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荷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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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殿下说的都没错，”墨芷娓娓开口，不因楚瑾谦的话而恼怒，“南疆林子多，因此晨雾间时有瘴气，但碰上艳阳天，也是云绵风柔，说到底，世间万般景，不过都是各自心底的倒影。”
你若阴风霾雨，入目皆是人间险恶；你若心怀开阔，美景万千自待你赏。
楚瑾谦吃了个软钉子，一时间面色不甚好看。所幸他不是小肚鸡肠之辈，何况头儿也是他起的，郁郁地皱了皱眉头，便释然地颔首致歉，道：“是我心思窄了，郡主不要见怪。”
他没有恶意，只是小孩子心性，墨芷自然不会跟他计较，浅笑着道：“不碍事的。”
赔过礼后，他才复又对着楚瑾和闷闷地道：“好不容易显摆一次，还被三哥堵了回来，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
楚瑾和端着茶杯轻嗅茶香，修长白净的手指与夔龙纹青釉瓷杯相映得宜，听到他这话，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看来先生还没教到这儿。”
楚瑾和开蒙早，又天资聪颖，志学之年便已通彻经史，博览子集，与先生平辈论学不输分毫。像《易》这类小经早在他六七岁时就滚熟在心，即便楚瑾谦比他小两三岁，也应该学过了。
他说这话，无非是换着法地提醒敲打楚瑾谦罢了。
楚瑾谦岂能不知他的意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后还是泄气地道：“三哥说的是，怪我疏于学业，回去后我一定勤加温书，可满意了？”
楚瑾和饮了小半口香茗，由着温烫的茶水流入喉中，月华般的面颊上因此晕了几分彤色。闻听楚瑾谦带有抱怨的口气，古井无波的眼中难得浮现些许笑意：“如此说，本宫还要替你的先生多谢你了。”
墨芷早已忍笑忍得辛苦，听到这句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见她笑得正欢，楚瑾谦好不容易平整下去的眉毛又皱成一团，嘟着个嘴，活像个受气包，瞪着楚瑾和气鼓鼓地道：“三哥太不厚道了，带着郡主一起来欺负我。”
“五殿下见谅，我只是……只是饮茶不慎呛到了，并非故意取笑。”墨芷以袖掩唇，嗓音轻妙，但剪水双瞳中的笑意却星微点点，尽显无遗。
楚瑾谦见此更为气恼，眼看就要发作，谁料楚瑾和一个眼神看过来，他立马就偃旗息鼓，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小活宝正装模作样着，他的贴身内侍匆匆进殿走到他身旁，同他耳语了两句，才止住了小活宝继续恶化天家形象的行为。
楚瑾谦听了内侍的耳语，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又跟楚瑾和单方面斗了几句嘴，方在内侍的再三催促下起身出了殿。
“多谢殿下了。”墨芷素手持杯，笼在丝袖中的皓腕隐隐露出一截，似那北城苍雪，又如桂宫皎洁，让人叹一句冰肌藏玉骨，美人隐花房。
“不必言谢，是五郎失礼在前。”楚瑾和眉眼淡然悠远，不因洛水美人在前就恍了心神。
墨芷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殿下今日可是为了苏赫祺来此？”
“本宫是替他而来。”
墨芷闻言难免疑惑：“奇怪，他昨日应约应得爽快，怎么过了一夜，就不得不请殿下替他出席了？”
“他应得是谁的约？”
“昨日我们观赛结束后，正碰上四殿下，他便邀我和苏赫祺今日来宫中赏荷。”
楚瑾和没有再说话，深邃的眸中幽暗不见底，即便漫天星辉撞碎进去，也散不出光芒，唇边却噙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衬着他风华无双的容姿，乱人心神，诱人而危险。
墨芷见状心下一跳，自己怕是露了苏赫祺的馅，眼前这主儿十有八九是被骗过来的。不禁暗自摇头，刚刚楚瑾和是怎么压得人无法还击的，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过了今日有得苏赫祺好受了。
经了这一茬，墨芷也算把楚瑾和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他寡言并非针对她，只是性子使然，人倒还好相处。
但楚瑾谦一去不复返，中间少了个挑话的，就这么干坐着，气氛总归是有些沉闷。
还好没过多久，殿中便开始陆陆续续进人，看这情形再有一会就该开席了，墨芷便打算起身另寻个位子。
虽然只是长公主设下的私宴，但尊卑有序，楚瑾和的位子她是坐不得的。
可还没等她请辞，楚瑾和便未卜先知般地开了口：“坐着吧。”
墨芷一怔，秀气的眉头微蹙，原本直起的身子登时顿住，迟疑地道：“殿下，这怕是于礼不和？”
楚瑾和轻轻摇动手中的茶杯，如夜幕般的黑眸倒影着杯中澄净澈亮的茶色，随着他的动作，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却未在他眼中泛起丁点波澜：“本宫说的就是礼。”
墨芷不禁哑然，却也安心地坐了下来，左右楚瑾和给了话，就算旁人来挑不是也挑不到她身上。
“长公主驾到。”
