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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予你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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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彻哄了瑜蘅睡下了,外头听见闷闷的锣鼓声,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出。
朱雀楼是神楼,君王的燎原之火半数是由朱雀楼的神侍送出去的。
但莲祗并不是楼的主人。
可世上,也没谁的心尖火能比莲祗的还要纯正了。
“大师兄。”
莲祗在院子里喝酒,郁彻坐到他对面,淡淡一笑唤了他一声,莲祗恍若未闻。
“师兄。”郁彻又唤了他一声。
莲祗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皱着眉头道:“瑜蘅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了,我听说还缠着你要陪着才肯睡。”
“长不大,跟个孩子似的。”郁彻说这话时,真的笑了,不是习惯性的扬着嘴角。
“郁彻。”莲祗道,“我听闻父神有意让你迎娶上古,你意下如何。”
因为急着要郁彻娶,所以才急着把瑜蘅嫁出去。
远古神祗一脉日渐凋零,嫁娶是不得以而为之。
郁彻没有犹豫,“便娶吧。”
娶谁不是娶,何况,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像上古一样能容忍瑜蘅这坏脾气的了。
莲祗重重搁下酒杯,酒水溅落他手上都不曾察觉,“你非要瑜蘅把这天地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她的手段,你还能不知道?”
郁彻没说话。
瑜蘅是没有心的,她的心早成了郁彻的良药,所以郁彻万般容忍,哪怕今次瑜蘅当着他的面杀了无辜生灵,他会做的,也是拿一方素帕为她擦手,而非责怪。
天翻地覆又如何,瑜蘅心里欢喜就好。
“我并不打算带蘅儿回金台。”郁彻道,“朱雀楼有神火,蘅儿待在这里才是对的。”
“那你呢?”
“我回去。”郁彻抿唇,“见上古。”
莲祗的食指在石桌面上敲了两下,冷笑道:“你从小就待瑜蘅不同,好到我都看不下去了,如今又要弃她不顾,郁彻,你打得什么主意?”
“主意?”郁彻笑了,“大师兄,你冒着父亲责备的风险带蘅儿离开金台,不正是因为知道,这所谓的帝姬瑜蘅,只不过是遗落在母亲身体里的一颗心。”
——我的心。
所以父神从来都没什么所谓的女儿,那是独子的一颗心,将养着,总有一天要回归郁彻,消失掉,湮灭掉,何苦在她身上费心思。
“我的心要做什么,我为何不惯着,还非要去拦着?”
……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瑜蘅不会穿这一层层的盛装,便只穿着亵衣,赤着脚出来了,“哥哥。”
“嗯?”叶青下意识的就应了。
两厢对视,叶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呼了上来,他能感觉得到,甚至能看到那纤弱白净的小手挥来,可是就是躲不开。
“啪——”
叶青跌坐在地上,脸肿了一大半,血丝一点点渗透嘴角。
瑜蘅赤着脚踩到他脸上,一字一顿,冷冷道“看清楚人再应。若是还有下次,便让你死去好了。”
在瑜蘅眼里,碾死一个叶青,和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侍女们小心翼翼的服侍着瑜蘅穿衣,一层一层,每件上都有着社稷为纹,这位小仙子着实话少,也着实气质不凡。
日复一日,甚至到后来,每天都有仙子从天而降,持着玉露和新衣,候着随侍。
她没问过一句有关兄长的话。
只是盯着叶家兄妹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叶青对她忌惮的很,哪一个大男人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抽了个耳光还要养半个月的伤,脸上都会无光的。
更何况,一看见她,就莫名其妙的脸疼。
——嘶,真疼。
叶凭整天疯疯癫癫,缠着莲祗狮虎虎的叫,瑜蘅就这样看着叶凭,佛说,看众生慈悲,那么佛看众生时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就如瑜蘅此时的神情吧,无悲无喜,却微扬着唇角。
“叶青。”她道,“你最重要的人,是谁?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叶青道:“是天下吧。”
目光追随着叶凭的身影,他的声音淡的有些朦胧,“得到了天下,我便有护着那些重要的人了。”
这不受宠爱的人族王子与王女,死了母妃,像是被流放一样流落至此,误入了朱雀楼,万幸没有被神火烧死,而是遇上了莲祗。
朱雀楼的神火烘得瑜蘅整个人暖洋洋的,让她有一种自己的血都变暖了的错觉。
人一热血,就容易冲动,于是她说:“叶青,我予你天下,如何?”
叶青一愣。
“只是有个条件。”瑜蘅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叶凭身上,“就……拿她的命来换好了。”
她说的随意,就好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好一样。
后来,莲祗问瑜蘅,“你何必要消遣他们这些可怜人。”
瑜蘅闭着眼答:“我只是给他一个借口,谁又不是可怜人?”
说完,她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慈悲如佛。
少女的尸身被安置在朱雀楼的莲花台上,还热乎着,莲祗看着她含笑的容貌,微微皱眉——他都在做些什么?
明明早上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还跟着自己身后缠着自己,狮虎虎的叫着。
少年冲了进来,仿佛没有看见连祗,只是扑到那个孩子的身上,失神的说不出话来。
莲祗只记得,最后的最后,叶青喃喃一声,似是自问,似是责问,“我分明没有答应……怎么就死了呢?”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选择,就好比如说瑜蘅杀了叶凭,无怨无仇,但宛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而不需要考虑。
“为什么?”叶青问她。
“都说我脾气不好喜欢杀人,任性又大逆不道,我只是想试一试这种感觉而已。”瑜蘅答,“真的做一下。”
“为什么。”莲祗也问。
“我只想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我做什么,哥哥都不会介意。”瑜蘅歪头,“你呢?我杀了你的小徒弟,莲祗哥哥你会怪我吗?”
莲祗道:“她不是我的徒弟。”
回答的异常认真。
“但是瑜蘅。”莲祗苦笑,“无论你做什么,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
瑜蘅又一次笑了。
后一年,朱雀楼起异像,朱雀楼里有神子,那个神子说的就是皇子,叶青。
叶青回去时,戴着一个小姑娘,他称那个小姑娘凭儿,音容高贵,与去年忽然而至的少女瑜蘅一般无二。
瑜蘅没有等到郁彻来接自己回去,便跟着叶青走了。
“我去哪儿有什么所谓,反正哥哥要是想找我,一定能找到的。”
莲祗望着神台上尸身保存良好的小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金台没有养出一个神女,而是惯出了一个魔女。
瑜蘅对着叶青还只那一句话,“叶青,我予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