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星》重星

10、（十）

　　毋庸置疑地，非烟和霍欢的住处被他们布置得十分舒适，卧房里到处飘着青草的气息，绿色调的窗帘和家具容易让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清爽起来。开放式的空间更是深得我的喜爱，走下柔软的圆床，斜面的地板由于被具有磨砂表面的瓷砖拼成倒也不至于走起来不舒服，加之弧形的墙壁造型，整个空间都给人一种自由的感觉。床的对面隔着一道布帘的是个大大的浴室，阳光从拉开窗帘的浴室中直直的照射到床上，虽然耀眼但是没有被光线刺痛的灼热感。我想这样的设计肯定是非烟选择的。
　　这一切都足以令人的心情平静下来，然而令我不平静的是被挂在浴室镜子对面的星空图，我讶异的发现这星空图居然是我挂在老屋里那幅的翻版。我凝视着它，画面上浩瀚的星空还是和以前一样具有魅力：看，宇宙那么大，摇曳在其中的我们又算什么呢？为何要为了一些不能改变结局的事情纠结不已，为何要拘泥于已经尽力而为了后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事情呢？
　　我从飘荡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后面的咳嗽声昭示着主人的不悦。是的，霍欢也好，我也好，有些东西我们都失去了，然而还有很多是我们没有失去并且可以得到的，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也说不定。如此想着，我便转过身想要对霍欢说些什么，我觉得我们之间无论如何都得好好谈一谈。
　　不是不明白他的悲伤和绝望，我能代替非烟所做的，无非就是用自己的余生好好的关心爱护这个男人而已。无论用何种方式，我都得代替非烟帮助和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得到幸福。这种接近使命的感觉让我暂时压下失去非烟的悲痛而重新振作。虽然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但是我怎样都无所谓了，如今我只想为非烟做些什么。当初在父母双亡时，我只顾着自己的痛苦逃离家乡，却忘了去承担该有的责任，这种逃兵当一次就足够了，我不想再当第二次。
　　“我想和你聊一聊。”我开口，声音艰涩而嘶哑。话音才落下，男人锐利冰冷的视线立刻直直的射过来，语言也如我料想的那般充满了攻击与拒绝。他说：“与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为了非烟，就让我们好好的聊一会儿，行吗？”不愿意放弃的我继续开口，我想男人既然能为了非烟临终前的一句话而把我带到他们的居所来，我想他并非如表面的那般冷酷吧。男人没有说话，他看着我背后的墙壁，空洞而哀伤的眸子镶嵌在红肿的眼眶里，苍白的脸透露出强烈的拒意。男人无法原谅我，就像他无法原谅答应非烟照顾我的自己一样。这种沉闷的气氛让终于让我的勇气渐渐消失，我无法做到和刚才一样直视男人。内疚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想要呕吐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男人走出去了，我仍然立在那里，一切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非烟的牺牲，我的勇气，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但即使如此，日子还是在我和霍欢保持奇妙的同住关系中继续下去了。而阿泷他们对于我的搬离并没有任何表示，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同情，我知道他们无法开口安慰我。语言太空洞了，理解并不等于能体会，这道理阿泷知道。
　　心境的转变让我没有听从阿泷他们的建议跟着他们一起干，而是改行做起了图书管理员，每个月拿着微薄的工资却舒适又悠哉的日子令我满足。我试着在男人的拒绝中努力在生活上给予男人关心。我不断地想非烟的话，应该是这样或那样做的，我想让男人感觉到非烟并没有离开他，我的愚蠢令我丝毫没有察觉事情平衡正慢慢的被自己打破，我仍然满足于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非烟。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男人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这是他在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主动搭理我，“你不可能代替非烟的，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代替得了他呢。我的非烟。你想要从非烟手里夺走我吗？”
　　男人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他的话令想起了遥远的回忆，心中一股怪异却熟悉的情感慢慢升腾起来，心脏剧烈的收缩传达出了它的疼痛。
　　“你别妄想了，我恨不得你立刻死，并且是亲手杀了你！”
　　男人嘶吼着，他手上的力量自脖颈处传来，我觉得自己就要不行了。我不想反抗，甚至下意识的希望他更加用力一点，然而男人终于是松开了。他说：“即使是住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恶心的嘴脸了。如果你还有一丝仁慈的话。”
　　我不知道男人为何从小九如此讨厌我，并且一定认为我的内心是如此的不堪。或许有的东西是注定的，就像被男人从小就冷淡对待的我，事到如今却还是怀抱着那样的感情深藏在心底。我不能否定潜意识里自己想要代替非烟的私心，但是我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为什么男人还要觉得我是有所企图的呢？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我证明给他看吧，证明自己对他真的没有企图。我想做的只不过是代替非烟在他得到幸福之前好好陪伴他而已。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第一次踏进了那个有名的同性恋酒吧。也是这样，我遇到了那个叫龙晟男人。
　　这是一个美丽的男人，我看着坐在我对面微微摇曳着杯中液体的男人，这个微笑着盯着我的男人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我对他一无所知，却答应了和他发生关系。本来就抱着无论是谁都可以的心情来到这里，眼前这个的质量却大大的超出了自己预料。这和我的计划不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做我的恋人呢？即使只是玩玩而已对方大概也会不屑一顾吧。可是事情却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答应你。”男人这么说。如果我知道这一夜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远离这个男人，更别提主动对他提出要求了。
