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熊与冷箭 ...
-
虽有五位皇子,队伍却只是一分为三。静安王自然同六皇子一路,向来和怀安王亲密的七皇子活泼好动,这又是成年以来头一次正经狩猎,稀奇的不行,生怕身旁有人束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人独行,反倒是敦厚不争的二皇子提出了愿意与怀安王一路。
怀安王对自己这个二哥感观一般,谈不上好坏。按理说他二人母族同是一家,原本应该比旁的兄弟更亲近一些,但二皇子夺位无望却也不襄助怀安王,二人除了逢年过节来往的也很少,还不如七皇子来的亲近,这说好了是一心修身养性过自己的太平日子,不争不抢,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毫无上进之心。
所以怀安王碍于情面不好拒绝,但也只是礼节性的对待二皇子,并没有过多招揽。
怀安王命人分开搜寻,说道:“你来这打过猎吗?”
谢在道:“以前三次围猎黑熊时来过,不过都是无功而返了。”
怀安王道:“三次都来过,那应当对这熊很熟悉。你来说说,本王去哪儿猎到这熊的机会更大些?”
谢在思索了片刻,道:“不瞒殿下,以前我一人也来过这里几次,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能有七八分可能猜出这熊穴在何处。若是殿下执意要去,不如直接去熊穴里来个瓮中捉鳖。”
怀安王畅快一笑,对裴梓君道:“梓君找的好向导。”他面上现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转而对谢在道,“前面带路,若是本王得了‘头猎’之荣,就随你提个愿望,本王决不食言!”
谢在微笑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有谢在带路,怀安王一行人的前行速度明显比其他两队快了许多。靠近围场的树林大多疏阔,野草也不密集,他们选择骑马进入以减少时间,等到行至半山处密林才弃马而行。
西侧山头尤为草深林密,这附近基本都是那头大熊的领地,甚少有其他野兽出现。谢在凭着以前入林时刻在树上的特殊符号,确定了入山的大致方向。
越往山里走,越是常常在树干上看见那熊留下的用嘴咬的痕迹,或是站起身来用爪子在树干上抓挠而留下的痕迹和在树上用身体擦蹭而留下的痕迹,这都是熊确立领地留下的记号。
谢在小心地拨开一丛野草,依稀可见野草里有一个熊掌印,旁边还有些新鲜的粪便。
“差不多就是此处了。”谢在轻声道,“请殿下吩咐下去,所有人务必要结伴,万万不可单独行事,并且要逆风而行,动作放轻些。这畜生鼻子甚是灵敏,单独一人遇见十分危险。”
围场周围的熊多半是在晨昏时才出来活动,白天多半都待在熊穴睡觉。
一行人略略分散开,呈弧形仔细搜寻这片密林。
“啊!”前方的几名护卫中先是有人惊慌一声大喊,然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熊愤怒的吼声一下子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
裴梓君身形极快,几个跃落便带回一人。这人乃是怀安王手下一名护卫,搜寻时只注意到去寻找树洞,却不想这熊穴少有的藏在树下,他恰好落到藏匿于两株伴生树下的熊穴中。幸亏裴梓君离得近,眼疾手快一把拉出这人,然而他还是被熊拍了一掌,一条腿已然断了,鲜血直流。裴梓君将那侍卫放在一旁树下,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命一人留下照看。
谢在暗暗吃惊,这侍君看起来文文弱弱,实则深藏不露,一手提着一个男子仍能气定神闲。
怀安王拍了拍谢在的右肩,道:“好小子。”他上前几步,果然见树下一个黑沉沉洞口里爬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熊来。
这熊毛色棕黑,体毛浓密,体形健硕,肩背和后颈部肌肉隆起,前肢粗壮有力,生着长长的粗钝爪尖。
“所有人围住四周,别让它跑了,没有本王命令不得上前!”
怀安王于武力上相当自信,他虽然不是什么一品高手,但也绝对是个颇有实力的武人。只见他接过一杆铁棍,双脚在地上用力踏出,连连跃踏数步,一棍向黑熊头上劈去。
谢在和裴梓君听命,并不上前,只是仔细观察着。
“殿下一直都是这般?”谢在眯起眼睛看着这一人一熊缠斗,黑熊虽然力大无穷又生性好斗,但是这位金尊玉贵的怀安王竟然丝毫不落于下风。
“殿下虽不能如平常武夫般一心勤修武道,但也有二品实力了。”裴梓君淡然道,似乎对这样的场面颇不以为意,看样子怀安王并不如一般人认知的那般只知道养尊处优。
“二品?”谢在其实接触的高手并不多,对所谓的高手认识并不深刻。
裴梓君回答道:“如九品中正一般,天下武夫也被分划九品,寻常所见高手不过二三品,佼佼者一品,一品之上更有三境一仙,可望而不可即。”他看了谢在一眼,道,“其实你根骨不错,可惜年纪大了些,若是从小修行,说不定有望一品境界。”
裴梓君这话只不过是遇见一个被耽误的年轻人时无意的感叹而已,谢在心中却有些微动。
他虽然对武道修行者了解的不多,可却也知道这天下之间确实有不同寻常之人,能感应到天地间的元气,修行者与天地元气相互感应后就能在呼吸吐纳间将其收为己用,从而渐渐重塑□□、锻炼精神,越往后越能同一般武人拉开差距。他常年替书市老板抄书赚外快,不仅熟悉道家《太上感应篇》等常见的修行之书,就连释门典籍、儒家经典也均有涉猎。
打个比方,对于谢在来说,武道修行之路就像是一座金山,他知道有这座山在,即使不清楚上山的路,也绝对会去碰碰运气,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没找对路罢了。现在有个裴梓君站在面前,就等于说老天派来了一个领路人。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傻子才不要。
谢在好奇问道:“那裴侍君是几品?”
