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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谋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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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费尽心机地诓走了罗艺,马上就要赶紧想着应对秦琼的责难。这个表哥人厚道、却不傻,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一定让秦琼在罗艺面前失尽面子,颇为难堪。想要平息表哥的怒火,单裴源帮着自己显然不够,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李靖。她使裴源悄悄找来史大奈。
秦琼次日等了一天,没见着李靖的影子,到傍晚时分,正想找庄氏问问,忽然明白过来。心中原本对她的疼惜,一下子化作了被耍弄的羞辱,暗骂一声: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下罗艺一准会把帐记在自己头上,将来再见时没准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了表弟,如果罗成真被罗艺带回幽州,怕是真的会被囚,做一个废物养起来。那对罗成来说,岂不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他生性忠厚,这么一想,也从心里谅解了庄氏的行为,只是面上却过不去,见了她总不愿多话。而且单雄信搬过来住,秦琼、程咬金只得过来陪着,罗成又不愿见单雄信,庄氏就更刻意回避着他们,反而隔阂起来。
洛阳城为并肩王殿下的病闹得人仰马翻时,世民正在为征讨白壁关犯愁。
此时李渊已经废掉了杨侑,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建号为大唐,改大兴为长安,作为国都。世民被封为秦王,引兵出长安征讨刘武周。他从洺水回师时遇上了被王世充打散的瓦岗的残军,把人抓过来一问,居然有名震天下的谋士魏征和徐茂公!世民大喜,加意笼络,把罗成在洺水遇难的事儿说了,魏征等人哭得死去活来。世民着意抚慰,劝他们先在帐下栖身,并许他们如有罗成消息可立刻去投。如罗成已死,就请二位先生随我完成他的志愿、扫平天下吧,二人只得暂时投了世民。这世民本是七窍玲珑之心,又曲意逢迎,赚得徐、魏二人感恩戴得,将相之间颇为融洽。但魏征是一个倔强的书生,总觉得罗成未死,一心打探主公消息好去相投。世民虽不说什么,暗地里做足了手脚,百般隐瞒罗成消息。
这一路因有魏征、徐茂公相助,战事进展得很顺利。等到白壁关时,世民已上表给父亲李渊,要求打下白壁后向东扫平洛阳。他本想着,刘武周节节败退,这白壁关势同危卵,自己大军一过,应声而平。没想到,到白壁关下遇到了天神一样的守将尉迟恭。那尉迟恭在他列好阵势时,只一骑就直突中军,差点砍了世民的脑袋。亏得李子通拼死救护,才勉强后退到营中,人马却被尉迟恭一阵冲杀,折了不少。世民传令急退三十里才稳住阵脚,但唐军士气大大被挫。
李渊圣旨已到,要他克日扫平洛阳。世民已无路可退,心里犯堵:克日扫平?你来试试!一定李建成、李元吉在朝中使坏,让父皇下这样的死令,但总是自己之前轻敌之故。
他正在帐中闷坐,魏征、徐茂公走进来。他强作笑颜,起身让坐。两人目光躲躲闪闪的,互相推诿着,不说话。世民笑道:“两位先生怎么了?咱们之间这样投缘,怕的什么!有什么话直接教导我就是了。”徐茂公袖了手,闷闷地说:“本来这个时候我们不该提这件事,可现在事出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世民忙说:“不妨不妨,先生说什么,我没有不允的。”
徐茂公眼光复杂地看了他半天才说:“有洛阳的消息,说主公现在洛阳,已投了王世充做并肩王,我等本来也不急着去,但近日听说主公病重,想赶着去见一面。”话未完,已红了眼圈。
世民无言,他早已得到洛阳的消息,只不敢告诉他们,如今,还是阻挡不住他们去投罗成的脚步。不觉泪盈于睫,低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原本是我许你们的,你们弃我而去,我也不敢有什么怨念,只求先生记得在大唐时世民的心意就好了。日后与并肩王殿下兵戎相见时,先生能有关云长华容之义,就是世民之幸了。”说完,泪如雨下。
徐茂公倒觉不忍,与魏征对视一下,缓缓地说:“皇上那里,殿下应上表陈情,尉迟恭非寻常之人,一时之间无可奈何,只能徐图大计,求皇上宽限时日。我等在此间受殿下大恩,无以为报。我此去洛阳说主公使秦琼、程咬金相助,可破尉迟恭。至于洛阳,就要看主公的意思了。他若想保洛阳,殿下还想取洛阳吗?不说幽燕铁骑会挥师南下,单主公一人,殿下帐下诸将谁是对手?局势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
世民拱手躬身拜道:“先生高义,世民没齿不忘!徐先生此去可转致并肩王殿下:殿下旷世逸才,世民渴慕已久,恨机缘不遂,不能常随麾下聆听教晦。方今天下,诸王虽众,然真正英雄的不过是世民与殿下而已。倘我二人联手,十年可致太平,到那时我与他单独较量,以剑赌天下,强似这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先生若能说服并肩王殿下来投,世民与先生又能朝夕相处,岂不美哉!”
