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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相见 ...

  •   罗艺拿了虎符,却不急着去看儿子,一个人沉思着。秦琼、罗春见他神情古怪,互相看看,都不敢说话。罗艺看着庄氏,突然问:“蓉儿,你认为少主会跟我回幽州吗?”庄氏思索了一会才说:“知子莫如父!王爷已料定了少主不肯随您回幽州吧。”罗艺点头,回头看裴源:“我想现在就带他回,裴源你备最好的车,把路上要用的药准备周祥。”又看秦琼:“你和程咬金也跟我回吧。”秦琼觉得突然,一时愣着没说话。裴源皱眉道:“他太虚弱了,怕是经不起路途劳顿,还是在洛阳休养好了,再回去不迟。”
      庄氏心中飞快地算计着眼前的形势:若是罗艺趁这个机会将罗成强行带回幽州,以罗成的个性,父子之间的隔膜怕是难以消散,线娘已死,再也没有什么能让罗成自弃兵权,跟老爹和解的念想了。幽燕老主派铁骑损失了将近五万人,这笔帐怕是总要算在罗成头上。若回幽州被罗艺囚禁,怕是罗成必死无疑了。想到这,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罗艺听裴源一说,心里也没底了,犹豫着问:“这虎符合璧,只要听我的,好好练气,很快就会痊愈了,他正年轻,恢复起来还不快?”
      裴源正欲点头,看见庄氏偷偷地冲他摇手,使眼色,心里明白了,忙叩道:“若只是玉珏之力冲击经脉,断不会这种症候。只怕他还是有心事未除……”
      旁边庄氏忙过来跪下,郑重地说:“裴医官说的是,少主性高气傲,断不肯以兵败之身任人宰割,若回幽州,便无颜见昔日部将及文武官员,王爷若真的顾及少主性命,还望三思呀!”
      罗艺低头看着她,苦笑道:“任人宰割?你说有些道理,只是父母亲情,真就不如他的脸面重要吗?成儿不会这样糊涂的……他不会怨我的。”
      庄氏跪爬半步,抱住罗艺的腿,泪落了下来:“王爷若是心意已定,奴婢也不敢相强,只是少主性命怕是难保,奴婢愿以妻礼殉夫,求王爷答应!”
      罗艺怒吼一声:“我儿子还没死哪!你就要死要活的,也不怕晦气!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能想想父母的心意呢?你放心!我从此再也不让他领兵、也不许参与政事,只当我养了一个白痴儿子!”
      秦琼、史大奈等人听出端倪,都吃了一惊。暗想庄氏聪明过人,对罗艺的心思摸得通透得很。若照罗艺想法,回去将儿子软禁起来,只当一个废人养着,那岂不活活要了罗成的命?
      秦琼只得拖延着:“先把虎符拿过来合璧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我们先别争些没用的,总得让他先好了再说。”
      庄氏哽咽着说:“他今天只吃了一点奶酥卷、喝了半碗鲜虾笋汤。郑王每天令人送来的饮食,至精至细,他还吃不下。路上荒山野岭哪里弄去?这一去,只怕走不到幽州……”
      罗艺心下也活动了,要带儿子回去的决心被他们说得土崩瓦解,暗想:“如今儿子的状况确是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等两天好些了再说。”
      当下也不再争,只带着秦琼、史大奈两人向冰玉阁去,欲去为罗成治病。庄氏拦住他:“王爷!奴婢还有一事要提醒王爷!”
      罗艺冷哼一声:“说!”
      庄氏从容地说:“这虎符万万不能让少主看见,若给他瞧见了,只怕当场就得没命了。”
      罗艺皱眉:“庄芙蓉!我儿子不是琉璃灯盏,气一吹就破了!他既能杀了窦线娘,就说明他还是顾念老父。成儿做事,从不违心悖意,你以为他会为这点事放不下吗?你这样聪明,却不了解自己的夫君。”
      庄氏依旧不急不徐地说:“依奴婢之见,只要把虎符外面铅封去掉,露出玉珏,让少主认不得,可保无虞。”
      罗艺一甩手,向外就走,边说:“妇人之见!多此一举。”
      秦琼也觉不妥,想劝两句,罗艺已走得远了,只得匆匆跟上。
      几个人进了冷阁。见罗成已醒了,正半坐着靠在朝云怀里。朝云为他梳理着头发,用玉梳轻轻地按摩头皮。
      听见有人进来,朝云回过头,一见罗艺,吓得变了脸色,惊慌地去看庄氏,庄氏眉尖轻蹙,只顾看罗成。
      罗成仍闭着眼,轻问:“表哥?把史大奈叫过来。”
      史大奈忙躬身上前答应着:“殿下,我在呢!”
