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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游于故梦 ...

  •   越承像是被黑色的蛛丝束缚着,丧失了五感,唯有心头一点灵光,警醒着绵延不绝。
      着了道了。
      他默念着师门的清心诀,把脑海中那些不断涌上心头的杂碎回忆一一清出脑海,渐渐看到了一束光,像是从深海望着天空一般。
      越承不由自主地向那里挣扎而去。
      “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秋月……”
      柔腻哀婉的吟唱,隐隐在虚空中回荡着。
      “……良缘到手……难推让”
      昏暗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一个华服的女子将一包白色药粉倾入一碗汤中。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不信这……”
      吟唱声忽的大了起来,光线随之变得强烈,原是一间厅堂,香雾蒸腾,红烛万千,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衣着华贵的纨绔三五成群围坐在侧,油光满面的脸,大说大笑,踉踉跄跄,酩酊大醉,面目模糊,唯有邪淫的眼神,像狼的眼睛在黑夜里晃。
      却有方才见到的那华服女子独处厅堂正中,随着丝竹清歌翩然曼舞,葱指轻叩,红袖长舒,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其姿其态,举世无双。
      舞罢风雪住,对月形影只。
      女子从厅堂退下,疲惫地捂住了额头。
      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搀到桌旁坐下,倒茶。
      茶水的白雾蒸腾而起,和香料燃出的烟气混在一处,消散不去,提醒着越承这是个幻觉。
      那个女子,为何看着这么眼熟……
      一阵杯碟打碎的声音忽的传来,接下来便是持续不断的尖叫,女子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
      脸上却绽开一个诡异的笑。
      两个浓妆女子匆匆跑来,绿衣服的一把拉住女子:“不好啦,小簪姐,你快去看看吧,妈妈不行了!”
      “刚刚喝着酒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忽然中了风,如今已经没气了……”
      女子长叹一口气“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莫不成是因果报应?”
      “妈妈这一死,我们姐妹该怎么办啊。”绿衣女子彷徨地看着梅小簪。
      另一个女子哭了起来。
      “这条船早就有人看上了,咱们也不知会被卖给谁……”
      “慌什么?随我来。”女子淡淡地说着,走到墙边捣鼓两下,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
      “这么多银子!”绿衣服的扑了上去“我知道了,原来那狗娘养的把银子都藏在这儿!”
      另一个女人拿起一个折子:“这是……梁公子的名帖!“”
      华服女子点头道“是了,烟云你还不知道吧?梁公子早就想收拢你做外室了,妈妈一直不撒手罢了,她这一死你反倒有了好出路。至于荷枫,你可是个极伶俐的人儿呐,有了梁公子做靠山,还怕开不好这个花船吗?”
      绿衣女子一下子愣了。
      “小簪姐,你……要走?”
      那女子微微点着头,毫不留恋地向远处走去。
      越承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转瞬之间,已然来到了月光照耀的码头上,一条乌篷船静静泊在那里。
      方才的华服女子,已换了一身素装,她的脸上绽出了温柔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迈进船内,
      一个男子正在船中安静地睡着。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解开缆绳,坐到桥头摇开桨。
      小船儿向远方驶去,如一苇草般滑入苍茫大江中。
      “慕神医,我已经把一切都做好啦,我们走吧。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慕神医,我梅小簪,有愧于你。那时小簪偷东西,被抓进衙门打伤了腿,你发慈悲,把小簪救出来了,治好了我的腿,就这么放了我,让我再也不要偷窃了……”
      “但小簪何处可去呢?最终,还是沦落了风尘。”
      光线随着女子的声音逐渐低沉衰弱,终于彻底消失了,再出现时,又是凌乱的画面。
      她父母双亡,迫不得已第一次偷窃的情景。
      她流浪世间,风餐露宿的情景。
      她偷了那把檀香木的扇子,销赃后东窗事发,被人和狗追出几条街,逼到巷子脚打的鲜血淋漓的情景。
      她被人拖着头发往衙门去,那清雅俊逸的男子那一回头和她四目交接的情景,男子冲上来为她说情,掏了银钱释她出来的情景。
      男子抱着腿伤了的她进了善松堂,细心为她切脉包扎的情景,男子看着痊愈如初的她,认真地嘱咐她莫要再偷盗的情景。
      然后又是流浪,流浪,流浪……这次她再也不会偷东西了,一路乞讨流浪到了江南,在安济堂喝了几天粥,便被管事的卖到了花船。
      不甘,毒打,求死不得,屈服……
      她终于沦落成了风尘中人,过着卖笑求生的日子,再也无颜以对那个在梦中思慕了无数次的影子,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起……
      三年的时光,醉生梦死,可谁又能想到呢,她竟然在已经心如死灰的时候,一日在河畔闲坐发呆时,“捡”到了从江上漂来的慕远凌!
      躺在小船里的慕远凌,一身白衣已被染得血红,躺在那儿昏迷不醒,梅小簪急忙把他救起来,却不敢也不想把他带到花船里,在江边找了个破屋,把他安置下来。
      谁曾想得到呢?慕远凌醒来后,竟丧失了过往的记忆,除了已刻入骨髓的医术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包括梅小簪。
      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一汪明镜一样的江水上,小小的乌篷船静静的摇晃,随着江流而去。
      梅小簪放开了桨,望着那轮明月,任小船自己往下流漂去。
      “慕神医啊……这就是缘分吧,你倒在江上那条小破船上,浑身是伤,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是谁伤的你呢?若是叫我知道了,一定抽了他的筋!”
      “不过这样也挺好,你不记得我是谁了,也不记得我曾经的罪,若非如此,小簪还真不知道怎么见你呢……”
      “小簪用你的绝命琼浆散毒死了花船的老鸨,现在是自由身啦,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走吧,我们远走天涯,去那云水之间——你不是说,喜欢小明山吗……”
      小舟在江上漂着,月光越来越亮,逐渐吞没着天地,一片白茫茫,大虚空。
      一声钟响,空灵彻骨。
      白光飘飘悠悠散了。
      越承忽的恢复了知觉。
      他依旧在客栈内,趴在桌上睡着,晨光正从窗外射进来,空气中有着细小的尘埃。
      越承直起身来,忙去推仍睡着的贺兰:“兰儿,快醒来!”
      贺兰揉着太阳穴醒了过来,眼角尤有泪痕。
      “师兄,我刚刚做了个好可怕的梦,一群人在追一个女孩子,撕她的衣服,拿木棍打她,往死里打……幸好后来有一个大夫救了她,给她治伤。后来又梦见那女孩和大夫在山上一起采药,可那个大夫总是很茫然的样子,好像忘了什么……”
      “我刚刚也做了梦,梦中的女孩……似乎,和你梦中的是一个……”
      “二位侠士,方才你们着了道,被那窃盏之人下了幻术了,现在已经无妨了。”
      越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一个着旧衣的青年道士正坐在不远处的桌上,手旁一个金色小钟,微微发着金光。
      那梦中的钟声,想必由此而来了。
      “多谢道长!”越承忙起身道谢“敢问道长是……”
      “贫道何泽,道号筑空。”那道士一笑“这客栈里的小二正是那窃盏之人化妆而成,而迷倒你们的,正是用空空盏盛过的水,一整夜的功夫,他想必已走远啦。”
      贺兰着急地快哭了:“那怎么办?那个贼现在去哪里了?”
      越承思忖片刻:“道长,您可知道,我们梦见的是什么? ”
      “梦境?若你们能看到自身过往和妄想之外的事物,定是那施术之人内心最深的梦魇了。”
      越承忽的笑了。
      “这就对啦。师妹,我知道那个窃贼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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