徐茂公愣了一下,心说这李二公子倒是天大的心,居然会想着让并肩王来投,并肩王殿下威名著于天下,本就有着逐鹿中原的实力,岂肯屈尊事人?又一想,幽州兵变之后,殿下连王世充都肯投,那李家与罗成联手,也不是不可能的。若能促成,这诸侯混战的峰烟倒真的可能早点结局。想到这,不觉笑逐颜开:“殿下一番话,叫臣茅塞顿开,放心!臣此去定能说服主公与殿下联手,早日扫平狼烟,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世民刚还愁得阴云密布,此时峰回路转,忽然开朗起来,忙过来大力握住徐茂公的手,含泪叫道:“先生救了我了!我在此日夜悬望,只盼先生早日与并肩王殿下一起回来。”
又殷殷切切地写了一封长信,叫徐茂公带给并肩王。
徐茂公施礼,与魏征出了营门,向洛阳去了。
世民传令扎营,将白壁关紧紧围住,只死守着等徐茂公的信儿。
徐茂公、魏征到洛阳时,洛阳城戒备森严。两人都是伪造的身份,一露面就被当作细作抓了起来。值事的军官看着两人的XX,冷笑着说:“一定是奸细。”徐茂公急中生智,忙向那军官说:“将军不要误会,我不是本地人,是秦将军请来的郎中,为并肩王殿下治病的。”
这话果然奏效,那人立刻改容施礼道:“先生莫怪,末将只是职责所在,多有得罪!我这就去禀报秦将军,请先生稍待。”说着叫军士去并肩王府报秦琼。
秦琼正坐在书房里犯愁。这日子过得实在憋屈,天天谨小慎微、担惊受怕。本以为罗艺一来,虎符合璧,罗成能很快好起来,哪知罗成心口疼虽没有了,精神却没有一点好转,整日昏睡,饮食渐减,一天天地萎靡下去。入冬后,秦琼又将罗成移回暖阁居住,着意地呵护,爱重已极。眼见得到春暖花开了,裴源使尽手段,总算调养的有了点起色。恰在此时洛阳城附近有伤寒流疫在蔓延,足不出户、刚刚能起床走动的罗成却又莫明其妙地染上了伤寒,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孱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雪上加霜的折腾,至第五日时就出现呼吸困难,竟是心肺衰竭状态。单雄信、秦琼竭尽全力、昼夜守着,运功护住他心脉,两人累得半死,方稳住了病情。裴源、秦琼急得七窍生烟,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听程咬金的话,四下贴求医榜,重金悬赏,只想能救罗成性命,一面派人飞报罗艺,又令罗春到处找李靖,生怕来得晚了,回天乏力。
这回秦琼听见禀报,心里一烦,这些日子来的游方的郎中太多了,几乎全是骗子,让单雄信怒火之下杀了好多,还是有不知死的送上门来。他正要说赶出去,程咬金在旁边说:“我去看看。反正闲得难受。”说着,骑了马带了几个随从,到城防营去看。
军士带过徐茂公,程咬金漫不经心地一看,眼睛差点掉出来,大叫了一声:“老徐!”见徐茂公紧着使眼色,忙闭上嘴。那军官一见,忙说:“程将军果然认得他吗?那末将把他交给您了。”程咬金不敢多说,只含糊答应着,那边军士又带过魏征,几个人回了王府。
程咬金一路上不敢说话,带着两人直奔秦琼书房。到门前又怕单雄信在,自己先伸头看了一圈,才带进徐、魏二人。
秦琼咋见两人,恍如隔世,几乎落下泪来:“你们还活着?谢天谢地……”程咬金闭了房门,才扑过来,大力抱住两人,与秦琼相拥着抱头痛哭。本以为众兄弟风流云散,再也不会相见了,突然重逢,都激动得不能自持。