      罗成显得很疲倦,示意朝云扶自己躺下,半天才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史大奈,问:“见着我父王了?”
      史大奈看一眼罗艺,低下头回话:“是!老王爷很好,大家都回了幽州,王妃也很好。”
      罗成叹息一声,手挥了挥,示意史大奈退下,缓缓地合上眼,两行清泪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罗艺心疼得不得了,顾不上庄氏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扑过来推开史大奈,伸手紧握着儿子的手,哽咽着叫:“成儿!爹在这。儿呀!爹想死你了……”
      罗成突地睁开眼,直看了罗艺半天,才忽地坐起,欲下床见礼。可他病得久了,哪里站得起来,双脚才刚着地,身子就软了下去。罗艺一把抱住,仍抱回床上放好,一叠声地说:“不急不急,不要多礼,快好好养着。你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太苦了,怕是要多养些时候才能复原。”
      罗成伏在枕上只有喘息,说不出话。
      罗艺向怀中掏出虎符,玉上配的金丝还是好的。罗艺将金丝展开套在他脖子上,仍替他戴好。
      罗成低头一看,惊叫出声:“虎符!”
      罗艺不理庄氏冲他摇手,微笑着说:“是虎符!今天父王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要再教你一套练气的功法。儿子啊!罗家家传功法,你还没学完呢。”
      父亲讲的故事,罗成只听了个大概,他思绪纷乱,双耳轰鸣。眼前不断地幻出线娘垂死的眼睛、姜松乱箭穿胸的身体,一波一波地杂乱画面似潮水般压过来,带给他窒息般的痛楚。他努力地想收拢真气,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觉体内的真气岔乱得横冲直撞,强运内息不成,只能放纵下来任由岔乱的真气重创刚有起色的身体。在不断的紧绷和放松中,人也越来越恍惚,直到最后力不能支,在秦琼等人的哭叫声中再次晕厥过去。
      罗艺知道闯下了大祸,后悔不听庄氏的话,握住他手腕时,只觉得他真气岔乱,无法约束。心里暗骂自己大意:果如庄氏所言,他动了心了,以致无法强摄心神,收拢真气。这回岔了真气,只怕是更回不得幽州了。这样想着,心便灰了一半,忙叫裴源扎针、炼药地医治,自己垂头丧气地离了冰玉阁,由秦琼安置了休息。
      秦琼回到冰玉阁,见裴源正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发呆。秦琼走到他身边,也在阶上坐了,两人看着天边的火烧云。
      秦琼叹着气说:“燕郡王殿下这脾气,跟里边的那位倒是如出一辙啊!”裴源微笑:“里边的那位可是宽仁得多呢……这两位都是人中龙凤,一山不容二虎,父子也不例外。幽燕铁骑的老主派与少主派之争,不会就此消停的。”秦琼有些竦然,不甘心地辩解道:“成儿毕竟是心底仁厚之人,就是再要争,还会把老父怎么样?”裴源叹了口气:“所以他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两人默然,都觉得前途渺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秦琼叫人整理了被褥,知道今夜又得和裴源守在这儿了。
      庄氏在床前眼睛都不敢眨,紧紧地守着。朝云已熬不住困,伏在榻边歪着睡着了。庄氏拿着锦帕,轻轻地擦拭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他的脸因高烧泛红显得粉面桃花,带着奇异的妖媚,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庄氏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脸,只觉得心都化作了一汪春水,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看着他,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庄氏将冰巾缓缓覆在他额上,见他呼吸不稳,似是被噩梦困扰,口中不停地喃喃叫着,一会叫姜松、一会叫线娘,偶尔惊醒一下,也只睁睁眼,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裴源进来了两回,又灌了药,,到天大亮了,气息才算平稳下来。庄氏略略放心,整整衣服出来找秦琼。
      秦琼在廊下守了一夜,刚令人收了被褥,起来正要收拾一番。见庄氏急急走来,忙敛衣正容,庄氏过来施礼:“表哥辛苦了!”秦琼忙还礼:“都是自家骨肉,弟妹不必客气!”庄氏掩不住地焦灼:“殿下烧了一夜,人都烧糊涂了。他从病后,只偶而低烧,没见这么厉害。这可怎么办呢?”
