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陆花）》胖杆菌

9、去而复返的三人

　　来的不止三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四个人。那是一口通体漆黑的乌木棺材，棺材周身错金嵌银，气派的很，萧秋雨、柳余恨、独孤方三人将它扛在肩上，他们奇怪的身形犹如天上的残月，随着云层将残月遮蔽又释放，一会隐藏在黑夜之中，倏忽又出现在屋脊之上。

　　陆小凤突然笑出了声。

　　孟小韶道：“你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小凤道：“他们三个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这口棺材却像是有钱的官宦人家才会用的，这样一口棺材和他们在一起，多少有些滑稽。”

　　孟小韶笑道：“武林中虽然有江湖之高，庙堂之远的说法，但江湖人和庙堂中人就像是泾河与渭河，最终都会汇聚在中原这条大河之中。”

　　陆小凤不免想起花家的败落，虽然只是从萧秋雨口中得知，他自己尚未亲自证实，但他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萧秋雨虽说是江湖中人闻之变色的冷酷杀手，臭名远扬，但他的信誉也如那千两黄金一般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

　　而花家……陆小凤瞥了眼当口那轮残月，笑道：“几位打算扛着棺材站在那里多久？要知道刚才立在那里的几位，已经被我烤得滋滋冒油了。”

　　却只见那三人身形一晃，已欺至身前。

　　陆小凤脚下生风，已然退出一丈之远，然而这样的距离还不够，三人肩上那口棺材长约五尺，虽然身形笨重，也可算是一件杀人利器，若是那几个人全力抛将出来，他未必能躲得过去。

　　那口棺材却被几人轻轻卸下，安放在地面上。他们对待那口棺材，就像对待一万两黄金，念念不舍，小心翼翼。

　　可在对付陆小凤时，这三人就远没有这样的耐心了。

　　柳余恨左腕的铁球早已重重砸来，陆小凤一扭腰，堪堪错开，铁球夹带着凌厉的风声，将陆小凤身后的一堵墙砸了个窟窿。

　　墙体破坏后迸发出的漫天尘屑，陆小凤立住脚，又听“刷刷”声不断，一点寒光已然欺至他的面前。

　　断肠剑客萧秋雨，剑到之处，断的都是别人的肠。江湖中用剑者不胜枚举，即使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也能看见随身佩剑的公子哥。武林七大门派齐名，除却少林、南海以内修为主，武当、昆仑、峨眉、华山、点苍无一不是以剑术起家，江湖中更有西门吹雪这样自成一派的大家。他们的剑法纵然绝妙，却由于需要世代承袭之缘故，一招一式总有章法可循。

　　萧秋雨的剑法则不然。他没有后代，没有亲友，不需要负起责任，他的剑法也没有固定的招式，陆小凤即使有一双可比金刚石的手指，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付这飘忽不定变幻莫测的利器。

　　在萧秋雨绵密的剑光下，柳余恨的铁球又再一次袭来，而同时，独孤方也出手了。他的一双手指又粗又短，但没有人敢小瞧，只因为这双手指堪比判官笔，最擅击打穴位。不久前，陆小凤刚败在这精准又诡谲的点穴手法下。

　　三方夹击中，陆小凤俨然已有些吃力。他突然想到孟小韶，不知他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何见他一人迎敌却不帮忙。

　　他这一分神，萧秋雨的剑尖已然划破他的衣服，铁球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独孤方的手指堪堪就在他胸口的大穴前方。

　　陆小凤捻起手指轻轻一拨独孤方的手指，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摆，独孤方便如失去了准头的剑矢飞向了柳余恨的铁球。

　　铁球上的锁链钩住了萧秋雨的剑，眼看两人的武器缠在了一起。陆小凤嘴里还含着那朵红色小花，此时腾出手来，便想将他取下。

　　萧秋雨捻了个诀，似乎要取剑，却突然松了手，柳余恨顺势用力，铁球带着剑向陆小凤射来，眼看就要刺穿陆小凤的脖颈。

　　这时院中传来碰碰两声巨响，原本摆放在篝火旁的棺材盖被掀翻，重重砸在几只烤好的鸟身上，棺材也侧翻在地，一个人从里面滚落出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即将砸到陆小凤面前的铁球突然回撤，柳余恨的脸本已尽毁，该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陆小凤却从他的仅剩的一只眼里看见了惊恐。

　　一个久经江湖，从玉面郎君到容颜尽毁，连双臂都被人砍断的杀手，本不该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就好像自己的老娘被人杀死在眼前。

　　孟小韶插着腰站在棺材边道：“几位这么宝贵这口棺材，我倒是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宝贝……”看见一具尸体从棺材中滚出来，他呆住了。

　　萧秋雨撤了剑，叹气道：“这世上总有人爱多管闲事，也总有人喜欢看别人的热闹。”

　　独孤方道：“还有些人喜欢送死。”

　　陆小凤道：“喜欢送死的人一定是有恃无恐的人，比如我，就算死了一次，还能靠永生花活过来。”

　　柳余恨冷冷道：“陆小凤，把花给我，你也许还能活过今天。”

　　陆小凤道：“花不能给你，但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柳余恨接过他抛来的东西，瞳孔剧烈收缩。他自然比任何人都熟悉这个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本该含在棺材里那个死人的嘴里。

　　陆小凤道：“定魂珠，据说是西南罗刹国的镇国之宝。罗刹国人人皆兵，凶猛如虎，又有障林毒虫，是个外人有去无回的地方。十年前罗刹国丢了定魂珠，轰动武林，原来是你拿了去。”

　　柳余恨不发一言，拖动着铁锤走到尸体边，他蹲下来，抱着尸体的头，掰开他的嘴，将定魂珠重新塞进去。

　　这具尸体保存的很完整，看得出他是一个年轻男子。但即便有定魂珠，尸体也有些微的发胀。看起来这人已经死了很久，至少有十年。

　　孟小韶倒退了几步，已然扶着墙根吐起来。

　　陆小凤道：“你面容被毁，双臂齐断，都是为了这枚定魂珠？定魂珠可保持肉身不败，你取这枚珠子，又想夺永生花，是为了棺材里的人？棺材里那位究竟是谁？”

　　柳余恨不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棺材，手上铁链如毒蛇颤动，毫无预兆便朝孟小韶飞去。孟小韶惊得说不出话，一缕银光从他的腰间迸发而出，却是一把极细极软的长剑。剑身带着嗡鸣，似有还无，似远又近，剑法飘忽，却又如春日柳絮般绵密，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那个铁球如千斤坠顶，竟被完全挡在剑光之后。

　　陆小凤大吃一惊，失声道：“银丝剑，柳絮剑法，你竟然是天机渊薮的人！”

　　柳絮剑法本承袭自华山派的飘萍剑法，数十年前，华山派出了一名百年难遇的武学天才，名叫葛静深，人才难得，华山派掌门自然将他当作内定的继承人，举全派之力悉心培育，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将华山派发扬光大。

　　只可惜这个人才最终离开华山，去了京城，入了内阁，一手创办了天机渊薮。葛静深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在大内中，他将华山剑法融会贯通，又自创了招式变化更为繁多的柳絮剑法，还为此剑法设计出柔软无骨的银丝剑。

　　所谓天机渊薮，独立于三朝六部之外，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有权监管，是个很有权力的机构。

　　陆小凤自然不可能天真的以为孟小韶只是一个贪玩的少年，他也曾揣测过他的身份。他却万万想不到，一朵小花，竟然连大内的人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