徐茂公先止住泪,忙问:“主公何在?听说他病了,如今好些了吗?”一句话勾起秦琼的心事,泪又落了下来:“病了大半年了,人都快瘦没了,一直不见好。”顾不上问两人从哪来,细述别后情形,只拉着两人往冰玉阁来见罗成。
罗成今天精神倒还好,手里拿着一卷琴谱,正伏在枕上听庄氏弹琴。秦琼缓步进来时,只听罗成说:“这倚兰操(古琴曲名)要在月明之夜,雕栏玉案、对兰花、焚上兰香方好,如今这满屋子药味,什么曲也只有病气了……”庄氏柔声说:“殿下闭目瞑想,只想着天高云淡、风清日暖,置身于千顷黄花之中,有兰香在侧,曲水潺潺,这良辰美景勾画于心,胸中旷达了,自是不拘于方寸之地,便在床上,强似名山碧水。”罗成一阵咳嗽,喘着气说:“你先下去,我歇一歇。”秦琼急走两步过来,替他轻捶着背,挥手令庄氏捧了琴下去。罗成靠在秦琼怀里,咳得面红发乱,喘息半天才勉强止住,虚弱地怨道:“这样半死不活的,都烦死人了!一场伤寒也差点要了命,我就快成了纸糊的人了。”
秦琼满心疼爱地抱紧了他,在众人面前一向坚不可摧的主公,不过是个未到及冠之年的大男孩,此时缩在他怀里的时候,才真正地显露娇弱的一面。强横不可一世的反王盟主、名震天下的并肩王殿下,此时更像一个惹人怜惜的孩子,弱不胜衣、楚楚动人。
徐茂公见秦琼似乎已经把自己给忘了,重重地干咳一声,放重了脚步。秦琼忙笑道:“都快忘了,主公!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徐茂公见罗成直起身子转过头寻找,忙走到床边施礼,颤声叫:“主公!臣来迟了。主公何以憔悴至此啊……”罗成脸色转白,声音有些发抖:“你从哪里来?”徐茂公在脚榻边直直地跪下去:“长安!”
罗成愣了一会儿,身子瘫软地靠在秦琼怀里,点着头叹息道:“长安!好!好!好名字!李渊这个皇帝做得终究没有底气,不然何至于还为大兴起这么个讨喜的名字!你是奉命而来呢?还是自己来的?”
徐茂公听着,如芒刺在背,汗都要下来了,忙叩道:“是臣自己来的,还有魏征。臣听到主公未死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从白壁关星夜而来。”
罗成皱眉:“白壁关?那是刘武周的地盘,唐军打到白壁了?你是降了李世民!”
徐茂公头也不敢抬,低声说:“是。哦!不是,臣被唐军俘虏了,李世民认出了微臣,说主公在洺水遇难,要臣归降。臣……”
罗成有些气息不稳地说:“你以为我死了是吗?”
魏征一直插不上话,此刻见徐茂公战战兢兢,,忙过来解围:“主公先别生气,臣和徐三商量的,暂借唐营栖身,如有主公消息,立刻去投,李世民答应了我们。前几天,我们听到主公在洛阳,去别了秦王,来找主公。”
罗成点头叹息:“他如此胸襟,也实在难得。这个人我当年在扬州时见过一面,也曾论及天下大势,他才气纵横,我印象极深。当时还想着一旦举事,定要将他收到帐下为我所用,没想到,我运势如此不济,也是天意。他家现今势大,已不可争锋矣。”
徐茂公见他并未动怒,才舒了一口气,向怀中掏出世民书信,双手呈上,口称:“秦王说恨不能朝夕聆听教晦,叫我等向殿下致意。他有意与殿下重论天下,有书信在此,请殿下定夺。”
罗成伸手接过,却并不打开,仍看着徐茂公:“我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你和魏征是什么意思?”
