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门》言者在意

3、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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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一盒芙蓉王。”

　　季熙恬用食指敲了敲商店的玻璃柜台，随意地四下环顾，眼角的余光蓦地扫到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熟悉的烟盒。身体陡然僵硬，喉结上下滚动，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他犹豫着开口：“等等……这儿有大前门卖？”

　　“是啊，这烟可有年头了。想抽都找不着咯。”

　　“……给我拿两……嗯……一盒吧。”

　　拆开芙蓉王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尖弹开火机点燃，缓步走在小区的花园里。微风流连在脸侧，将袅娜的烟雾留在身后，季熙恬用手反复摩挲着那盒大前门，前尘往事漫上心头，他有点恍惚，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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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陈钧昊很好，好到可以穿一条裤衩，好到可以一起看片儿，好到他知道陈钧昊的烟盒什么时候见底、什么时候他应该再买一盒然后不声不响的塞进去。他没多想，只不过会在不经意间撞进陈钧昊盯着他看的眼神中时，被那种隐忍中带着温柔的幽深目光吓上一跳。他有时候觉得那眼神有点儿欲求不满的嫌疑，但是，他俩成天厮混在一起，陈钧昊太久不近女色，也可以理解，季熙恬正直地想。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作他念，直到那天晚上，仿佛开悟一般，他看见了漫天遍地的七彩莲花。

　　那天，陈钧昊他们俩的文具店盈利突破一千块。那个时候，两个学生，一千块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他开心的眼睛都笑没了，陈钧昊也高兴啊，于是两个人买了一打啤酒加上一瓶烧刀子，在路边的小饭馆聊了整整一个晚上，推杯换盏，从生意聊到学业，从爱情聊到信仰，从理想聊到人生，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灵魂是那么契合，那么清透，还没有蒙上求而不得的怨怼，一切都那么美好。

　　两个人一直喝到饭店打烊，才晃晃悠悠的往宿舍走，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季熙恬混沌的脑袋被吹得清醒了几分，转过脸去看陈钧昊。只见他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身体笔直，跟在他身后缓步走着，整个人极舒展，眼角都带着笑，晶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覆上了一层水膜，映得目光中的温柔几乎流淌出来。

　　“你！笑什么？”季熙恬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顿，问道。

　　陈钧昊仿佛没有意识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意更深了，“开心啊”。

　　“切~傻不傻呀你~~”

　　他忘记陈钧昊回答了什么，或者他压根就没有说话。他只记得陈钧昊轻快的超过了他，树叶窸窣声中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当时年少，还以为是自己酒醉后的错觉。

　　回到宿舍，陈钧昊随手卷了条毛巾去洗澡，季熙恬一头扎在床上准备睡觉。过多的酒精在全身的血管里流窜灼烧，身体沉的动弹不得，但神经却因为窗口送来的夜风而保持着一丝清明。恍惚间，他听见开门关门的“咔嗒”声，刻意压低声音的脚步声，有人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沉闷虚无……

　　突然，唇上被一种温凉柔软氤氲着水汽的东西触碰了，轻轻一啄后惊慌地逃开，又犹豫着贴上来，反复摩挲，最终停在那里与自己的嘴唇贴合、静止，鼻息纠缠在一起，被空气中的酒精分子点燃，劈啪作响。季熙恬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放大到陌生的脸，但是却有一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眼睑紧闭，柔软的睫毛翕动颤抖着……就在那双睫毛颤动着将要睁开的瞬间，季熙恬猛然闭上了双眼，感觉到那濡湿的唇离开，充斥着酒香的空气恢复清明，床铺晃动着，陈钧昊最终躺在了他的上铺，辗转反侧，良久。

　　当一切声音都消失后，季熙恬慢慢张开双眼，才发现，窗外已然晨光初现，黎明的太阳周围散逸着最柔和的光芒。那个早上，躺在床上，季熙恬想了很多，他想起最开始陈钧昊毫不推辞甚至带着几分心甘情愿的帮他送矿泉水，想起两个人一起抽最便宜的大前门攒钱，想起他每次和陈钧昊谈起一个女生时他的百般挑剔千般不屑，想起陈钧昊每次盯着他看时的漆黑目光中带着的丝丝缕缕的绝望，想起陈钧昊挺拔笔直的骨架外包裹着的线条优美的肌肉，想起他与自己相贴的湿热柔软的嘴唇……他想，不是只有陈钧昊一个人。那么，陈钧昊为什么不和他说明白呢？如果他说的话，那么，我……我就……就怎么样呢？在一起么？告诉他我也是么？放弃轻松的生活方式从此踏入一个不容于主流的深渊么？这一切值得么……

　　头脑中仍一片混乱，床铺却晃动起来，陈钧昊从上铺探下头来，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对他说：“我*操，昨天喝太多了，你连澡都没洗就睡死了。”他愣了半晌，感觉到原本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自嘲般的笑笑，说道：“是呗，我连你什么时候洗完回来的都不知道。”话音落下，他望向窗外，太阳已经爬到了极高的东方，照亮所有的阴影，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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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的烟快要燃熄了，季熙恬最后猛吸了一口，将烟头踩熄在地上，用手紧了紧领口的大衣，转身往家里走去，抬起头，只见万家灯火在黑夜中闪烁着最温暖的光亮，其中有一盏是属于他的今生的幸福。他再一次提醒自己，爱你所有。而后大步离去，仿佛要把方才的慌乱永远的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