数年前相比却无分毫差别
宋湮微抬眸子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弱冠少年郎,心中越发酸楚。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死了。
“卖花了!谁买花”
偃城街上,一年似豆蔻的素衣姑娘怀揣着些许美丑不一的花枝,边走边吆喝着。
“哟!妹妹卖花啊”
一满脸不善,肥耳阔腰的汉子从角巷闪出,拦住了那姑娘的去路。两只眼睛不断上下打量着那小姑娘。
“啊?是……”那小姑娘许是看出他来意非善,随口应了句,便转身要走。
“哎!妹妹别走啊!”那汉子见姑娘转身,干脆也不再装,直接上了手,一把抓住那小姑娘的纤纤白腕。
“你干什么?”那小姑娘吃了惊,大叫出声。
周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群之中刹时议论纷纷。
“这佛手都徐氏也太过猖狂!三番五次来我们颛孙地界闹事!”
那汉子倒甚为不屑,鄙夷地看着气愤不已的众人。“我佛手都徐氏子弟只识金龙紫荆图,只认我族徐长谱门主!你们颛孙氏倒算个什么东西敢向老子叫嚣!”
佛手都徐氏宋湮听得众人争吵,也不禁转身趋行,簇到前面。
宋湮伫立于人群之中,打量着那人。
只见那汉一袭紫袍,衣摆用金线绣有廖廖几只紫荆花。
佛手都徐氏,修真六大家族之一。
传闻徐氏一族先祖原是一名江流儿,打小便被生身父母弃于河中,后被下流人家所救。因被获救时,乳婴手中紧紧抓着一不知从何处凋谢的紫荆花花瓣,故以紫荆为名。因那下流人家祖姓徐氏,故取名曰徐紫荆。
后佛手都一带突发瘟症,徐紫荆被迫离家,从道崎山。待修为出师后,重回佛手都,创立徐氏门派。门下弟子皆身着紫袍,衣摆处绣有紫荆花图样。后来,徐紫荆之子继位门主,为振徐氏之风,扬徐氏之名,耗数年心血修建法场,请了千余位法师长年于法场讲经说法。并以金龙为象征,意为横上苍穹,司佛归道。故而凡是徐家亲眷弟子,衣摆处除绣有紫荆花外,还用各类金线纹上金龙,以彰不同。
宋湮打量那汉子衣着,想来也是徐氏弟子,但怎的徐氏弟子不好好待在佛手都,却跑到颛孙氏的地界惹祸
“官人,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那小姑娘怕是被那汉子的一脸凶相给吓着了,两行清泪不住而下。
“哎,妹妹怎的哭了来,哥哥与你擦擦!”那汉子愣是不管姑娘挣扎与否,不断推搡着。
人群之中,激愤之声更甚。
“混账!”一青俊男子终于忍无可忍,直直冲上去,只一拳便将那汉子打倒在地。
“姑娘,快走!”
那小姑娘忙应声,急急溜进人群中。
“犊子,敢打你爷爷!”
那汉子恼羞成怒,直接将那男子扑倒,挥拳便打。
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宋湮斜靠着墙,早已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子。
话虽如此,但这种闲事若放在别处必然无人敢管。如此看来,颛孙一族将此地怕是治理得不错。
“来来来,给爷笑一个!”那汉子一下子便打到了拦路男子,又一把抓住那小姑娘的手,挣了一脸贱笑。
宋湮看了看那被打的男子,方才白里透红的小脸直接没了影,留下个肿大的猪头。再看周围人也都大有惧色,这下,怕是没人能救那小姑娘了!
不过也好,平常日子哪有这活春宫可看?
宋湮正扎好了架子看着,突然,一个黑影蹿来,将那汉子一脚便踢到数米远。
还未等那汉子反应回来,便又被方才黑影重重踩在脚下,不得动弹。
仔细看那黑影,原是一瘦削男子,身着窄袖黑袍,两笔冷眉,满目无情。
“小子,你……你好大胆子!”
那汉子依旧不断挣扎着。
黑衣男子双眸中山闪过一丝冷光,死死地踩住那汉子的脸。
“佛手都徐氏什么时候也出了像你这样人畜皆非的东西!”
人群前打得不分你我,人群后又传了一清脆声音。
只见一高头大马昂首阔步地朝这边走来,马上端坐着一面容秀美的男子。
那马上人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男孩身着一浅紫色短袍,下摆用各类金线精心刺着金龙紫荆图样,轻缀薄纱,广裙窄袖。腰间携着一长柄法剑,亮丽非常。
话说这男孩长相虽然俊美,可这眼好像天生便白睐多青睐少似的,看谁都透露着一股不可一世的自大。
更让宋湮觉得深为可笑的便是这男孩明明年岁也不小了,可头上却似花姑娘般束着一紫色绒花,整个人显得娘里娘气的!
那黑衣男子一把揪起脚下汉子的头发,让他看着马上少年。那汉子也自是恼怒,破口大骂:“你又是哪来的熊孙子,敢动你爷爷我!”
马上少年双眉紧皱,咬紧牙关。“哼!向来就只有别人在我面前装孙子的份,倒还没有人敢爬到我头上!”
