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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蓝太子 ...

  •   大地回春,冰雪消融,广袤的大地又敞开了黑黝黝的胸膛。
      清明过后,几场西南风一吹,气温迅速的升高。土地摆脱了泥泞,该着手春播了。劳动力减少了三分之二以上,土地还是原先那些,不及早动手如何能来得及。
      场里给郭朝正配发了一辆摩托,虽不是新的,但行动代步可是方便快捷多了。
      郭朝正将摩托停在祁拴柱家门口,打算与他一起下地去查看地情。祁家上下全都板着脸,没有笑模样。祁拴柱穿着工作服躺在炕上,动弹了一下,算是给上司兼大舅哥打了招呼。
      “怎么着了拴柱,被严霜打了?”
      “大哥,你说朝芳娘仨儿是怎么回事?上上礼拜都应该回到家了,十几天过去了,还是音讯全无。”
      “能有啥大事?朝华、朝芳姐俩呢。有什么意外早来信了,我看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哦!你是不是听了别人乱嚼舌根子,说朝芳带孩子跟人跑了。这种屁话你也敢信?你媳妇要是这样的人,还能到了你家里?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我们郭家穷归穷,但不出贱人!俺妹妹要是万一真…,郭朝正自己把脸皮剥下来给你。”
      祁拴柱终于露出了一丝惨笑。“大哥,看你说的,我想着是不是祁乐、祁宝谁闹毛病了。”
      这就显然是胡思乱想了。春播要开始了,机务付连长这个状态,怎么能行:“你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成不了大事儿,跟我下地!”
      “大哥你直腰说话不腰疼,大嫂皇上似的伺候着你,我呢,孩子老婆六七年,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解放前。”
      郭朝正觉得劝得了表,劝不了里儿。便自己骑上摩托走了,地里地皮已经干了,但是有许许多多的水泡子,心想不能等这些水泡子了,它要干涸了,早着呢,该绕就得绕了。
      大地空旷,无人无车,不知不觉越转越远,索性倒山上去看看。根据与林业局达成的协议,自己是花钱的一方,负有督导责任。
      山上有一群妇女的身影,走近了一看是东方村的。郭朝鲁坐在树墩子上,翘着二郎腿,夹着香烟正凝神于老老少少不同年龄段的妇女身形上。“郭大书记,你好清闲。说说你是怎么让这帮娘们奋勇向前的。”
      “很简单的,我就下了个通知。她们就争先恐后。”工资农场出,清理的树枝头归自己。生产队出动了二八车、马车。油钱从每人的工资里扣下一毛钱。集体个人都有三分利又帮了大哥的忙何乐而不为呢。朝鲁的算盘珠子噼啪响,说不定在其他领域里也有独到的见解呢。“你们对机务人员是怎么进行激励的,说说看有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机车生产扭亏为盈的关键是修理费、油料和标准亩三项。我给他们制定了标准,又在车头前面挂上一块肉。达标的吃肉,不达标的喝汤。超标的我再视情况,根据超标多少另外切给他们肉吃。
      朝正觉得这个模式不错。农场农村虽说都是生产粮食的,但体制不同,要适用于自己恐怕有一定的难处。
      “你们农场是怎么灭人欲来搞计划生育的呢?“
      “朝鲁你是死人呐!就不能过来帮帮我。”蓝敏放下大捆的树枝直起腰来,看见大哥站在丈夫身后:“大哥你得管管你兄弟,他当官做老爷,太懒了。”
      在兄弟媳妇面前能有什么话说?赶紧走吧。山的前坡开化比较早,那里已经有许多男男女女在挖坑植树。他提提新栽的小树苗还算沉实,并且也浇了水,就没继续往前走。有那个倔老头看着倒也可以放心,尽管在感情上并不喜欢他。
      山下有一片三角形的帐篷,还有一所立了柱脚和墚檩的房架子,看来林业方面要派人长期驻守。现在是一个人都没有,想喝口水都找不到。
      机车下地试做业了。郭朝正心里装着朝鲁的那些标准,叫祁拴柱亲自开车,他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准备获取第一手资料。通信员骑了他的摩托从大路上疾驰而来,并示意他下来。
      “你兄弟郭朝鲁脑袋让人给开瓢啦。”
      “放屁!”上午还见着他了呢。再说他是大队支书,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要说他开别人的或可相信。“
      “真的。一个叫杜眉的女人打电话过来的。在县医院呢。”“
      郭朝正没回家就奔了东方,驮了蓝敏一路飞奔。
      朝鲁和杜眉正在观察室里打吊瓶呢。朝鲁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看他那精神状态并无大碍,朝正反而来了脾气,一拳捣在朝鲁的肩上:“混蛋!当了支书还这么呈匹夫之勇,没出息!”
