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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见的故事之山中 ...

  •   宣和十一年三月

      “孩儿此去三年,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还望父亲千万保重。”青衫公子说着,对立于面前的老父抱拳作了一揖。
      “且去吧。”老父眼中隐隐现出水光,看着那青衫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山中连日烟雾缭绕,小厮抱怨着湿气太重,旁敲侧击许多次,表达着想要回到府中的愿望。
      季修文笑笑,并未作答,望着窗外那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柳树,细嫩翠绿的枝桠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像是曼妙的舞步。
      于是,季修文觉得,这烟雾缭绕的空气也不是那样难熬,连那柳树,竟都不似人间事物。

      宣和十一年五月

      白日小憩时间有些长,夜里,季修文看着那小孩儿似的小厮抱着薄被开始磨牙,笑着摇摇头,自己着了厚衫,去到小院子中。
      月牙高高挂在空中,月光从柳树的枝桠中渗透下了,竟也很是明亮。

      第二日,小厮用粗布袖子抹着眼泪,“公子,我把您留在这里自己回去,老爷会打断我的腿的。”一张圆圆的脸通红一片。
      季修文宽慰了小厮几句,便摆摆手让他走了。
      小厮起先还一步三回头,走了一段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跑下山了。
      也是,终日只对着自己这话也不怎么说的人,在山中的日子也太过于寂寞了。

      宣和十一年八月

      父亲来信,说想要中秋人团圆。季修文在信的背面回了寥寥数字,便让那送信的人将信又带了回去。
      半夜,季修文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那满月自饮自酌,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自顾自笑得前仰后翻。
      新进门的姨娘和那才出世的小娃娃,大概跟父亲在家中也是一派其乐融融吧。

      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房中睡下的都不知道。
      半梦半醒间,好像看见那被自己赶下山的小厮将自己扶回房间的,整个过程下来,那小厮已经气喘吁吁,最后竟然还在自己脸上戳了戳,发泄着不满。
      可能是由于喝得太多的缘故,季修文连呵斥都忘记了。
      只是,那梦中的剪影,似乎太过于瘦弱了,自己那小厮,可是十足十的圆球。

      宣和十一年十二月

      山中早已白茫茫一片,萧条的不似有生命一般。连院中的柳树都已银装素裹。
      季修文舒舒服服的窝在房中,懒懒的翻着手中的书,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暖炉。
      不一会儿,着绿衫的少年推开房门,一丝寒气顺着门缝涌了进来。他先将食盘放在桌上,继而跺了跺脚,“冻死我了,你太没用了,吃饭都不会自己做!”边说着边跳了跳,像是想要驱赶掉身上的寒气一般。
      本来静谧的空气像是都鲜活了起来。
      季修文放下手中的书,将暖炉丢给瞪圆了眼睛的清秀少年,也不再多理睬他,坐下便开始享用自己的午膳了。

      少年的猫眼越瞪越大,见那人是真的不准备招呼自己吃饭,只能自己垂头丧气的坐在他对面。
      “鱼太腥。”
      “这是水焯草根吧?”
      “你热的难道是酸梅汤?酒味到底在哪里?”
      果然,对面那人又开始恶劣的挑三拣四了。
      正欲发作的时候,那人却轻飘飘地说了句“米饭倒是酥软可口”。
      一句话,少年便安静下来了。

      那少年是父亲新派来的小厮,就在季修文回信拒绝回家的第二日清晨,出现在季修文的门外。

      宣和十二年四月

      “小柳,研磨。”
      跟着季修文大半年,这人来疯的性子小柳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还好自己能忍受。
      小柳在心中默默夸张着自己。

      小半会儿的功夫,远处的层岚叠嶂,近处的翠绿柳树便跃然呈现于纸上。
      绿衫少年盯着在宣纸上行云流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竟忘了眨眼。

      宣和十二年七月

      山上最近来人较多,大抵是些祭祀祖先的人们。
      被季修文恶作剧般关在门外,望着黑漆漆阴森森的院落,小柳拼命挨着门站着,克制着自己不要尖叫。
      等了半天,没听见自家小厮张牙舞爪的声音,季修文才意识到不对劲。
      急急拉开门闩,门刚打开,一个人影直直撞入自己怀中。
      感知到怀中的人瑟瑟发抖时,季修文才意识到自己怕是吓到这小人儿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季修文还在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感受着少年的后背渐渐不再那么僵硬。
      待到怀中少年抓住自己的前襟进入梦乡的时候,季修文才意识到讨厌与别人有触碰的自己,竟将这少年抱了大半晚上。

