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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过往 ...

  •   “这个地方一直禁摩,加油站肯定不会给摩托加油,你们摩托是去哪里加的油?”
      程信愣了愣,他心里想过宁远会问的问题,独独没想过,问的居然是这个。忽然有点哭笑不得,“你很行啊。”
      两人相视,先是笑着乐了一通,再回归话题。
      “这里有卖私油的。因为生意都做得不大,所以一直没人管。”领着宁远往人少的方向走后,又继续道:“你......为什么不问点别的。”
      “你想说的自然会说,我干嘛问啊?万一你不太想说呢?”
      程信笑着揉了把宁远的头,啧,这头发的手感真是好。
      “想听故事吗?”
      宁远故作为难,“你要是想说,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下吧。”
      程信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后,就收敛了笑容,“所有的事儿,该从我爸说起吧。”

      程信他爸程海,真的是个奇葩。至于为什么会有人嫁,会有人喜欢。只能说是物以类聚?!
      程海年轻时的年代,还挺混乱的。为了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得带着把刀,防身。
      程海本来是北方人,为了糊口,一路南下到这个县城。
      途中住小店时,想着住便宜的省钱,没想到夜里遇了劫财的,就在门外踹门。那木门也是有点年岁的,估摸着再踹几下,就要归西了。程海急中生智,把刚买的弯刀对着木门就是一插。屋外顿时没了音,然后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不用说,劫财的跑了。
      然后第二天,整个小店都传开了:有个姓程的小伙子,吓退了混混们。
      有个姑娘登时就对程海来了兴趣,一大早就等在门前。所以当程海一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媚笑靥。眉眼弯弯的,一条马尾绕在颈间。五官很是英气。
      “哎,我叫何筱筱。你呢?”
      “程海。”
      “你要去哪?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不如你带我混口饭吃?”
      程海觉得一个姑娘出来糊口也是不安全,便让她跟着了。横竖小姑娘也不能对自己干什么。
      那姑娘就是何姐。
      先来的人,不是陈晓雨,而是何筱筱。只是世界上总有很多的阴差阳错。
      何筱筱背着自己的小黑包跟着程海出了小店,然后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起迷茫。
      “程海,我们去哪儿?”
      程海其实自己也没底,但是总要有个目的地,于是翻了翻地图,指了一个听起来挺顺耳的小县城。
      就是现在的这座城。陈晓雨所在的城。

      “这怎么听着像个爱情故事啊?而且是你爸,不是你啊?”宁远很不懂。
      程信叹了口气,“这不是在给你理关系嘛?从我说起的话,很多事讲不清的。别打岔,听着。”
      “哦,行吧。”

      这座城在当年也是乱得厉害,与现在的安稳没有半点相像。
      程海文化不高,为了挣钱,什么事儿都干过。在工地搬砖,给人搬货,都算是最正常的工作了。没东西搬的时候,也只能干点黑活儿。比如,被雇来上门收高利贷,或者被一些有仇家的雇来当打手。虽然经常要被人打或者打人,但是好歹钱多。
      何筱筱是个姑娘,没什么擅长的,就去大排档里打杂。有时候,还会陪客人喝上几杯。然后老板就发现这姑娘小小年纪二十出头,却酒力惊人,怎么都喝不醉。于是何筱筱多了个任务:陪客人喝酒。不但老板给钱多了,客人也会给点小费。只是,多多少少会有些揩油的。
      老板人还是好的,多少也替何筱筱挡一些。但也有看不住的时候。
      巧的是被程海看见了。
      小伙子年轻气盛,看到自己带着的人被占了便宜,沉不住气,登时就与那揩油的大打出手。
      得,不仅工作没了,身上还挂了不少彩,跑了趟小医院。
      老医生替程海包扎伤口的时候,语重心长,“在这边无依无靠,要混得好,得找个靠山。”
      程海心里有苦说不出,心说想找和找得到是两码事。
      何筱筱蹲在门口画圈圈,生怕程海生起气来就丢了自己。谁知程海出来后只是把她拎起来带走,顺便还宽慰她,“没事,工作没了再找。横竖有我,饿不死。”
      何筱筱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抱着程海的胳膊,喊着:“大哥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程海:“……”
      姑娘,这医院呢。

