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手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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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瑾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没有回应。
明明一字未吐，但楚瑾仁就是感觉到了他的嘲讽，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却还是维持着笑容，道：“外头炎热，殿中已备好了冰鉴，三哥与郡主快快进去消消暑气吧。”
楚瑾和依旧是不发一语，只微微颔首，而后直接错身而过向凤阳宫中走去，没有丝毫想同行的意思，留楚瑾仁进退不是地僵在原地。
墨芷不禁暗暗咋舌，都说天家无手足，但像楚瑾和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的，也属罕见。
尽管心中感叹，面上还是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笑着谢过楚瑾仁后，又寒暄了几句，她方在小内侍的带领下，跟上楚瑾和的步伐，往宫内行去。
等她走远后，楚瑾仁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阴沉个脸注视着楚瑾和离去的方向。他原想借此机会拉近自己与墨芷的距离，没成想他的好三哥下手更快，竟然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就搭上了这条船。
他思及此又不屑的冷笑一声，装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到底还是坐不住，想垂死挣扎一把。
楚瑾仁伫立原地没多久，便又有一批人行至宫门处，见他站在前方，赶忙上前与他见礼。
听得周围人的恭维与讨好，他的脸上才重现春风，在他们的簇拥下往宫中走去。
楚瑾和走得不快，墨芷多赶了两步，就跟到了他身旁。
小内侍是个机灵的，知趣地在前头领路，隔了一段距离，不打扰身后贵人闲谈。
两人并肩走在平整的玉石路上，四周花团锦簇，绿荫华盖，免去灼热的烦忧。
正走着，墨芷突然打破了沉默，轻声道：“殿下原未打算参宴，是吗？”
没有多余的虚礼，开口便是单刀直入。刚刚楚瑾仁的失态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楚瑾和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半天都没出声。
墨芷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不由侧头看向他。先前在亭中坐着时，她还道楚瑾和太过文瘦，谁料站起来后却比意想中高得多。她因为常年习骑射，算是比寻常女子健实，站在他身旁竟还要矮上多半个头，只能稍微仰着头才能窥全他的脸。
似是注意到了墨芷的目光，楚瑾和这才开口，一如先前的淡然，道：“姑母知道本宫不喜宴会。”
言下之意，他压根没收到请帖。
墨芷先是错愕，而后无语凝噎——自己干嘛要多那句嘴。但也心存疑惑，她对楚瑾和可是有所耳闻的，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从他对待自家兄弟的态度，至少可以看出这主儿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会如此轻易地被她一句随口邀约请动？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静极思动吧？
自然不是。
能请动楚瑾和的人，除了缠功一绝的苏赫祺，不做他想。
昨日傍晚苏赫祺火急火燎地入宫，声称有十万火急的事等他救场，结果就是希望楚瑾和能代替自己出席赏荷宴。
毫无疑问，被楚瑾和当场拒绝。
可当苏赫祺同他密语几句后，尽管不情愿，他还是应下了，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墨芷不明其中内情，正暗自思忖着，就听身边人的脚步声停了，她下意识地也跟着顿住了步子。
带路的小内侍立在一侧，朝楚瑾和恭声道：“殿下，清思殿内已备好一切，奴婢身份卑微就不进去了，殿中另有内侍伺候，奴婢暂且先告退了。”
小内侍在楚瑾和点头示意后，行完礼便离去了。
清思殿中早已落座了十数人，彼此相谈正欢，看见楚瑾和偕同墨芷踏入殿中，皆是一惊，却也不敢太过怠慢这位曾经的太子，纷纷起身行礼。
对于他们诚意十不足一的面子礼，楚瑾和深幽的眸子没有半点波动，自顾自地寻了位子坐下，抬头看向杵在原地的墨芷，如空谷清风般的嗓音响起：“坐吧。”
轻飘飘的两个字又是惹得众人心里一突。任谁都知三皇子楚瑾和是出了名的“仙人”，快要及冠的人了，宫中干干净净连个暖床的宫女都没有，更别说见他跟哪家侯门贵女走得近过。甚至有流言指他好断袖，因此才惹得皇上不悦，龙颜大怒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位。
若说一同进殿还能算做偶遇，但刚刚他们可是听得清楚，这两人显然不是半路结伴那么简单。