      “呦。大哥,我们为尊严而战何错之有?你是慰问伤者还是兴师问罪来了?”蓝敏也怒形于色护在丈夫身前。朝正意识到兄弟不再是十几年前的兄弟了,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极力维护他。“怎么就跟别人打起来了呢。你没事吧?”
      “缝了七针。昨天公社招各村支书开会。同僚喊我蓝太子…… 忍无可再忍,就把他们摁倒了床铺底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也是有能量的人,当时谁也没炸刺。今天一出大门就有三个青壮男人跟上了我,我知道来者不善,就往汽车队、加工厂那边走,心想忍一时,天高海阔。可他们跑步追上来了我就不能太客气,结果他们就全趴下了。
      “我正要给他们讲讲党的统一战线政策,谁知没放在眼里的小娘们,从挎包里拿出酒瓶子,挥向我的脑袋,咣、嗡一下子,金星四射的同时一条瀑布落了下来,流到嘴里,辣辣的、香香的。腿就软的面条似的,支撑不住身子了。”
      “我在加工厂上班,这你们是知道的。当时我和这位同事用推车往建筑工地送成材,看见朝鲁躺在地上,任由别人踹吧,也没多想从车上抽一根木方,横抡过去,木方不结实,一下就断成了好几节。回手又抄起一把刀锯,他们就往后撤,完了就跑了。我让人给你打了电话,又截了辆车,把他拉到了医院。
      跟杜眉同来的那个女同事也向郭朝正还原当时的场景。
      “哎呀,杜眉当时像疯了一样,那喊叫声听着都慎人,我都吓坏了。愣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杜眉就不要命啦。
      “袭击朝鲁的那女人,显然是吓蒙了,不知道跑,杜眉一抡打一个跟头,头发一绺绺的往下掉,这时候才想起来跑路,要不是别人拉着,我看非出人命不可。”
      “没那么夸张,我也没那么勇猛,到医院门口,我站都站不住了。”
      兰敏泪眼婆娑的对拔刀相助的侠义女子,表示了由衷的谢意.“杜大姐,没有你,我家朝鲁必得有个好歹的,大恩不言谢。”
      “说啥呢,咱们是用鲜血凝成的革命友谊,朋友有难,杜眉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要说鲜血凝成的,那也是我和大米的鲜血,与郭朝鲁、兰敏何干?朝鲁还揍了你丈夫一拳呢。
      兰敏有些不解的问:“杜大姐,听你们说下来,你净打人家了,那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儿。”
      “脚上的伤是我踢那个女人时,踢到了柱子上,腿上这块肉是电柱拉线给刮掉的,手上是木方子给扎的。”
      “嘻…嘻…;杜大姐你这那是为尊严而战,简直是自伤。”朝正想自己太狭隘了,人家杜眉说的鲜血,也许就是在这儿凝成了友谊。
      东方大队的二八车来接郭书记,但只把书记夫人接走了,兰敏惦记着给女儿灵灵喂奶,反正也无大碍。
      郭朝正无端地感到有些不自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流。默坐了几分钟,朝正终于下决心离开。他说薄岚和祁拴柱都坐不住板凳了,我想给咱妹妹拍个电报,让她给可怜的人儿一个定心丸,不然这两个梁山伯不用说安心本职工作恐怕连身体也得垮下来。两位‘战斗英雄’十分理解和同情,催他快去。
      护士进来拔掉针头,说回家也行,愿意留下来观察一夜也可,不过得缴费。
      朝鲁坐过来抚摸着杜眉肿起老高的脚面甚感过意不去,问她还疼吗。杜眉珠泪盈盈的不躲也不闪,点头又摇头。
      “嘿。。。嘿。。。想不到英雄救美还能以这种形式上演。”
      杜眉悠悠窃笑:“那你怎么谢我?也以身相许?嘻嘻。。。”
      “那你家章显还不把我剁吧了喂狗哇.不过,自今日起郭朝鲁认你这个朋友,是那种纯洁的、无瑕的红颜知己。”
      “我也是。”
      “能告诉我你想管我借点什么吗?”
      “一句笑话而已,还记着呢,真是的。”
      “不!你绝不是随便一说还而已。钱?权?你家好像都不缺!”
      “借你项上人头一用。”看看朝鲁并不笑,复又正色道:“没想好呐,真到了张嘴借的时候,不会给我个惊叹号吧。”
      朝鲁坚定地点点头,发誓似的说不会,一定不会!
