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暖》方名

6、六

　　方珺被J市的一所重点高中录取，她雀跃的声线经过电力的传播尤是跳跃，那个“白T恤”也在J市上大学，仿佛在同一个城市，就能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就能彼此拉近距离一般，我那时尚不真正懂得少女心事，只是如所有好朋友该做的那样，鼓励并为之欣喜。
　　而我，也在难得一见的全家家庭会议中，被果断地决定去上M市的重点高中，普通班。其实在这以前父母一向对我的学习没有什么过多要求，所以这次的家庭会议在我的眼里显得格外简单而又隆重，连年老的外公也被请来压阵，外公是我格外依恋的人，小时候他就教我背唐诗，背出来就往我小小的嘴巴里塞一颗冰糖，外公给我的，是那样甜的童年。我偎在外公身边，看着向来沉默严肃的父亲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合年龄的花白头发触目惊心，我不觉有些心酸，父亲末了只甩给我一句话，“还是出去上吧，即使是女孩子，也要锻炼锻炼”。父亲虽然严肃，但难得这样亲自约束管制过我，我在母亲不舍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八月炽热的阳光，录取通知书也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高中生涯开始，我惊讶地发现蒋成也在这所学校，只是他进的是重点班。
　　蒋成在车站上远远地瞧见我，长腿一迈，一下就跨到我面前，我大方一笑，热情地打招呼，“嗨，又是同学咯！”他自然地背过我的背包，我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高中三年，蒋成来找我的时间倒也多起来，两人来自一个城市，回家可以结伴，有时我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蒋成也乐意帮忙，他所在的班是重点强化班，竞争激烈，但是蒋成无疑是出色的，他解题思路清晰明了，重点把握得很好，高中的学生大约都敏感起来，时间长了也有人开我们的玩笑，两个当事人倒是很坦然，毫不介意别人的玩笑，照样玩笑在一起，互称“红颜、蓝颜”。我们都是心无旁骛地读书，在书中有滋有味地成长着。
　　我的高中生活也还算是顺风顺水，成绩在蒋成的帮助下有了一些提高，第二年分科的时候，毅然地选择了文科，也进了重点班，一心往自己向往的学习奔去。相比我的苦学、挑灯夜战，方珺似乎对于学习总能游刃有余，都高三了还是坚持一周来一封信。信的内容总是围绕着那个“他”，我每每“沉醉”于晦涩难懂的题海里，实在没有她那般风花雪月的心情，很少回信，但是每一封信，我都细心珍藏在床头的盒子里，从初中到高中，累积了厚厚的一层，浅蓝、浅粉，诉说着少女的心事。
　　我养成了一个怪癖，偶尔学习累了的时候，就把信拿出来，展开，铺的平平地，仔仔细细地读，朦胧中，自己似乎也穿着绿裙，短发摇身而变成长且直的秀发，摇曳着，优美着，而那个“他”，似乎也从那一天的匆匆一瞥变得生动起来，他是不是还是爱穿白色的T恤呢，他是不是还是那样清俊的短发呢，是不是还能在某一时刻与方珺淡淡地相遇呢。
　　从前的我，即使感觉方珺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我也能大大方方地跟她牵手，真诚地赞美着她的裙子，甜甜地笑着，嚼着她带来的话梅糖，把酸涩忘记，只记得甜甜的滋味。而现在的我，执着信纸的我，却又更像我严肃的父亲，看着自己进步缓慢的成绩常常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像一个小偷一样，窥视着方珺的秘密。
　　某一天的梦境里，我站在角落里，特意地，轻巧地，与那个“他”擦肩而过，而后缓缓回头，粲然一笑，时间静止，一切安然。付子岩，这个名字，在梦里的我小小厚厚的嘴唇里轻轻地吐出，画面美得像童话故事成真一样，连呼吸都是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