　　这个男人无疑是个极品中的极品，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找上我，如果要说到美貌的话，我相信酒吧里比我长得好的应该大有人在，他自己无疑就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个。
　　男人的技术很好，虽然我是第一次，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说让我叫他“晟”。这是个非常适合男人的名字，因为除却那过分端丽的容貌以外，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内敛又霸道的英气，身材也算是高大一族。
　　一切都好像很顺利，然而我却觉得很不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在下班的时刻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一出书店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头时看到龙晟就站在对面的停车场上朝着我招手。我微笑着在走到那辆车的面前，男人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笑着给我打开车门。没有拒绝男人的邀请，也没有拒绝男人在约会过后送我回家的建议，我想该是时候让霍欢见到龙晟了，打消他的疑虑成了我目前最想做的事情。然而我却在看见霍欢愤怒且充满寂寥的脸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以个很严重的错误。
　　在男人走后，霍欢将我的东西都扔出来。
　　“你好啊，你想在我面前炫耀什么？炫耀你这样的烂人还会有人要？并且对方还是一个那么出众的人？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呢？”霍欢的声音愤怒而疲惫。
　　我苦笑着，我无法为自己辩驳，霍欢刚刚失去了恋人，我却这样刺激他，况且他的恋人还是因我而逝，我没有立场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你给滚！滚得越远越好，去他的照顾，你果然是个白眼狼！照顾你这样的人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被他原谅。我愿意到那个世界去受他的谴责！”
　　霍欢失控的样子被那扇猛然关上的门隔绝。我站在门外，所有的知觉被那扇门锁牵动。不，我不愿意离开，我不能离开。目前我还不能离开。一想到自己所做的种种，一想到那些亲人的脸我的胸口就开始痉挛的痛，这模样让我无法呼吸。我开始疯狂的敲门，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拍打。直到最后隔壁人们的怒斥我才冷静下来。我抱着膝盖在门前坐下。我觉得脑子就快离开身体飞起来，眼前泛起白光。我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四处洋溢着泥土的芳香，我和非烟在长满狗尾巴草的长堤上嬉闹。我们争论蜻蜓的颜色，我们朝着溪面扔石头。太阳将我们的脸晒得红红的。家里的那只老黄狗坐在一旁的矮树下吐着红色的舌头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两个弟弟从后面追了上来，噬云摔倒，噬风压上去，大家闹成一片。隔壁不知事谁家传来的饭菜香味，是芋头的味道。我扇动鼻翼贪婪的吮吸着这种味道，将头埋在胸前，眼睛里酸涩一片。
　　尽管天气已经转暖，但是在气温陡降的凌晨温度却还是低得噬人。我在瑟瑟发抖中醒来。我站起来蹬了蹬脚，四周立刻亮了起来，我低下头，印在灯光下的影子是如此狼狈不堪。行李依然堆在自己的脚旁。一个背包、一个旅行箱而已，想不到辗转几次自己的东西倒是变得越来越少了。我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霍欢会让我再次踏进去。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留下来。这股执念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我在霍欢开门的时候向他下跪，几乎是拖着他的裤管向他乞求。无所谓了，我再多的丑态这个男人都见过了。
　　“放手！我叫你放手！”霍欢拼命地扯动被我死死抱住的腿，“妈的！你还嫌自己不够难看吗？”
　　“没关系，什么都没有关系，求求你，不要干我走！”我声泪俱下的不肯松手，我们争执的声音终于引来了邻居们的观看，霍欢忽的一窒，猛地用力一脚将我掀翻在地，我的头狠狠地撞上对面的墙壁，剧痛带来的晕眩感带动我的肠胃好一阵痉挛。在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腾空的一瞬令我忍不住干呕。霍欢冷静而充满魄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看够了没有！”四周的嘈杂声刹时间停了下来，随即砰砰的关门声响起，让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些看热闹的人。男人将我带进屋内丢到沙发上，从力度上来看我知道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他很不情愿吧，但是他还是将药箱给我拿了过来。等我处理完自己的伤口的时候，我听见男人在厨房鼓捣器具发出的夸张的响声，这些声音告诉我，他此刻非常的生气。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视线落在他和非烟的那些合影上。其实客观点来说，霍欢的外表虽然算是英俊，但也不至于非凡。而非烟的美却是惊人的。那种美丽已超出了性别。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官明明是如此相似的我们，我却根本就不能称得上美丽，我的外表顶多也就能称得上清秀而已。大概是因为少了他那股气质吧，我们就像一个是天上的仙子，而另一个则好比地上的凡人那样。霍欢爱上的是非烟而不是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非烟，非烟。我忽然好想见非烟。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内心翻滚着的汹涌的情感胀得我的眼睛酸痛酸痛的。霍欢的叹息声从厨房传来，阵阵的饭香味溢满房间，我想我可以安心了，至少他目前不会再赶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