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巢》朝闻歌

5、第005章 晦气

　　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柳承然拦了下来。
　　“不行不行，钱大掌柜并非常人，贸然登门想必他是不会见的。”他低头喃喃自语，在房中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
　　据说四海粮仓的东家身子不好，所以粮仓的事宜几乎都交给了这位钱大掌柜。
　　当初就是这位钱大掌柜在旱情刚冒苗头的时候就派人前往各地收购陈米，甚至不惜大价钱从南楚等地购买，长途跋涉的运回兆国，所以四海粮仓后来才会有那么多陈米可卖。
　　长途运输让这些陈米的成本比往年更高，途中损耗也更大，售卖时的价格自然会比往年更贵。
　　若是旱情没有发展的那么严重，这些陈米势必会砸在手里，到时候四海粮仓只怕要血本无归。
　　虽然早有粮商也想到了收购陈米，但到底是极少有人真的如四海粮仓一般敢承担这样的风险，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去赌老天爷的心情。
　　而胆大的四海粮仓，或者说胆大的钱大掌柜，赌对了！
　　许多粮商当初大骂四海粮仓愚蠢，明明有大好的机会发财，却眼睁睁的错过了，挡了他们的财路不说，连自己也没捞到实际的好处。
　　可是，真的没捞到吗？
　　那些陈米的成本的确比往年要高，但究竟高了多少？是不是真的高到了和今年的新米一样？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有谁知道。
　　别的事情柳承然不清楚，但有一点他看的十分明白，那就是四海粮仓的陈米卖出了和新米一样的价钱，而其他粮商的新米却仍旧是新米的价钱。
　　所以说，到底谁比谁蠢？谁又比谁聪明？这可真说不好。
　　更何况，旱年过后，同样的价格，农户们更愿意将粮食卖给四海粮仓，百姓们更愿意去四海粮仓买粮。
　　没有人刻意去宣扬四海粮仓的好，但这种好却已经被那些最普通最寻常的百姓记在心底，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状况的前提下，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当初没有借机发财，让自己吃上了平价粮的粮商。
　　这就是百姓，谁让他们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他们就记得谁的好。
　　百姓们尚且如此，更遑论在这件事中从根本上得到了好处的朝廷。
　　柳承然不知道四海粮仓到底跟朝廷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知道这些年四海粮仓一直生意兴隆，又开了无数的铺子，且这些铺子都有官家护着。
　　士农工商商为末，官家人最看不上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商户。虽然官家人自己手里肯定也有家产，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因此高看商户一眼。
　　但四海粮仓显然是个例外，钱大掌柜及其东家不仅在旱年时得到了仁昭帝的召见，即使是现在每年也都会召见他们一次。
　　只是因为四海粮仓的东家身子不好，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钱大掌柜自己一个人去的。
　　一介商户，而且还仅仅是个家仆，却每年都能得见天颜，这是多么大的荣幸，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这样的事情就是这样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就发生在钱大掌柜的身上！
　　这样的人，若是能得见一面，若是能借机跟四海粮仓搭上关系，那今后自家的生意必然是扶摇直上一日千里。
　　要知道现在在陈郡十分有名的馨食斋就是因为搭上了钱大掌柜，所以才在当地一跃而起，成为了陈郡最大也是最受欢迎的食肆。
　　若是自家的悦冉饭庄也能得到钱大掌柜的指点……
　　柳承然仿佛都能看到自家店里食客不绝迎来送往的画面了。
　　“快！快去打听打听钱大掌柜喜欢什么！备好礼物送上拜帖！”
　　贸然登门不仅见不到人，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不懂礼数，与其如此倒不如递上帖子，能见到自然最好，见不到也全了礼数不至惹人生厌。
　　刘掌柜应了一声，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柳承然又默默地的想了些事情，转身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这才注意到是自己刚刚拎在手中的鸟笼。
　　笼中鸟儿不知是不是被撞到了哪里，此刻已经不再扑腾，躺在其中奄奄一息，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真是晦气！”
　　柳承然啐了一口，让人将笼子拎下去，再买只新的鸟儿回来。
　　下人应声是，忙不迭的将笼子拎走了。
　　…………………………
　　此时，四海粮仓钱大掌柜到了仓通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作为本尊的钱亨通本人正在一处院落里，与一个身穿锦衣的十五岁少年对弈。
　　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厮杀正酣，少年皱着眉头落下一子，对面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轻笑一声，手中棋子轻轻落下，棋局高下立分胜负立判。
　　“少爷心绪不宁，有些焦躁了。”钱亨通笑着说道。
　　程颢也不反驳，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显然不准备再来一局。
　　钱亨通将桌上棋子收好，盖上棋盒推到一旁：“四海粮仓的生意不宜再扩了，我打算在仓同镇再开一家店，之后短期内就不再开新店了。”
　　或许是再也不开了，甚至可能会慢慢的撤掉一些老店。
　　粮食毕竟是一国的根本，虽然他们现在跟朝廷相处和睦各取所需，但若真的掌握了兆国大半的粮食产业，只怕朝廷就不见得真的高兴了，毕竟谁都不希望把自己的命脉真的交到别人手里。
　　程颢微微挑眉：“仓通镇不适合开店。”
　　这里虽然比小和村繁华了很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比起京城和陈郡等地，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钱亨通笑了笑：“我知道，可我来见少爷，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程颢瞥了他一眼：“多事。”
　　钱亨通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
　　确实是他多事了，听闻少爷在郊外河水中冻了一夜，便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当初襁褓里那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俊朗坚毅的翩翩少年。
　　这些年的艰难苦涩，让他更加沉默寡言，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
　　本该骑马倚斜街，满楼红袖招，可如今却是这般……
　　钱亨通眸光低垂，神色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