徐茂公偷看一眼秦琼,见秦琼正聚精会神地等着他下文,又看魏征,魏征正冲他微微点头,遂从容答道:“臣以为,现今形势,李家只可为援而不可图也。主公洺水新败、老主公又败于窦建德,幽州实力大大削弱,此时逐鹿中原难免兵力不济。现只能暂时与李家联合,谋北中华半壁河山,以太行为界,划疆而治,等休养生息,壮大实力,再图一统天下。”
罗成冷笑道:“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士民殷富。幽燕苦寒之地、粮食奇缺,又有突厥为患,我拿什么休养生息?只怕早晚被他灭掉。”
徐茂公惊道:“主公想据有洛阳?”
罗成又是一阵剧咳,缓了好一阵才接着说:“洛阳固然是好,可惜与幽州不能连成一片,我不会把这个包袱背上,引火烧身。洛阳是诸反王眼红的膏腴之地,就让他们争去吧。”
秦琼心头一松,笑道:“主公这样想的呀!太好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幽州去。姑父走之前反复叮嘱,要我一定劝你回幽州。”
秦琼见罗成神情疲倦,脸色更加惨白,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心知今天事出突然,对他刺激太大,又说了半天的话,怕是身体受不了。看罗春朝他使眼色,秦琼会意,扶罗成躺下,轻声说:“你也累了,好好养会儿。我先安置他们俩歇息,这事儿明日再议吧。”
秦琼三人离了冰玉阁,回到秦琼书房,不敢走漏了风声,就安排两人在书房住下,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由秦琼亲自张罗。至夜,弟兄四人抵足而眠。秦琼心事重重的,怎么也睡不着。听程咬金、魏征呼吸平稳,已睡着了。徐茂公却静静地,秦琼轻轻地推他:“你没睡着吧?”
徐茂公叹了口气,悄声说:“我睡不着。主公病成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怕好不了,你和咬金也离不开呀。可秦王那边快要扛不住了……”
秦琼问:“你真的是为秦王做说客的?你说主公会跟李家联手吗?”
徐茂公道:“主公心思一向难猜,该说的我已经全说了,不敢再逞口舌之能,主公动了气可就坏了。”
两人正说,只听罗春在外面叫:“二爷!四爷!殿下叫你们。”
秦琼一惊,一跃而起,应道:“来了!”
披了衣就去开门,急问:“是不好了?快叫裴医官!”
罗春波澜不兴:“殿下没事!只是叫你们过去议事。”
几个人匆匆到冰玉阁,见阁内灯火通明。罗成已起了床,穿戴整齐,在外间的小厅坐着,庄氏在旁服侍,史大奈、裴源、罗春都肃立在侧。罗成身边坐着一人:青衣黑帽,面貌清奇,竟然是李靖!
秦琼如获至宝般,失声叫道:“谢天谢地!李药师,你可来了。”李靖拱手微笑,点头致意,却不说话。
罗成看他们施完了礼,正色道:“秦琼、程咬金听令!”
秦琼一惊,忙扯了一把程咬金,两人躬身叉手施礼:“末将在!”
罗成声音朗朗:“令你二人随徐茂公明日启程到白壁关,助秦王破敌。等秦王挥师东进兵临洛阳,我在洛阳等你们。”
程咬金应声答道:“遵令!”说完,又觉不对,忙说:“不行啊!主公病尚未愈,我们怎可弃主公于不顾呢?”
罗成道:“我没事,有师兄在。魏征留下,裴源跟着去。你们现在收拾,把在洛阳的家眷全都带走,不要留在洛阳成为牵绊。”
秦琼满腹疑惑,不知他何以做这么突然的决定:是李靖说了什么?还是李世民信里的话打动了他?心中虽然不舍,但知他既已传令,就不再有回旋的余地。只得低头应道:“末将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