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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华初遇 姚家深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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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琴正式入学了。二姐在学校教国文,文言文和白话文也都由她担任,但她却没能教到鹤琴。鹤琴进入了另一个基础班——二姐认为她国文虽好,但其它科目怕是跟不上,把她交由另一个班去更好。
教鹤琴国文课的是一个男老师,大约二十五岁,显得却十分苍老,头发竟已白了一半。
鹤琴此时十五岁,在同学中算是年岁小的,然而却在她的第一堂国文课上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站在同学们面前的男老师手里拿了一支崭新的钢笔,他说:“按老规矩吧,我出一幅上联,谁能对出最佳的下联谁就得到这支钢笔,算是我送他的新春礼物。”同学们都安静地等着他出题目。他环顾四周,看到都望着他,十分满意。然后望定窗外,悠悠开口:“积雪未化,花鸟仍眠,春难来。”
鹤琴虽然读过不少诗文,但这种对联对于她而言还是比较新奇的。可她还是在静默的课堂中想了出来,且是第一个。
她并不因是新来的而感到害羞,反而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说:“先生,我想试试。”
那老师点头示意她继续。
“暖阳已到,草木渐生,冬早去。”鹤琴十分大方地对着。
老师很满意,同学们也惊叹她的敏捷。
老师将钢笔送给了她,那支精美的钢笔。鹤琴也很开心,反复地把玩着。
放学了,鹤琴和二姐一起回家。路上鹤琴掏出那支钢笔,递给鹤棋:“姐,你看。”
“嗯,哪儿来的?”
“国文课我对对子,先生送的。”
“白老师?”
“唔……不知道,反正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看上去挺老的。”鹤琴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国文先生姓甚名谁。
“那就是他了,他可没你想的那么老,他才二十五呢。”
“啊?”鹤琴无比惊讶。
“嘿,姚老师。”听得背后有人唤,鹤棋转过身去,见正是那位白老师。
她小声地对鹤琴说道:“就是他对吧,正说着他呢。”然后抬起头笑问:“白老师啊,有什么事吗?”
“这是学校新拿来的国文讲学资料,托我带给你一份。”说着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了上去。
“谢谢您。”鹤棋双手接过。
“唔?这是您的……”白老师看到了鹤琴。
“这是舍妹,叫姚鹤琴,现在也是您的学生,还请您严加管教。”
“这是令妹?怪不得文学底子这样好,可曾在别处念过书?”
“白老师,”鹤琴接道,“我曾在私塾里学习过,但是对很多东西尤其是白话文一类的诗都不太明白,以后我还得多麻烦麻烦您?”
“尽管来,说什么麻烦,在家可以问姚老师,在学校就问我吧。”白先生笑道,又想起什么似的,“以后你就叫我白老师吧,我叫白荣生。你总是先生先生的,像算命的似的。”
三个人都笑了,三个人谈笑着朝家走去,在一个路口各自分散了。(上次2是在这儿)
吃过晚饭,姐妹二人把桌子收拾干净。刚才的饭桌因在中间摆了一盏灯的缘故,又成了书桌。姐妹二人相对而坐,低头各自忙着。鹤棋在备着明日的课,鹤琴则在温习功课。
天渐渐暗了,而那盏灯则显得愈发的亮。直到窗外的月光洒进了屋里,鹤棋才忙完。一抬头,发现鹤琴正怔怔地望着她呢。
“盯着我做什么,功课都做好了?”
“早做好了。”鹤琴答。静默了一会儿,两姐妹隔着灯相互望着,都在看对方三年的变化。
“姐,我还是有些不太懂,你为了你所追求的离开家,但你也不至于三年不回家吧?”
“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可你还记得么,三年前王老板替他儿子向咱父母提亲,咱娘非逼着我嫁给那什么王少爷。”
“哪个王老板?”
“镇上开药铺的,最大的药铺,垄断了那个镇的市场。”
“他家财粗气旺,怪不得敢向咱家提亲。”
“那又如何?”鹤棋白了鹤琴一眼。“他儿子王守财我连面都没见过,就这样嫁了?若是懂得诗书礼仪的好人家,稀里糊涂地嫁了,我也可接受,可我听说这王氏父子为富不仁,目不识丁,我若嫁了,岂不是走大姐的老路?”
