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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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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快马加鞭的将席小箬送到县城找大夫,马上的时候匆匆给她包扎了伤口。
席小箬身体右侧从肩头到腰侧满满的血,同样浸到了定远侯的衣襟,大夫猛的看到他们两人,受了不小的惊吓,细细查看了伤口,松了口气:“幸而没摔破了头,不算多严重,就是血流的这么多,恐怕得好好养养。”
大夫给席小箬清理的伤口,看着她右耳脑侧那条深深的伤口身上都发毛,一边念叨着谁心肠这么狠的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一边细细的给她敷药包扎,嘱咐定远侯千万不能碰到伤口,更不能沾水,少颠簸,每天换一次药,等结疤了,再来找他。
大夫不说少颠簸,定远侯也不敢把她这样带回去,当即在镇上找了客栈住下。
掌柜的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敢收钱。
席小箬被疼醒,疼的直哼哼着就要摸脑袋,定远侯按住她不让她碰。席小箬只觉得整个脑袋要人命的疼,难以忍受,恨不得把脑袋砍掉,她想动,定远侯死死按着她不让她动一下,她哭的稀里哗啦,后来哭不动了,她呜咽着说:“你杀了我算了……”
定远侯沉默。
他道:“……对不住。”
每时每刻都疼的头快要炸开了一样,夜里席小箬根本睡不着,定远侯也不敢睡,他怕她碰到伤口,他怕她忍不住寻死。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时刻刻的看着她。
最惨的还是换药的时候,每天一次的换药,让席小箬浑身发抖的几乎要死过去。定远侯无法可想,只能在换了药之后抱住她忍痛到脱力的绵软的身体安抚。
不知过了几日,席小箬终于能够睡着一次。
大概是困到感受不到疼了。定远侯想。
他强打精神不睡,守着席小箬,怕她睡梦中翻身,压到伤口。
席小箬的伤口太深,结疤需要时间。
定远侯一个人看顾她,久了实在精神不济,再说,自己那样带走了她,留下顾绮玉,席家必然知道他将他们的女儿打伤还带走,不赶早回去恐怕多有事端,于是待席小箬伤口稍稍愈合,带好了伤药,骑马带她回去。
席阿爹和席阿娘再也不想回想当他们看到顾绮玉哭着满手是血的跑回来的时候他们是心中做何感想,当他们看到头上带伤的奄奄一息的靠在骑马而归的定远侯怀中的席小箬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席阿爹从定远侯手里把席小箬抱下马,席阿娘疯了一样殴打定远侯:“你有本事冲我们来,欺负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席阿娘挥着扫把把定远侯打了出去。
自己和席阿爹两个守着席小箬。
顾绮玉蹭到席小箬床边。
席阿娘晚上守着席小箬,顾绮玉同睡,席阿娘点着蜡烛,靠着墙,叫顾绮玉自己睡她自己的。
定远侯把药留下,席阿娘给席小箬换药,手笨换不好,席阿爹亲自上手,试了几次,无奈的叹了口气。
“请个大夫来吧。”席阿娘道。
席小箬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头疼得要死,像要炸开了一样,药又换了几次,包了几次,从里到外的疼得要死,忍无可忍几乎要打起滚来。
席阿娘又是吓的又是心疼,搂着她哭道:“算了算了,快去求顾君卿来。”
顾君卿不曾见人伤到皮肉疼成这个样子,皱着眉头给席小箬包扎好,纳闷那个大夫是不是靠不住,发了封急书给当地官员,要求一名大夫。
新大夫低眉顺眼的来,官差介绍说是本地出名的神医,神医抬脸一瞧。定远侯皱着眉头——还是这个大夫。
大夫重新给席小箬把脉,当复诊了。
大夫诊了半天,看她疼的死去活来的那副样子,一脑门儿的奇怪:“尊夫人真的只是皮外伤。”
席阿娘糟心的喝道:“你个庸医,皮外伤能疼成这样!”
大夫可以冷傲高贵的用鼻孔蔑视席阿娘,可是不敢这样应付定远侯,只得重复道:“可她真的只有皮外伤……”
别说是亲爹亲娘不信,定远侯也不信。
换了几个大夫,都说席小箬只是皮外伤而已。
他们不信也没法子,只得盼着席小箬的伤口快些结疤,看是否能好些。
席小箬的伤口终于结疤,头也不像那样疼痛欲裂,只是她的耳中,嘈杂的、凌乱的声音,不曾断绝。
不是人的声音。
阿爹阿娘的声音,她完全听不到了。
席阿娘最先发现席小箬不对劲,看她从早到晚捂着耳朵似乎周遭嘈杂无比的样子,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吼,她都不为所动,甚至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席小箬也烦躁不已。
她偷偷跟席阿爹哭道:“箬丫头这是怎么了,要不请个巫医来看看。”
席阿爹没法子,只得去镇里请巫医。
市井的巫医多有行骗者,席阿爹花了大价钱请来了镇上据说最好的巫医,巫医查看过席小箬,占卜问卦之后,二话不说将钱退还给席阿爹,匆匆离去。
席阿娘直接捂着脸哭起来,崩溃的抓着席阿爹:“这是什么意思!”