      但是老天待程海还真是好,因为那出英雄救美被当地有个有点头面的小地主看上了,要收到自己名下当小弟。
      天大的馅饼,程海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他还要带着一个小姑娘混饭吃。
      从一开始帮忙催房租到后来催高利贷的还款,再到帮忙打理地主家的小产业,不过是一年不到的时间。虽然读书不多,但胜在肯学。到最后成了地主的左膀右臂,只能说是程海本来就本事不小,奈何曾经没有施展的空间。
      地主也是个惜才的人,知道自己的小产业困不住林中鸟,便借了程海一点小钱,让他做生意。
      程海手里攥着一小笔钱,并没有急着去投资,而是不慌不忙地带着何筱筱走了全城。最后盘下了路口转角弯的店面。
      店面不小,格局挺好,就是很偏僻,来往的人少。
      地主疑惑,心说那破地方能做什么生意。
      巧的是,没几个月,政府要整改道路了。那个店面前的路,成了县城的主干道。
      何筱筱还是没忍住,问程海,“大哥,你怎么知道那里要整改的?”
      程海笑笑,指着那张带了很久的地图,“交通是发展的基本。这个县城要发展,就得整改道路。而拓展道路,就得占百姓的地。占地就得付钱迁居。政府没钱,只能挑着软柿子捏。”说完又指着店前开始施工的道路,“喏,这地挺穷,好捏。”
      何筱筱:“......”她怎么觉得这人和政府是一个路数的。

      在道路没修改好前,程海的小酒馆就落成了。一楼是喝酒吃饭的地儿,二楼是房间。方便夜里赶路的人,有个落脚的地方。
      开张那日,地主看着程海扯下招牌上的红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小酒馆就叫“小酒馆”?!还能再直白点吗......转头看着程海,希望听到程海解释。
      程海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大哥,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叫什么。”
      好吧,地主好像也不能说什么,他自己也没什么文化。
      在替地主做事的一年里,程海结交了不少的人,朋友都来捧场,连附近的施工工人也来踩个场,道个贺。毕竟,这里的年轻老板很豪爽,时不时就给他们送点吃的。
      由于是在自己的场子里,何筱筱也不怕事儿了,放开胆子和一干大老爷们拼酒。
      程海头很疼。
      这姑娘疯起来谁也架不住。好歹也是他带出来的人,仪态呢?

      听说,新修的主干道有个小酒馆,开张不到一年,生意红火。
      有吃有喝有住,有可以谈天地的老板,也有喝不倒的姑娘,况且价格还不贵,谁不愿来?
      所以,陈晓雨便来了。
      那时的陈晓雨还是二十出头,眉毛细弯,鼻尖小巧,唇角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挺好看的姑娘,放在人群中也是扎眼的。
      所以,程海便看见了。
      陈晓雨是一个人来的,依着傍晚的昏黄光色,坐在靠门口的桌上,只点了一两碟小菜,和一小壶的黑糯米酒。看路过的人,看远去的车。
      姑娘不仅好看,喝酒也是斯斯文文的。程海撑着脑袋,看着。
      看着,看着。
      然后就坐不住了。
      拿了一小壶自酿的白葡萄酒和自己的杯就过了去。
      何筱筱心思少,在一旁,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见他往门口走,以为他想给门外的乞丐大叔倒杯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以前有过,还把乞丐吓跑了。
      直到程海走到陈晓雨桌前,何筱筱才明白。哦,要泡姑娘。
      何筱筱:“......?!”
      她一个大姑娘在他身边那么久,他都岿然不动,还以为真的是醉心事业,没想到他居然跑去泡别人?!
      程海没有感受到身后的诧异,笑吟吟,将小壶放在陈晓雨跟前。
      “今日酒馆有优惠,买一壶黑糯米酒送一小壶白葡萄,自酿的。”
      陈晓雨一颗玲珑心,一眼看穿了来意,微微笑了笑,“喝不完呢,不如老板一起?”
      程海:“......”姑娘是个人物,感觉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宁远听到此有所顿悟,“怪不得。”
      程信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使他茅塞顿开了,“嗯?什么怪不得?”
      “我就说为什么你比较不一样,原来是基因遗传。”
      就单单那次初遇来说,可见程海和陈晓雨都不是一般的人。高,都是高手。
      程信:“......你能不能顿悟点有意义的?”
      “你继续说,看我能不能再顿悟点什么。”
      “......”