提到大姐,鹤棋蓦地住嘴了,鹤琴也沉默着。
她们的大姐姚鹤画是四个姐妹中唯一裹过小脚的。那双小脚穿在鞋里显得那么乖巧可爱,用手握着像是握着一只玲珑的小鸟,轻轻地,生怕把它给捏疼了。可是一脱下来却把她的三个妹妹给吓着了,那畸形的脚趾骨朝下往里裹着,裹着……
姚鹤画嫁给钱姓人家时是十七岁。那时鹤琴只有十岁,只知快乐地参加婚宴,喝喜酒。陪着鹤画的只有十五岁的鹤棋。姚家的女儿个个生得水灵滋润,尤其是那十七岁的少女,眼眸悲喜皆惹人爱怜,眉角颦展都牵动青丝……出嫁之前,鹤棋在大姐的闺房中陪着她。鹤画满脸泪痕,从枕下拿出一支笛子,交给鹤棋,哭道:“替我毁了它罢!”鹤棋明白那是坝上一个专门替人画像的画匠送给大姐的,那支笛子曾奏出了两个真心人的眉头心头的眷恋。
“留个纪念吧。”鹤棋不忍。
“没必要了,到了明天,我的青春就结束了,我亦不再是我了,我是钱姚氏……”
鹤棋收下了那支笛子,那载着两个人青春的笛子。她悄悄收起来了,不忍毁掉。
第二年,鹤画回娘家时已是一个儿子的娘了。她胖了不少,而曾经的灵气也退减了不少,似乎那一年等于她的十年。她也不见当日的心肠寸断,脸上盈满了笑容,似乎十分满足。鹤棋趁她回房时,悄悄问她:“姐,你现在过得好吗?”
“当然好了。”
“可是我听说姐夫最近又娶了一房……”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大夫人,而且我生的又是带把子的,怕什么?”
“那以前的事……”
“我没有以前,”鹤画忽地柔弱了一下,又强硬起来,“我是钱姚氏。”
“姐,看到你过得好,快乐,我就开心了。”鹤棋挤出一个笑容,贴在脸上。
鹤琴与鹤棋回忆着她们早早就失掉了青春的大姐,忽地鹤琴问道:“姐,那支笛子呢
“第二年大姐回来时,我就把它烧了。”
“烧了?”
“嗯,反正她都是钱姚氏了。”
又是一阵沉默。
“哎,姐,你这么倔,不肯回去,不会是因为我二姐夫吧?”
“呸!谁是你二姐夫,我都还没见过呢。”说着去追打鹤琴去了。
一阵玩笑过后,鹤琴又问:“那你想找啥样的人?”
“嗯,说不清,但他应该……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让你来好好学习,心思没在书本上吧?去,洗洗睡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鹤棋把床让给了妹妹,自己在床的对面搭了一个简单的木架子,下面垫着书,上面垫一床薄棉絮,也算是一个简单的床吧。
鹤琴让她和自己睡一张床,鹤棋却很强势:“少废话,闭眼,睡觉。”然后把两张床之间桌子上的灯给灭了,自己摸索着爬到了坚硬的床上。
第二天姐妹二人一同去学校,在校门口看到了略已褪色的大红招生告示。告示的内容说名额有限,要人们速来报名。说得挺急似的,然而学校里四处都是虚席。而所谓的“女子学校”也不全是女子,这所民办的女子学校倡导的是男女同校,但男女同学会自觉选择同校而不同座。即便如此,能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同学或是他们的家人都具有先进的思想。
来这儿读书的学生有的是为了以后升入女子师范高等院校,有的是为了找份体面的工作,有的是被家人送进来但不明所以的。鹤琴应属最后一种,她不需要工作,只需识得更多的字,沾染更多的墨水气,免得以后“可惜”。可是她也渐渐迷茫起来,来这儿学算术、英语等科目是为了什么。自己又不会去当账房先生,况且也会拨珠子,也没想过和那蓝眼睛的洋人打交道。但是她还是在勤奋地学着,她知道这来之不易,尤其在想到她三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