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鱼弋

2、第 2 章

　　翌年秋，邻国来犯，晋军初得胜。
　　一日，攸宁照常听完琴准备离去，大雨忽至，当值的时间又快到了，只好打算冒雨离开。
　　“等等！”钟仪追出来，手中拿着一件蓑衣，“雨这么大，穿上这个再走！”看着眼前为自己披上蓑衣的人微微仰起的白皙面庞，莫攸宁心头微动。
　　一晚都有些心神不宁，那白色的身影和恬淡的笑脸总在眼前挥之不去。终于到了换班时间，莫攸宁踌躇片刻，还是走向那座小院——去看看那人在做什么，正好把蓑衣还他。
　　一推远门，“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淡淡血腥味传来，莫攸宁立刻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冲进里屋，只见钟仪倒在床边，胸口插着一支匕首，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寻来材料为他不好的桐木琴摔在一旁，琴弦具断。
　　“钟仪！钟仪！”抱起地上的人，伸手一探，尚有鼻息，赶忙转头传人医治，眼角余光却撇到一个黑影从门口闪过，抓了剑便追了出去......
　　直到后半夜，钟仪气息才稳定下来，渐渐苏醒。
　　“醒了？别乱动，小心伤口！”莫攸宁自责，“都怪我疏忽大意了，没有保护好你。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若是那匕首再偏一寸......”莫攸宁不敢再想下去，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只怕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你别自责，难不成还要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才行？”
　　“我自然希望如此！”莫攸宁脱口而出。两人都有些尴尬。
　　“咳咳......药待会儿就煎好了，空腹喝伤胃，你先喝点粥吧。”说罢便拿起桌边的碗，细心喂到钟仪嘴边。钟仪张口，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对了，是什么人想杀我？”钟仪开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人已经抓住了，是邻国的细作，想挑起晋楚争端。”
　　“晋军势如破竹，已攻下好几座城池了，看来对方坐不住了，才来了这么一招。不过失败一次，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想方设法说动楚国。”
　　“没错，若楚出兵，晋胜算就不大了，君上想要稳住楚国，会不会......”说道这里，两人都不再作声。晋国要是想阻挠楚国支援对方，就必须拿出诚意改善晋楚关系。那眼前最有效的方法只能是——送归楚囚。
　　果然半月后，范文子等人上书，提议送还四德公钟仪，以显与楚交好的诚意。
　　是日，莫攸宁却没有去那座小院。钟仪仍像往常一样弹着琴，一首接着一首，好似一头沉浸在琴声中，心里却在期盼着什么。
　　小院的门终于被推开，钟仪欣喜地抬头看去，却见景公站在门口，莫攸宁低头跟在身后。眸子闪过的一丝失落被晋景公看在眼中——“四德公如此不欢迎寡人来？”晋景公挑眉笑道。
　　“钟仪不敢。”钟仪跪下行礼，神色恢复常态。
　　“明日你便回楚去吧。”景公说完便转身离开。钟仪心中本该有的回乡的喜悦却丝毫感受不到。抬眼看向莫攸宁，那人却始终没有他有过眼神交流，跟上景公逃也似的走了......放下琴只觉淡淡的苦涩流淌。
　　一更已过，房中烛火还没有熄灭。已到了就寝时间，钟仪着了中衣靠在床上，手指轻轻拂过新接好的琴弦，丝毫没有入睡的迹象，好像在等待什么。
　　“笃笃。”敲门声响起，钟仪猛地惊坐而起，看着门上映出的影子不说话。半晌，门外的人终于开口：“明天还要赶路，早些睡吧。君上会派人护送，我就不送你了。”说罢就要离开。
　　“等等！”钟仪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跑下床去开门，扯住攸宁的衣角，“不要走。”
　　莫攸宁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看着钟仪——明明一直是淡然的性子，好像从没见他这么急切过。“你......”话还没有说出口，面前的人已经一把抱住自己。
　　莫攸宁无措地僵硬着身子，终于缓缓抬起手抱住怀中同样有些僵硬的人。
　　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莫攸宁看着钟仪散落的长发和微微敞开的衣领下精致的锁骨莫名有些慌乱。伸手拉上被子将他盖好：“伤还没有痊愈，就不要受凉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正要起身，钟仪拉着他的手腕，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留下来。陪我。”
　　......
　　莫攸宁除去外衣，轻轻掀开被子躺下，侧过身看着枕边的人，两相无言，似乎要这么一直看下去。良久，莫攸宁终于鼓起勇气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低头吻上他的额头。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僵硬，轻柔地拍拍他的背，也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烛火燃尽，暧昧正好，两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身边没有人影，探手摸过去床榻已凉，枕边放着一张绢帛，刚劲的字体写到：“珍重，等我去找你。”
　　推开屋门，满目洁白。一夜的大雪覆盖了一切，红的，绿的，干净的，脏污的，都被这冬至的白雪照映得干净无比。
　　钟仪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囊，背上在那人手下修补了许多次的桐木琴，随着护送的人马，一步一步离开这座藏了无数忧愁和喜悦的宫殿。哼着时常为攸宁弹奏的那首战区，一直走到官道，回头望过去，远处城楼上一袭黑衣随着飘落的白雪扬起好看的弧度，看不清那人的表情。钟仪轻轻的笑了，好像又看见某一天那个北星一样明澈的身影。
　　从此，便是天长地远，思念入骨。
　　景公十八年，莫攸宁随军出征，钟仪辞官回乡。哪怕是日日归隐在林间啊，也忍不住去关注那人的消息。冲锋陷阵......旗开得胜......诱敌深入......就好像初见时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一样，每一场都牵动着南国琴师的心。每一天的琴声，都满怀思念和期盼。
　　半年后，晋军得胜而归，但再也没有传来莫攸宁的消息。传说此次晋军虽胜，却也损失惨重，某位莫姓将军的一队人马全军覆没，尽折损在邻国边界的山谷中。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钟仪只是一愣，照旧每日弹琴耕种。他相信攸宁，那个说过要来找自己的男子。可是再无北星的音讯。
　　十九年夏，景公病重，立太子寿曼。
　　田地里的幼苗长了一茬又一茬，每日的战曲弹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淡淡的，钟仪的琴声好像再听不出情绪。
　　一月后，景公逝世，那人还没有来。
　　怕是要爽约了吧。不怪你呢，就让我为你弹最后一曲罢。
　　素手轻扬，弦声倾泻。低沉的前奏，琴声渐渐转入昂扬时，“嘣”的一声，弦断。终于忍不住，趴在琴上低低啜泣。
　　一阵风拂过，感觉面前落下一片黑影。一阵静谧中，只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蝉声中响起——
　　“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

　　嗯完结了...短的不能再短的小短篇了我居然还分了两章orz...最近听了琴师这首歌很喜欢所以就想写一写。文风写得自己都觉得好奇怪的说。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哦，写的不好大家凑合看看吧阿里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