伴着殿外内侍传来的尖利声音，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在宫婢环绕间迤迤然踏进殿中，先前离去的楚瑾谦与楚瑾仁也跟在长公主身后一同进了殿。
殿内众人皆起身行礼，楚瑾和也行了个晚辈礼，他虽然孤傲，但却并非目空一切。
长公主一路向主位行去，只在路过墨芷时略略停住一下，她早先得了信儿，并不讶异楚瑾和会出现在此，只是奇怪墨芷怎会和他走到了一起，倒也有分寸地没开口。继续提步行至主位落座，而后宽大的衫袖一挥，众人方再度坐下。
楚瑾仁坐在了墨芷正对面的位子，楚瑾谦则跑到她左手旁，即主位左下第二个位子，坐下后还不忘朝她丢一个“我又回来了”的眼神，令人莞尔。
主人家来了，午宴才正式开始。貌美婀娜的宫婢穿梭于席间，井然有序地呈上各式银盘玉碗，美酒佳肴。
长公主今日着了一袭花蝶簇芍绛色凤尾罗裙，外罩绯色舞鹤大袖衫，满头华胜珠翠熠熠生辉，妆容更是精致无比，举手投足间，虽芳华不在，余韵犹存，看得好几个王孙公子眼中闪现痴迷之色，连杯中物都忘记饮了。
她端居于主位之上，众人的神态皆收入眼底，瞧见那几名公子哥的模样，心中得意的同时也夹杂了几分厌恶。
长公主抬手轻扶了扶如意卷云纹镶玉簪，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修剪齐整，玉指白嫩如笋，一看便知平日是精贵保养着的。垂了手才侧过头，对着左首下的楚瑾和欣慰地笑道：“难得三郎来姑母这儿一次，你久不来此，都要与姑母生分了。往后你就多出来走动走动，常闷在宫中，要把人闷坏的，哪怕来凤阳宫与姑母说说话，也是好的。”
“劳姑母费心了。”楚瑾和平淡地说道，既不应承，也不回绝。
面对楚瑾和油盐不进的性子，长公主并未有什么不悦，优容一笑，转而对着他身旁的墨芷道：“这些日子在京中住的还习惯吗？”
“回长公主，京城繁华热闹，初来时尚不习惯，如今竟也觉得离不开这儿了。”墨芷含笑回应，言语中充满对京城的喜爱新奇。
“你欢喜便好。你母亲远在南疆，照顾不到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或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同本宫这个义母说也是一样的，千万别自己闷在心里。”长公主说得温和，却隐着另一层意思。
芙蓉池旁的事，怎能躲得过她的耳目，不过她身为长辈不好主动发难，才给了墨芷一个开口的机会。
“是，多谢长公主挂心了。”墨芷好似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笑着应下，绝口不提早些时候与孔若萱的冲突。
长公主心中有些意外，面上却神色不变，依旧是宽善的模样，又与墨芷闲话了两句，表示自己同她的“母女情深”，方进入了今日荷宴的重头戏。
“今年宫中的芙蕖比往年早开了一个月，按佛家来说当是大祥之兆，本宫不愿独享，邀了你们同赏这满池溪客，不知还尽兴吗？”长公主朱唇轻启，端庄得体，虽看着年轻，到底不是一个辈分地位的人，言语间高位者的气势便显了出来。
底下的人看似觥筹交错，耳目都尖着呢，闻及长公主开口，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地应着，你一句我一语，叹这莲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有点文采的，还能摘两句诗词，变着花样地赞莲，顺便暗暗地奉承一把长公主，肚子里没墨水的，也不去献丑，挑两句好听的场面话，虽然老套，总归是些吉祥话。
“芙蓉池中芙蕖虽多，诸如凤凰翎、粉玲珑、佛座莲，应有尽有，但却独独少了一株莲中极品，并蒂莲，本宫一直心有遗憾。”长公主以手捧心，黛眉微蹙，略带烦忧的面容，反倒多了几分别样的风情。言及此顿了顿，才复回端庄德容，“不曾想前几日芙蓉池莲开花胜，竟补了本宫这个遗憾，生了朵并蒂莲出来。自古这并蒂莲就是承天地姻缘，又这般亟亟不耐地带着满池莲一同开花，本宫思忖着，定是有大好良缘才会降下这等祥瑞之莲。”
听到这儿，底下人心里都有谱了，长公主这是要牵红线来了。倒不知是哪家侯门贵族面子这么大，居然请动了长公主。
长公主也不卖关子，很快就为他们揭晓了答案，“四郎，本宫记得你今年也十七了吧，府上还没个正妃，平白让你母妃为你操心不少。”皇家一向早婚，十四五而有子嗣的大有人在，十六还未纳妃已算晚婚，像楚瑾和这种快及冠却连通房都没有的例外并不常见。
楚瑾仁今日换了身茶白色圆领窄袖常服，腰系双鱼镶十二白玉蹀躞带，上挂同色和田玉坠群青流苏，风姿无人能及，道一句君子如玉再合适不过。他直起上半身，向长公主作了半揖，恭谨道：“姑母教导的是，侄儿醉心于学业，成家之事……的确忽略了。”
“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就借着并蒂莲的瑞气，为你挑上一位贤良淑德的正妃，也好尽早圆了你母妃的心愿。本宫不愿做强加婚娶之人，你自己可有中意的女子？”长公主关切地问道，仿佛真是临时起了兴，想替这个侄儿牵个红线，让他早日成家以敬孝道。
“侄儿……心中确实已有了属意的人选。”楚瑾仁俊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狭长的桃花眼情意绵绵，看得在场贵女眼泛爱意，恨不得扑上去当场定下这门亲事来。
“芷阳郡主姿容秀美，性子婉约，淑德温良，虽只在数日前宫宴上惊鸿一面，但侄儿已心悦于她。”
楚瑾仁此话一出，满殿顿时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荷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