      宣和十二年十月

      不知哪里的野桂树,使得这漫山遍野飘满了桂花香气。
      季修文说想要吃桂花糕,便拉着小柳出门去了。
      “少爷,你这样真的考得上状元么?”
      小柳忧心忡忡,自己来的这一年多,真没看见这大少爷认认真真看过一日书。
      “摘你的桂花!”季修文挑起眼眸,瞟了趴在树梢上的绿衣少年一眼。

      这晚,季修文心满意足的品尝着新鲜的桂花糕。
      而那可怜的小厮还在琢磨着怎么制作出桂花酿,因为那坏心眼的少爷说,想不出法子就不准挨着他睡觉。
      哦,对了,自从七月那一吓之后,小厮每晚都窝在少爷的床上,一定要抓着少爷的衣襟才肯入睡。

      宣和十三年一月

      小柳裹着厚厚的棉衣跟着季修文下山去了。
      原因是,季修文说“这大过年的,要准备年货”。
      小柳撇撇嘴,哪有人大年初一去准备年货的,就算你要,也没人卖给你吧。

      出乎意料的是,大街上人很多。
      季修文带着小柳去吃了糖葫芦,去喝了热乎乎的米酒,去买了吓人的面具,还买了几挂鞭炮。
      回去的时候,小柳手上抓满了东西,而季修文却是两手空空。
      小柳本来想问年货还买不买了,结果季修文递过来一块糖,直接塞在他嘴巴里,于是,他只顾感叹糖好甜去了。

      晚饭没有吃,因为小柳在山下吃东西吃撑了。
      季修文支使小柳去点燃鞭炮,自己却躲得远远得看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鞭炮终于点燃了,小柳跑回季修文身边,正准备开骂,回头却见季修文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竟显得那样的落寞。
      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小柳将手塞进季修文垂下的手掌中,挨近了他。

      宣和十三年六月

      季修文一日比一日早起,用过早膳便去书房。
      有时甚至没有叫起还在睡梦中的小柳。
      平日里季修文虽然对自己还是那样恶劣,但心中空落落的。小柳想,也许是自己离开本体太久了。
      夜晚偷偷爬起来,去到院中,伸手触碰着柳树,感受着本体的力量源源不断输入自己幻化出的人形中。
      不远处窗户打开了,却没能惊扰这个一心一意吸取精华的柳树精。

      第二日,季修文看着窝在自己怀中少年恬静的面庞,没有轻手轻脚地拉开他抓住自己的手,而是俯下身亲吻了他光洁的额头。

      宣和十三年九月

      “少爷,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小柳将打包好的行李递给季修文。
      季修文摸摸小柳的头,笑着摇摇头。
      这小柳树精最近虽然勤加修炼,但是这人世间不比这山野中,去了怕是要出事。
      “那你一定要中状元!”少年一脸的认真状。
      花了好大力气,季修文才将笑容憋回去。
      这秋试头名,不过是解元。

      盯着季修文逐渐变小的身影,小柳觉得眼睛酸酸的,于是眨了眨,然后,就有水滴顺着流下来。
      原来下雨了啊,小柳想着。
      越上柳树枝头,季修文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
      没来由的,小柳记起一个月前季修文收到的一封家书以及一张女子的画像。
      水滴越来越多。
      雨越下越大了啊。

      宣和十四年二月

      伸手抓了抓被挠的痒痒的耳垂,一阵呢喃飘入耳中,“小柳儿,起床了,为夫要喝鱼片粥。”惊得小柳瞪大了眼睛。
      看见那人瞳孔中赤身裸体的自己时,小柳一下子就红了脸,全身的血液像是都集中在了脸上。
      季修文吻了上去,“怎么脸红成这样子?莫不是病了?为夫来检查一下。”语气中满是揶揄,手也抚上怀中小人儿细腻的肌肤上。

      小柳想,为什么少爷中了状元没去当官呢,这样自己就不用整日经受这羞人的折磨了。

      宣和十四年十一月

      小柳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不敢抬头看季修文,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就那么怕?”季修文将人拉入自己怀中,轻声问着。
      “嗯。”小柳闷闷答着。
      想了想,季修文道,“那我们就不要回去了,见不见我爹,你都是我季家媳妇儿。”
      一句话,怀中少年连耳后根都红了。
      原来早已超脱生死的精怪也会怕这些。
      只怕被自己的亲人讨厌。

      季修文突然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八月,在晨光中出现的少年。
      “季少爷,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在这山中陪着您。”
      清亮的声音,像是把空气中寂寞的东西都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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