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之后，死亡以前》雨天桃

4、陌生的世界

　　（三）
　　这段日子，他想谷清韩一定是被疯子上身了，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的真心，竟然连企业计划图都打包过来给自己阅览了，看着对方在□□里面兴奋不已地跟自己介绍计划图里面的一些细节，他忍不住在电脑屏幕后面打哈欠。不是说爱我的家伙么，也不问一下我有没有兴趣听就讲这么多？
　　一定是个疯子，要不就是个骗子。
　　可他真是是骗子么？突然跑过来骗自己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有什么意思？除非他已经变态到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其实，他一直在逃避着另外一个自己希望，却强迫自己不去希望的可能，也许，他是真心的，网络世界中罕见的奇迹，也许真的此时此刻在自己身上发生着。
　　可是，就算是真心的，就算这个勉强算得上是网恋，自己是男的，谷清韩也是男的，他是同性恋么，而且这么肯定地认为我也能接受么。
　　世界突然荒谬得可笑。可是这种荒谬，却润物细无声般地，渐渐侵入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这段时间，他总是像是为了强调什么一般，不停地跟谷清韩强调“我是男的！我是男的！你说喜欢前看清楚！”可谷清韩还是像耳边风一样，继续我行我素——只是他我行我素得也不白痴，强硬地不停地灌输着自己理论的观点——每次林若曦这么说，谷清韩不是直接忽略不计，就痞子般嘲笑你一定是不好意思才一直说自己是男的，林若曦有时觉得自己再不下线就会疯掉。能让自己这么不耐烦的人，上一个是在什么时候呢？直到有一次林若曦又故伎重演的时候，谷清韩突然间没有反应了，当他以为对方又人品地掉线了的时候，谷清韩用很大很黑并加线了的宋体，说，你不用强调了，我知道你是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接下来一句，男人也是可以喜欢男人的，你不知道么？

　　林若曦一句话卡在心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反常地不吃惊了。
　　虽然他们一直都是这么玩闹着下去的，谷清韩也从来没有正面地面对过自己气愤的申诉，可是这么长时间里，他能够隐约觉得，谷清韩即使知道自己是男生，也不会感到意外，只是这层纸因为谷清韩的不合作，而始终无法揭开，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关上电脑，林若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地球，仍然在运转。

　　去上学，每天乘坐着拥挤的公交车回家。因为这号车的终点站是海滩，车上的人很多，汗味臭重得让人快要麻痹。
　　“男人也是可以喜欢男人的，你知道么？”耳边是谷清韩低沉的语调。他似乎能够想象出谷清韩的声音，虽然他只看过他打出来的字，拒绝使用视频，拒绝使用麦克风。
　　我……知道，也不知道。
　　自从谷清韩那不算表白的表白之后，林若曦突然之间对于这类事情变得极其敏感。之前从未意识过世界上还有同性之爱的存在——不是不知道，而是完全地忽略了这群同自己生活完全无关的人。他当然见过人们鄙视同性恋的情景，也当然看过维护同性恋权力的信息，道，不过那些都是他平凡生活默默路过的景观。
　　现在，林若曦却觉得自己的感应器突然开启了，能够去感受周围一些不曾被自己注意的事物——也许，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他的孤独。他并不爱，甚至谈不上喜欢谷清韩，他于谷清韩的，也许只是长久以来的孤独所造成的一种独特的依赖，因为他并没有其他人——其他既是自己愿意接近，也愿意接近自己的人去依赖。
　　所以，当他看到一些举止暧昧的人们，漂亮的，不漂亮的，显眼的，不显眼的，真的，假的，他感到的不是义愤填膺地恶心，也不是打抱不平地支持，而是感到一股惆怅，和迷惑，一个陌生而不温柔的世界，仿佛自己过着的，从来都是一味无知干燥的生活。

　　我知道么？
　　而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