      其实对上眼是件挺容易的事。比如那天的姑娘穿着白裙,喝酒的侧颜很动人。再比如那天的青年浅笑盈盈,话里含着蜜。
      陈晓雨来小酒馆的次数越来越多,通常都是昏黄的傍晚。然后会和程海聊到夜里。再然后程海顺理成章地把人送回家。
      一来二往。
      半年后,在一起了。
      陈晓雨家是当地户口,占尽了本地户口的便宜,有栋小房。父母都是小学教师,背景良好。
      相比之下,程海倒是逊了不少。外地来的不说,文化水平也不高,能让陈晓雨看上眼全凭一身的胆识和当年南下的见识,还有一张舌灿生花的嘴。而小酒馆攒下的钱,在还清地主的借款后还要到处打点兄弟,也不剩多少。况且随着附近小店不断兴起,酒馆的生意也没那么火了,只能算过得去。
      万年不变的问题来了,又是一出门不当户不对。
      陈家父母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程海是个骗感情的混账,不靠谱的生意人,不能给自己的闺女一个安稳。来一次就用扫帚赶一次,打断几根了都。毕竟凭他们女儿的条件,是要嫁给高素质的大学生的。
      怎么办呢?
      也没能怎么办。程海和这里很多的外地人不一样,有根基扎着,不能带着陈晓雨像戏里的那样,来场私奔,然后从此和陈家父老死不相往来。
      但陈晓雨扬言死活都要嫁程海,陈父死活不让闺女嫁,于是双方就僵着。
      然而年轻人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擦枪走火,情难自禁,挡也挡不住。一不小心,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是这熟饭不太好啃,把陈父噎着了,进了医院。
      最后还是陈母心疼闺女,好说歹说,才让陈父答应了婚事。
      婚后程海和陈晓雨亲自酿了一小缸白葡萄酒,纪念那场初遇。

      “我想打个岔,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在意,后来何姐怎么样了?她那天说什么如果谁还在,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宁远问道。
      程信听后愣了愣,他没有想过何姐居然会和宁远说这个。本来以为一笔带过就好。
      “这件事程海和我妈都不知道,是后来有一次何姐喝得微醉时和我说的。听着可能......会有点难受。”
      宁远轻捶了下自己的心口,“我这儿比你想象得要坚硬。”唔,除非来个胸口碎大石。
      程信看了眼他头上的毛,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一摸,“你很幸运。每一个能出生的健康孩子都是幸运的。”
      但世界上的运气就那么多,总有人分不到。

