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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柳暗花明春事深 ...

  •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君亦泠依稀记得她十岁那年,在皇城至高的神龙塔上所见到的繁华夜市之景。高高地,站在塔顶之顶,俯瞰着万家灯火,锦绣河山尽收眼底,芸芸众生全都匍匐在脚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作为人上之人才有的无上尊贵。

      那也是她唯一的一次,因女帝三十寿辰才有的特例。她,还有两位姐姐,大皇姐君亦宁,三皇姐君亦安都跟着女帝一同出了宫。

      然而这并不能表示女帝对她是优待的。在那时,女帝其他的子女不是还没有出世,就是身体有恙不能前来。如她的二皇姐君亦清,因为少年时的一场意外,她从阁楼上摔下,从此只能靠轮椅代步。即使是在她最美的花样年华里,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倚窗独望,细数宫墙柳了。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君亦泠转着眼前的一盏花灯,微微一笑。兔子状的花灯做得栩栩如生,十分可爱。“老板,我就要这个。”她回过头,对着夜凡笑而不语,眼中似有点点星光。

      “挑了半天只买一盏花灯,师妹,师兄可是等着为你挥霍千金呢。”夜凡付了帐,递过花灯去。“听说把心愿写下放入花灯,花灯顺水流去,如果一直没有倒下,那就是河神显灵,愿望就可以成真了。”君亦泠若有所思,她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放花灯却是挺热闹有趣的。

      “哦,师妹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夜凡凑前来,君亦泠一把停下手中的笔,“愿望自然是有的了,师兄绝对不能偷看!”她双手捂住写好的纸条,赶紧卷好了塞入花灯。“你要是敢偷看……”“就让河神把我抓走好了。”夜凡被她这孩子气的动作逗乐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追赶着跑向河边。

      长沟流月去无声,一江春水缓缓地流动着,上面漂浮着一盏盏花灯,剪影瞳瞳,灯火摇曳。轻轻一推,花灯就荡悠悠地晃开了。
      “希望它漂得更远。”君亦泠目送着花灯一点点顺着水流走,话才出口,未几就见那盏小兔子摇摇晃晃地撞上了旁边的另一盏花灯。

      那盏花灯比她的大了不少,小兔子一撞上就有些前仰后俯,打着转儿就要倒下去。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君亦泠无奈地看着它挣扎了一会就慢慢沉了下去。“一盏花灯罢了,师妹不如再去挑一个,就挑一个最大的如何,保证漂得稳稳当当。”夜凡也目睹了小兔子的悲剧,瞧见君亦泠略有些失落,他温声说道。

      君亦泠摇摇头,“算了,师兄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吧。”她失落并不是因为花灯沉了下去,寓意不好,只是那好歹是夜凡送的,她的第一份礼物,怎么说还是有不一样的意义的。也不知那盏是谁家的花灯,她盯着罪魁祸首,那盏花灯依旧悠哉游哉的在水面上穿行,所过之处不少花灯又都遭了秧。

      “哎,怎么又弄沉了一盏,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大的花灯了。”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他打扮寻常,身边跟着一个老仆。“真是罪过,都是王伯,非要撺掇我买这么大的花灯。”他吐吐舌,向着身边人做了个鬼脸,那老仆见怪不怪,只默默地把脸转向一边。

      春市分早市与晚市,现在君亦泠逛的便是晚市。相对于早市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晚市就显得闲散多了。春风多情,吹起杏花,恰如一场场花雨。

      君亦泠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伸出手去抓住从面前飞过的花瓣。有时顺手抓住了,打开手心,风一吹却又跑了,也有时压根就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过花远。“既然不愿意为我驻留,又为什么要在我眼前飞舞,徒增留恋。”她轻轻揉着手中的花瓣,花香漫出。

      “这花何其无辜,明明是风让它不由自主,它哪能随心所欲。”

      是吗?原来一切都只怪春风过于多情,无端撩人心弦。

      杏花开了这些时日,开到荼蘼,花事已深。不过即使是这好景将逝,有的人却始终来不及看上一眼。

      含光殿内,女帝正伏案而作。片刻,书毕。“八百里加急,给朕将这封信送过去。如有意外,你应该很清楚下场了。”女帝收好印玺,那是一方小小的印玺,用了已经有些年头了。

      宫殿的阴暗处,一人闪身而出,从女帝手中接过信函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传大公主,三公主进宫。”女帝稍稍整理一番,走出殿外,对着恭候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大公主早已成年,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而三公主则还居于宫内。因此当大公主来到这含光殿时,三公主已经等了好一会。“三皇妹也在。”君亦宁温和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虽贵为嫡长女,父家又权倾朝野,但她却从不盛气凌人,无论何人都是以礼相待,且颇有治世之能,礼贤下士,在宫内宫外皆有口碑,也因此深得女帝器重。

      二人进了殿,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们从含光殿中走出,均是一脸深思,各怀心事。

      “大皇姐,你说,母皇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想起四妹来了,还要……”君亦安向来是有话直说,心直口快,才刚刚退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君亦宁看着手上明黄色的圣旨,“怎么说那都是我们的四皇妹,三妹慎言。”她冲着君亦安摇摇头,她们还没走出女帝寝宫,这到处都是耳目,无论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君亦安欲言又止,她回头扫了眼,身后的内侍官亦步亦趋,面无表情。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再问。两人相对无言,在诡异的沉默中渐行渐远……

      春市一连半月,在青州这些时日里,君亦泠每日可谓悠闲至极。不必像在止阳宫时日日天刚蒙蒙亮,连眼皮都睁不开就爬起来训练,也不用像在皇宫时那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朝朝睡到自然醒,然后就与夜凡或品茗对诗,或青梅煮酒,天朗气清还可外出踏青。她的人生确实少有如此明丽轻快的日子,看山看水,满目怡然。

      从榻上懒洋洋地起身,打理好后,君亦泠像往常一样,来寻夜凡。夜凡的房间与她的只有一墙之隔,走到门前,门是半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师兄。”君亦泠走入房中,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是去哪了……”夜凡一般不会单独外出,不只会一声就把她留下的。
      君亦泠在房中四处看了看,桌上一壶茶,茶是今朝才沏好的,不过已经冷了。床榻各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枕下似乎压着一样东西。

      君亦泠掀起枕头,下面是一封信。上书亦泠亲启,那是夜凡的字迹,她看了很多遍,早已记于心中。思索了一会,她打开信,慢慢看了起来。白纸黑字,印入眼中,也如一把利剑直直戳入心中。

      夜凡他,居然就这样走了,君亦泠有点恍惚。信上寥寥几行字,大意是夜凡家中突发急事,不得不连夜赶回处理,他归期不定,嘱咐君亦泠无需等待,先行离去即是。

      急事,到底是怎样的急事,夜凡竟要赶得如此匆忙,连当面辞别都顾不上。她捏紧了手中的信笺,夜凡的突然离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静静地站在房间里面,一个人站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想,脑海中是一片茫然,以及说不出来的失落。

      原来,她始终都没有真正走进他的世界。他们之间,谈笑风生,趣味相投,然而还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或许她永远都没办法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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