裴梓君淡然一笑:“一品而已。”
一品而已,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深深打动了谢在。他这辈子除了幼时在太平城那座大院里生活的模糊印象,就是饥荒那几年四处死里逃生的的经历,再然后就是在鹿城的这几年难得的平静安稳日子,什么寻常武夫什么修行者他都没有见过,鹿城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卢俊安了,可他算得了几品?又能在身边这位文弱侍君手下走过几招?
谢在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对上修行者,哪怕不是多顶尖的修行者,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以前修行无望是没路可走,他不得不含恨放弃,可现在身边就有这么个一品高手,若是能请教一二,是不是就有机会进入那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变强的诱惑,尤其是谢在这样的人。
他也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世间顶尖的修行者,像裴梓君那样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一品而已,多么轻易又多么高傲。这样的话自己和青蚨就能更好的活,不再如蝼蚁一般,甚至可能有那么一点希望,能在太平城那样的地方有立足之地,能找到那个人,能洗掉自己父辈身上的污名。
谢在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裴梓君,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跟这位裴侍君搞好关系,不那么得怀安王看重也没关系,只要裴侍君愿意提点他一两句,修行之事就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
裴梓君没想到片刻之间这小子心里就转过这么多念头,对他突然而来的热切目光显得有点疑惑。他不是什么蠢人,谢在一开始的防备,看似小意的谦卑都不过是保护色而已,他一直都看得很明白,这少年时时刻刻都在戒备着自己和怀安王,虽然他愿意给怀安王做向导,也不过是谋点好处罢了,并不是真心依附。
所以这小子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变得热情起来?裴侍君纳闷了。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的时候,怀安王和黑熊的争斗已经接近尾声。
黑熊虽然力大,但是输在动作不灵敏,怀安王手持铁棍,一棍接一棍打在黑熊头部等关键部位。黑熊怒吼连连,挥爪如风却丝毫碰不到怀安王,它渐渐力竭,口鼻处鲜血越流越多。
谢在往硬木弓上搭了一箭,手指无声地摩挲着弓弦。虽然怀安王看着很勇武,身旁的一品高手裴侍君看起来也很靠谱,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野兽临死前的反扑才是最凶悍的,万一一个不慎让尊贵的怀安王殿下受了伤,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裴侍君看了眼一旁引弓欲发的少年,颇有些欣赏他的谨慎稳妥。
果然,那黑熊自知情况不妙,濒死之际猛地扑向怀安王,悍然挥来一掌,势头可见比刚才都要猛烈许多。怀安王未曾大意,双手举棍,两脚深陷地面,竟然硬生生扛住了这一掌反扑,而后撤棍一扫,目标直指黑熊下肢。
密林里鸟啼虫鸣阵阵,草叶摩挲之声中隐隐有些别的声响。
谢在猛然一惊,因为幼时经历和逃荒时的多次险中求生,他对危险一直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直觉,这都是数次生死之间得来的经验。
密林中某处一箭呼啸而至,谢在猛然松开弓弦,两只利箭在怀安王背后铮然相撞,双双落地。
“有刺客!”
“保护殿下!”
忠于怀安王的精锐护卫们也已防备起来,一部分留在怀安王身侧护卫,一部分直扑冷箭射来的方向。
刚活活打死了一头健壮黑熊的怀安王脸色并不好看,裴梓君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只冷箭,不出意料,无法在上面发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三哥他们便是这般按捺不住,真的敢动手。”怀安王冷冷道,他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不存在的二皇子,“二哥也要小心,刀剑无眼,刺客们可不一定认得我们两兄弟谁是谁。”
二皇子摇了摇头:“我看不一定是老三。”
怀安王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队伍的气氛霎时间变得紧张起来,不一会追击的侍卫们纷纷回来复命,并没有找到刺客。
谢在思索片刻,道:“围场四周均有驻军把守,刺客就算逃也逃不到哪儿去。殿下只需要下令让驻军严加看管,再另派人马由熟悉地形的巡山兵卒带路,分四个方向一起搜山上去,除非刺客突然长翅膀跑了,否则绝对逃不出去。”
怀安王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下令道:“派人回去传令,就依他所言。”
虽然成功的带回了‘头猎’的猎物,但因为这一支冷箭,怀安王仍处在愤怒之中。一行人再不逗留于此,立即折返下山。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怀安王等人刚刚下山没多久,静安王和六皇子竟然也下山了,而且六皇子肩上还插着一支利箭,原本就白皙如女子的面容此刻更是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尤为凄楚可怜。
“原来三哥也遇到了刺客。六弟伤势如何?”怀安王目光如炬,立刻发现了被护卫在队伍中间的六皇子。
静安王压抑着怒火道:“看来五弟也遇到了。”说着又喝令身边人道,“速去传随侍的太医!”
裴梓君看了怀安王一眼,得了后者一个眼神示意,主动上前道:“六殿下伤势不轻,下官斗胆为殿下止血。”
静安王挥了挥手:“准。”
裴梓君告了声得罪,猛地拔出利箭,然后出手如飞,连续在六皇子肩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六皇子虽然疼得面无人色,但好歹血是止住了。
裴梓君拿着那只犹有血迹的箭同谢在射落的那只箭比对了一番,回禀道:“殿下,这两只箭应当是同一批人之手。”
静安王怒极反笑:“好好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贼子,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同时伏击当朝两位皇子!”他似有深意地看了怀安王一眼,眼中仍有警惕怀疑。
虽然怀安王也说自己遇到了刺客,但他又不曾受伤,谁知道是不是他为了撇清嫌疑故布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