      何筱筱十九岁跟着程海出来混饭吃,二十一岁和他一起打理小酒馆,二十三岁看着他结婚。如今小程信都四岁了,她也二十七八了,依然没有嫁人。
      不是没有人喜欢,相反,因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追她的人可以从小酒馆的吧台排到门口。只是心里有人,看谁都不会上眼。
      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听过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先生每次读到这句诗时都快声泪俱下了,就差当堂给元稹磕个头。
      那时候还太小,不是很懂。
      如今二十七八了,却懂了。
      但是那也是别人锅里舔过的肉,自己再去抢,恶心吧啦不说,还特么不厚道。也只能怪当初自己傻,没有先一步把人圈好。又或者说,她和程海,终究有缘无分。
      可能是相遇得太早吧,陈晓雨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出现在程海面前。而她自己在初遇程海时,却是最落魄的时候。所以说,在太早的时光里,不宜遇见一个太惊艳的人。
      恰好这年乡下的老父亲来信,委婉地表示,希望她嫁人了。
      她问程海,“大哥,你说那么多人,我挑谁好?”吃颗菜都得挑,何况嫁人。
      程海听见那个“挑”字,无语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吗?嫁人不是儿戏,如果不喜欢,日子很难过的。”
      何筱筱给他翻了个白眼,“喜欢顶个屁用啊!我喜欢陈奕迅你就能给我绑来吗?”
      程海回了个白眼,“那人家追你了吗?”
      何筱筱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没。”
      陈晓雨恰好从厨房出来,牵着小程信,看他们两个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厉害,顿时笑了,“这是干什么?这白眼翻得......”然后一低头看见小程信也学得有模有样的,赶忙轻拍了他的小脑袋,“猴儿子,别学你爸。”
      程海被自己儿子逗笑了,把他抱到腿上,然后就问陈晓雨,“小雨,你觉得追筱筱的人里,谁比较好?姑娘大了,得嫁人了。”
      陈晓雨看了何筱筱一眼,笑了笑,没有问程海一开始问的问题。程海傻,但她同为女人,又怎么看不出来何筱筱的心在谁身上?
      “我倒是觉得,那个追你很多年的小文员不错。那么多年,你也应该很了解他了。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好歹是本地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瓦遮头。最重要的是,对你是真的好。”
      何筱筱也觉得有道理,好歹人家等她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给大家一个机会呢?
      后来,二十八的何大姑娘还是嫁了那个叫陆常石小文员。
      小日子过得挺美满,至少有人会疼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背后没有依靠。
      陈晓雨那句话说得很对,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对自己好。

      又逢春天,某日何筱筱刚从医院出来,摸着肚子回想医生说的话,都是当妈的人了,不宜过度劳碌,否则对胎儿有影响。心想回去后她应该要歇歇了,这是老陆的心尖肉,她可得护好了。
      然后就响起了程海的电话。
      春天的天气无常,小儿易病。五岁的小程信发了高烧,都三十九多了,再不送去医院就得傻了。但程海恰好要去和酒厂谈合同,这合同事关小酒馆未来几年的生计,错过了就是巨大的损失。于是只能求助何筱筱替他去谈合同。
      一听到小程信发了高烧又事关小酒馆的未来,何筱筱就不淡定了,什么玩意都给抛到了脑后,开着摩托就往酒厂冲去。
      走得太急,没戴头盔,半路上风沙迷了眼,稍不留神,就往旁边的电线杆撞去。
      还好技术好,刹车及时,才没血溅当场。但这冲击力也不小,又是女装摩托,已经六个月的腹部还是受到了挤压,有点疼。
      好在何筱筱也不是娇气的人,缓了会儿就戴上头盔继续骑着。
      最后还是赶上了,谈好了合同。那边的小程信被送去医院后也渐渐退烧了。
      皆大欢喜。

      “你最近有没有感到腹部坠疼,疲惫乏力?”医生一脸严肃。
      何筱筱点点头,陆常石也在旁边插嘴,“而且她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医生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节哀吧。孩子它......都没有心跳了。”
      何筱筱和陆常石愣了愣,不可置信,好好的......怎么会没有胎心呢?
      “医生......能不能,说清楚点?”陆常石毕竟是男人,比何筱筱要镇定些。
      “你们这种情况是遭到外部撞击,导致胎盘早剥。这也是挺常见的。”
      何筱筱仔细回想,唯一的一次撞击就是两个星期前去谈合同的那次,但是当时并没有太大感觉,“不算,强烈的撞击......也,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
      医生点头,“运气不好的,会。”
      什么叫世事难料。
      这就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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