      秦琼心说弟妹急傻了,我能怎么办?只得安慰她:“好歹合璧了,慢慢调养就是了。”
      庄氏道:“只怪老王爷不纳忠言,闯下大祸。”
      秦琼说:“他是太性急了。可这话你说不得的,你是未过门的儿媳,岂可这样埋怨长辈?况且成儿的生辰就快到了,这及冠之礼后就要迎娶柳氏,你的事还要老王爷作主呢。”
      庄氏带了怒气:“如今这般境况,只怕他活不到生辰那天了……”
      秦琼有些错愕,这不是他素日知道的那个温文而雅的庄芙蓉了。他还没回过神,庄氏忽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清晰地说:“殿下性命全仗表哥了,芙蓉求表哥救救他。”
      秦琼吓了一跳,想去扶她,又觉不妥,忙不迭地缩回手,袖手躬身道:“有什么话请直说,夫人虽未过门,但主公已允了婚,您便是秦琼的主母,主仆的名份在,如此大礼秦琼不敢受!”
      庄氏不说话,递过一卷文书。秦琼双手接了,展开一看,吓得变了脸色:“战报!你从何得来?如此紧急,赶快报主公知道!”
      庄氏答:“殿下这几天哪有精神看战报?这战报,只好报老王爷。”
      秦琼连连点头:“对对对!”起身欲走,庄氏拦住他:“表哥!老王爷如要回幽州,必牵挂着少主,你只需告诉他,李靖明日可到洛阳,让他放心就是。”秦琼听得云里雾里的,心说她足不出户,怎么什么事都知道。脚下却不停,直奔到前厅找罗艺去了。
      庄氏看他远去的背影,脸上逐渐绽开灿烂的笑容。
      罗艺愁得半夜也睡不着,到天亮时才朦胧地合上眼,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儿子一身白衣飘飘,手中拿着一把闪着兰色荧光的短剑,冷笑着说:“父王!儿子不愿做一个让您藏在深闺的废物,这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父王保重,儿子去了!”说着举剑自刺,鲜血染红了白衣,罗艺大哭着:成儿……伸手去扶他时,他却渐渐地消散了。一时罗艺只觉万念俱灰,拼命地大哭:回来……成儿!成儿……
      惊叫着醒过来时,只觉冷汗涔涔。看见罗平冲进来,一边替他揉着胸口,一边叫着王爷醒醒!梦魇住了!
      罗艺心怦怦乱跳,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双眼瞪着帐顶,又想起上次在迁涿州前,自己在书房小憩,也做过同样的梦。一时心里烦躁不堪,起了床披上衣,问:“罗春那边说什么了吗?成儿情形怎么样?”
      罗平忙答:“我刚派人问过了,罗春说情况还好,烧已开始退了,人还没醒。”
      罗艺匆匆穿好衣服,急急地向外走,边说:“先不要备膳,我过去看看。”
      脚刚踏出门,跟急着进门的秦琼撞了个满怀。
      秦琼跑得气喘吁吁,顾不上陪礼,拉着罗艺回到房内,关上了门。从怀中掏出战报,递给罗艺。罗艺一看,大惊失色,直着声叫:“罗平!快备马!我们回幽州!”
      秦琼想起庄氏嘱咐,忙说:“姑父尽管回去,这里有我照应着,李靖明日就到了。等表弟好了,我再劝他回去。”
      罗艺眼睛一亮:“李靖!谢天谢地!他来了我就放心了,李靖知道如何调息。成儿我就交给你们了,及冠礼由李靖来张罗。我先回去了。”
      与罗平等随从连忙收拾了,马不停蹄地回幽州去了。
      他一路疯狂地奔回幽州,薛万彻出城迎接。罗艺劈头就问:“突劂谁领兵?战况如何?”
      薛万彻一脸迷茫:“王爷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罗艺追问一句:“你没有送战报给我?”
      薛万彻肯定地说:“没有!这段日子刘黑塔没了踪影,突厥也没来犯境。”
      罗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怒骂一声:“太平郎!秦琼!好你个猴崽子!居然敢骗老夫!”
      又想起梦里的情形,如果真的强带罗成回来,说不定儿子真的会……只得长长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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