许多熟识的人相顾一眼，脑海中都浮现起同样的念头：如果传言属实，这主儿如今开窍了，是不是有机会重掌东宫了？
想到这儿，众人赶忙收敛起先前不敬的小心思，不管流言属不属实，以废太子之身还能跟眼下倍受尊宠的南疆郡主走在一起，想来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往后还是不要太过放肆的好。
墨芷听到楚瑾和的话，没有太多犹疑便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人毕竟是她带来的，确实不好抛下不管。况且她估摸着，这尊大神能被请动，跟苏赫祺绝对脱不了干系。
殿中的青铜冰鉴升起缭缭白雾，冰盘冰壶一一呈在案桌，凉气扑面，消走一身暑气。
“怪我冒失，擅自邀了殿下过来，还望不要介怀。”墨芷轻啜着掌中茶香四溢的香茗，略带歉意地开口。
“无妨。”楚瑾和惜字如金，扔下两字后，便不再开口。
他不想开口，墨芷也不好强行找话题，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倒让她有些怀念沈梓言了。
沉默的氛围没过多久，便被一声轻呼打破了。
“三哥？”
墨芷抬头，正好看到声音的主人大步向他们这边行来。
来人着一身竹色圆领袍服，腰间挂着上好的翠玉环佩，看着同墨芷差不多大的年纪，眉目清秀，唇边扬着灿烂的笑容，显得热情洋溢，让人一眼望去颇生好感。
能唤楚瑾和为三哥的，不用猜都知道，这必定是最小的皇子，楚瑾谦。
他快步行至楚瑾和的右侧，一撩袍服下摆自然地跪坐在他身旁，迫不及待地问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有什么趣事好闻，让三哥移步到凤阳宫？”
楚瑾谦始一踏进殿中就看到坐在主位下左侧的楚瑾和，他三哥不喜华宴宫中人尽皆知，连父皇的宫宴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今日他能来倒真是奇了怪了。
“身为皇子，公然逃学算不算趣事好闻？”楚瑾和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道。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崇文馆，而不是在清思殿里。
“先生给我们放了田假，所以不算逃学。”楚瑾谦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狡黠一笑。
“前几日本宫托先生寻了几本异域志，今日萧安替本宫到崇文馆拿去了。”
“别别别三哥，先生确实给我们放田假了，不过是明天才开始休，我心想着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大碍，何况姑母都下了帖子，我不来岂不是不给姑母面子。”楚瑾谦赶忙投降，不敢在他面前再耍滑头。
墨芷在一旁听得好奇，同样是手足，尽管楚瑾和对待楚瑾谦也没亲热到哪去，但比起面对楚瑾仁时的冷漠，无疑是好得太多了。
楚瑾谦不敢再打趣他三哥，转了个话头，笑着朝墨芷打了招呼：“这位就是芷阳郡主吧？听说昨日你在金吾毬场大显神威，压得吴自良抬不起头来，可惜先生不放人，没能亲眼观这一赛。”
“五殿下说笑了，我不过取了巧，占了他们路子不熟的便宜。”墨芷唇边笑意浅浅，既不自傲，也不过分自谦。
听得她这么说，楚瑾谦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再一晃眼还是原来那副活脱少年的模样：“既然如此，免不了改日要找你讨教一番。”
“五殿下有兴趣，我自当奉陪。”
有楚瑾谦在中间调和，总算没有再出现相顾无言的沉默。楚瑾和虽然冷淡，倒不至于真视他们如无物，偶尔还是会搭上两句话。
“听说南疆那边的人个个都是眼如铜铃，声如洪钟，每日赤着臂膊在林子里狩猎过活，猎物稀缺之季，还会去狩猎过路的旅人，不知是真是假？”楚瑾谦轻摇着手中的秘瓷茶杯，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疆原是南诏王的封地，后来南诏王举旗反叛，朝廷几次发兵都攻不下来，直到遣了锦阳王带兵围剿，才打得南诏王不敌而逃，这块封地方重归朝廷改名南疆。
南疆跟京城相隔千里，风土人情相差甚异，往来不便，互通除了从跑商的商贩嘴里传出的只言片语，就是些名人骚客描写南疆常年多战的诗赋，这就导致京城里的人提到南疆，脑海中只会想到穷山恶水出刁民，总之不是个好地方。
墨芷到京半月，入耳最多的词汇就是南蛮子，最初她还皱皱眉，后来便也习惯了，不愿多费口舌跟这些人争辩。
听到楚瑾谦这么问，墨芷无奈的一笑，反问道：“五殿下，您觉得这是真的吗？”
“的确夸张了些，不过诗里说‘川原饶毒雾，溪谷多霪雨’，应当属实吧？”楚瑾谦似乎对南疆很感兴趣，不是谈论民风，就是言询景色。
“看来你最近在诗词方面大有长进。”墨芷还没说话，楚瑾和倒是先开口了，“提起南疆，本宫也曾看过诗中写‘回合峰隐云，联绵渚萦岛。气似沧洲胜，风为青春好。’”
这句诗同先前那句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被说成是险恶之地，另一个则是人间仙境，噎得楚瑾谦好半晌找不出说辞。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手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