“你!你到底是谁!”
“怎的,本少主不过离了佛手都几天,你这条劣犬便不认得主人了?”少年冷笑一声。
“主人”那汉子自是疑惑,继而又破口大骂:“老子还你爹爹呢!你个混小子……”
“你-说-什-么?”那少年黑下脸来。
那少年纵身下马,径直走到那汗子跟前,命道:“云奴,放开他!”
一直擒着那汉子的黑衣男子一撒开了手,那汉子便直接跳了起来,怒瞪着眼前少年。
谁料,那少年冲着他便一拳打去。那汉子被他一拳打到地上,忙捂着脸叫痛。
“混蛋,你不想活了!”
“我不想?我看你不想!”那少年一把揪起那汉子的衣领,露出自己腰间的两把弯刀,喝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那汉子瞅了又瞅,不耐烦地囔道:“老子怎么认得这是什么?”
“连这都不认得,你还敢说自己是徐门弟子!”
那少年一脚将那厮踹到一边。
那汉子刚要回骂,一转头便瞥见那少年腰间双刀,心觉奇怪,不禁细细打量起那少年,突然大惊失色。
这,这不是徐家三门少徐真凌的灵刀“七月”吗?难道他是……
那汉子认出马上少年,忙将头俯在地上,惶恐不已。
“弟,弟子束竭拜见三公子!”
少年一脸鄙夷,甚是不屑。“怎的现在倒认出我来了”
“是,是!”
少年轻哼一声,“瞧瞧你,简直跟猪有的一比!”转过头去,吩咐那黑衣男子道:“如此恶人,不配为我徐氏弟子。云奴,你可得把他看好了!待到回去,我一定得扒了他的皮……”
“啊!三公子饶命啊……”那汉子顿时失了架子,四脚并用地爬向徐真凌。
那黑衣男子轻轻点头,似抓小鸟雀般将那厮一把擒在手中。
……
“哥哥,哥哥等等我!”
那边人群还正闹着,这边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街上跑着。
“哥哥,你等等我……”
“行了,你快点!”
那两个孩子说着闹着便蹿到了一个小胡同里。
在阳光大道上,这类阴暗潮湿的胡同在偃城的确少见,两个孩子也不自禁害怕了起来。
“哥哥,那是什么?”小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摊东西。
他们两个彼此抓紧了手,慢慢踱着。
那是股难闻的,刺鼻的气味,像极了动物尸体腐败的气味。
待日光慢慢西斜着,映出了那东西的本貌——是一具长着豹腿的人尸,早已死了许久。
那是一具还未修成人形的妖兽尸体。
啊!那两个孩子齐声叫了起来。
在阴影处所不知道的是,一丝鬼气绕过妖兽尸身,那尸身突然振了振,又湮无声息。
……
人群未散,宋湮在当街茶肆随手抽出条凳子,扎了个二郎腿坐着,边嗑着瓜子,边歪头瞧着眼前好景。
这小子人没多大,骂人倒是溜!
宋湮还正看着热闹,忽感到一阵诡异。
这周围,有鬼气。
宋湮忙坐起身来,察视着四周。
依旧平静如常。
不对,这周围没有任何异样,除非是有其他鬼士在侧,才会让我有此感。
可东方褒倾是恨极了尧山鬼佛的,在我死后,他定没有必要再留着众鬼士,定会赶尽杀绝才是。若如此说来,十七年已过,“鬼术”“鬼士”众词怕早随着方舟之战的千万尸骨消失无存了。
那么,那丝鬼气到底是?
宋湮凭着直觉看向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胡同。
那里。
……
“得了!云奴,我们走!”
徐真凌料理完了事,纵身上马。
云奴轻轻点头,掂了掂了手中那厮,突觉不对,两眼直直看向真凌。
“怎么了,云奴?你怎么这么慢?”徐真凌见云奴还不动身,下马问道。
徐真凌用脚踢了踢那厮的脸,见他没反应,也满腹奇怪。
“云奴,他怎么了?”
那个少年的语气中多了分惧。
他死了!
人群中不知谁囔了一声。
“死了”徐真凌吓得往后踉跄两步。“云奴,他怎么会死呢?”
云奴只摇了摇头。
他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人群之中竟顿时一片哗然。
“那人虽是可恶,但罪不至死,这徐家三门少也太狠心了吧!”
“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视我法如无物,实在……”
“哼,果真是连自家娘都不想要的人。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
“就是……”
……
连自家娘都不想要。
徐真凌背对众人,还未明白此事如何发生,就听得那些人随口谈起自己往事,心中气愤不平,将腰间弯刀抓得死死的。
一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纵身下马,杀他众人。
二是为了杀人取器来的方便。
“连自己娘都不要,还敢在这嚣张!”又一人叫嚷起来。
还未等徐真凌作反应,一旁的云奴却满目杀机,大步走向其中一人,死死盯着。
“喂,你要怎样……”
话音未落,那人便顿时觉得难以呼吸,被云奴死死掐住了脖子,愈来愈无力地挣扎着。
那徐真凌高坐于马上,也不去拦,自当无事般看着云奴折磨那人。
惹我事者,死了,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