      兄弟俩先将杜眉送回家。男主人章显带车队出发了。郭朝正感觉到这个比较富足的家里缺少了一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有了答案,这个家缺少的是本应有的孩子的哭笑和打闹声,太安静了。杜眉将医生给的药片丢在院子里,朝鲁将纸包捡回来交给她,她一把又从窗子仍出去了。“我他妈说了,我不吃,死就死了,决不吃。”
      哥俩对她突然的歇斯底里,感到非常的惊诧。
      “对不起。我婚后第二年就开始吃药,一口气吃了好几年,中药丸药吃了有两麻袋,一听吃药,我就条件反射。大哥,咱不能白吃这亏,你找几个人,我认识他们,一箭之仇必报。”
      郭朝正想什么事儿只要这样的女人一掺和就麻烦。“对,血债血还。”照这样下去,还有和平时代么?真要祖祖孙孙打下去。
      两耳生风,车速已到了七八十迈。“哥,你真打算血债血偿?”
      “冤冤相报何时了?太子也好,傀儡也罢,咱只奔自己的良知而去。只要能更多地为国家出产粮食,为你治下的一村百姓谋得更多的福祉,别人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兄弟,还记得咱俩去东南乡贩地瓜干的事么?”
      “当然,咱俩一顿吃了二十一个窝头。我一定努力工作,辛勤治家,绝不再做穷人。咱灵灵,咱灵珊也绝不做穷人。”
      朝正知道兄弟对自己的意思理解的有些偏差,但此时他不想再做进一步的表述了,便不再出声。
      回到东方村时大家刚刚吃过饭,薄岚祁拴柱还没有下桌。两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样子。兰敏重又端上饭菜,并将两只酒杯分置于哥俩面前,不过被娘收走了。
      “娘。叫他俩喝一口吧。今天咱家朝鲁表现不俗。从明天开始我就卧薪尝胆,招降纳叛网罗死党,准备给敌人以重重一击。”
      “呦。要替天行道?小样吧!”弟媳妇还浸泡在愤怒与复仇的狂想之中,朝正劝她三思而行:“只要是战争就没有一边倒的,双方都得付出代价。你看咱这两个妹夫水深火热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娘。我最多再等俩小时,朝华娘俩还不出现,你老人家再说什么也不好使了,有些人若还无动于衷,我和拴柱就安步当车,明天六点半之前,一准坐在长途汽车里。”
      “不用两钟头,自鸣钟再响的时候要不回来你就走。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侄女是我的亲人,真是的!”
      妹夫说的有些人,当然包括自己。朝正出来检查摩托汽油的油位,朝鲁说我派车去吧。
      朝正饭后的那一颗烟没抽完,门外有人喊郭朝鲁出来拿东西。紧接着郭朝华抱着薄松一步垮了进来。“娘,我还领回一个人来,你看认识不?进来吧。”朝芳放下儿子祁乐回头看没人:“哎?人呢?”
      屋里院里都没有人,门斗偏厦子里有人说话.:“在这汪呢,我出不去了。”
      众人都笑。朝华、朝芳进了住房门后门自动关上。来人看面前有开着的门,便闯了进去。他趟倒了支门斗门的木棍,橡皮筋将门复位,把他关在了门斗里,门斗里又没有灯。
      来人是郭学田。他人瘦毛长,穿个空乏的小棉袄,夹咕夹咕地坐在了娘的身边。“婶子,都这时候了,咋还这么冷。”看来他日子过的不顺,挫折不仅损伤了他的经济基础,还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一副谦恭卑微的神态。
      “。。。。。。非要当什么妇女干部,后来又做计生工作。她跟一个包队干部好上了,在一次红杏出墙时被我抓住了。暴怒之中我痛打了这对狗男女一顿,她就回了娘家。
      “人穷志短,俺家托人叫两回也没叫回来。咱家穷,人家一心奔好日子,拢不住人家的心了。我也没难为她,平静地分手了。一个小妮子也让她带走了。”学田伤痛在心,说起来仍不免潸然泪下。
      “人穷就不能志短喽!”朝华娘就揣打他:“看见你这个熊样我就有气!把腰板挺起来!穷不扎根儿富不留种,男儿当自强。他们那会儿比你惨不?你看朝鲁朝正这会儿混的比谁差。”
      朝正觉得娘这么说话会伤人自尊。“娘。不好这么说。”
      “婶子,刚才出去的是朝鲁媳妇吧?啧啧,咋怎好的人儿,跟仙女相似的。”一转身兰敏就在跟前,马上低下头去。
      “那你是少见多怪了。我是啥天仙?郭老二家的灶王奶奶而已。两位小姑奶奶随便吃点吧,二嫂给你们下点饺子行不?”
      乖乖。吃饺子还叫随便?“我说朝鲁家的,你弄哪治啥?忒麻烦了,喝碗糊涂就中啦。唉。一年里要是有口白面馍馍吃,我郭学田就知足的不得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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