席阿爹只能用干巴巴的语言来安慰席阿娘。
定远侯道:“国师神算可窥天机,待她伤口愈合,我带她回京,求国师妙手。”
席阿娘抓起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扔过去砸他,声嘶力竭的哭道:“我不用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席小箬受伤口痛处折磨,几日难眠,当伤处终于稍缓疼痛,耳中又全是嘈杂细碎的声音,折磨得她难以难眠,直到筋疲力尽,终于睡了一日安生觉。
她的头不疼了,但是耳中的声音时刻不休,她能听到花草聊天的声音,树木唱歌的声音,石头吵架的声音,黄瓜打瞌睡的声音……
她看着席阿娘一脸关切紧张,嘴一张一合,急切的说着什么。
但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她觉得,她一定是哪里摔坏了。
该听到的就没有一个字听得到的。
她很挫败。
她想让黄瓜石头花花草草都闭嘴。
她怕别人说她摔傻了,摔疯了,一个字都不敢提。
她听到一窝黄瓜说——就是那个丫头,脑袋摔坏了,好像能听到我们说话,哎呀她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快装死,假装我们是很正常的黄瓜。
顾绮玉伸手,又不敢摸她的伤口,摸摸她散着头发的脑袋,嘴巴动了动。
房门前的石头好心的告诉她——那个蓝眼睛的问你还疼不疼。
她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哪里摔坏了。
席阿娘每天给席小箬炖鸡鸭鱼肉补脑袋,她以为席小箬摔坏了脑袋,听不到人说话,并不知道她只是换了频道,唉声叹气好好的姑娘摔残了,找了多少大夫巫医都没人治得了,只有将希望放在国师身上。
对定远侯嘛,虽然恨他把自己女儿弄成这样,可还不得不指望他跟国师搭上桥,求着人家,也不能使劲甩脸子,只得忍耐,心里盘算女儿要是治得好也就算了,治不好这事绝对没完。
席阿娘不能报复定远侯,但可以在小事上折腾他,比如今天她说:“家里没鱼炖汤给箬丫头补了。”
席小箬大补特补的吃食都是定远侯拿的钱,席阿娘故意傍晚时分说,卖鱼的都收摊了。
定远侯去河边抓鱼。
席小箬闷的难受,拉着顾绮玉一起去。
席阿娘在她背后喊叫,她听不到,她脚边的草忍不住转达道——你娘骂你傻呢,把你害成这样的人你还敢跟着他出去,嫌命不够长是不是。
席小箬烦躁的一脚把草踩倒。
草十分委屈的呜呜呜——又不是我说的,我帮你转达下而已嘛,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
席小箬又好气又好笑:草都会用典故了!
定远侯卷起裤脚,将衣摆卷在腰带里,弯腰静静的站在河里,等着鱼游过来,他猛的抓住,在石头上摔死,扔上岸。
席小箬和顾绮玉坐在岸边看着。
顾绮玉在念叨。
席小箬转开脸不看她,顾绮玉知道她听不到,见她更不看自己,也没意思,自己嘟囔几声沉默了。
有村里的人经过,纳闷的看他们几眼,走远了才说起话来。
席小箬回娘家,带回来的男人居然不是黎刻,村里一半的人说黎刻到底还是休了她跟官小姐跑了,一半的人说她勾搭上了大官,抛弃黎刻了。
他们都知道席小箬摔坏了,有时候当着她的面也说的肆无忌惮。
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脚下身旁,有一堆唠叨的花草树木石头。
席小箬手边的石头唠叨起来——你边上的蓝眼睛说的是真的?那个男人把你摔聋了,你还跟着他来抓鱼,我看你是脑袋摔坏了吧,记吃不记打啊,你是暗恋他吧,我知道了,你是抖M——
不等它说完,席小箬抓起它使劲扔进河里。
这些天她听到好多奇怪的词,她一表现出茫然,这些该死的玩意还好心给她解释。
石头——哎哟妈呀——一声,摔进水里,阻隔着水声,呜咽着喊疼。
满地的石头奋起抗议她没人道。
席小箬一脸气恼。
她的石头惊跑了水里的鱼,定远侯直起身来看向她,见她脸色恼怒,到底没说什么。
他用草绳串了抓到的两条鱼,召唤顾绮玉回去,知道席小箬听不到,拍拍她,手指向她家的方向。
一根草帮他转达——他说回家了。
席小箬心说难道我看不出来么,一脚踩倒那棵草,草呜咽着抗议——你恩将仇报!
定远侯拎着鱼回来,席阿娘嫌弃道:“就两条?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就只能抓到两条鱼?”说着她拿着去炖了。
黎刻放假回家,转了一圈发现不见了席小箬,就问一脸怨气的黎老娘。黎老娘气道:“别想那个不守妇道的臭丫头,咱再娶个好的。”
黎刻莫名其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黎老娘恼火的把玉牌的事说了。
黎刻深吸了口气,忍着火气道:“那块玉牌我不知道为何恩师有另一块,但是小箬那块,真的是岳母临行前所赠,儿子早在接她进京之前就见过了那块玉牌。”
黎老娘一愣:“那……”
黎刻语带恼火:“难道娘要说早在我回乡之前她就已经和恩师不清不楚了吗!”
黎老娘哑口无言。
“我去将她接回来!”黎刻拔腿就走。
黎刻赶回老家,席家院子里,定远侯摸着席小箬的脑袋,皱着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问:“还疼吗?”
席小箬头上被包着,直直的、仰着头看着他。
她最近太暴躁了,把传话的花草石头都欺负了个遍,现在没有花花草草愿意给她传话了,脚边的石头还肆意的叫嚣——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想知道吗,很想知道吗?就不告诉你,叫你踢我。
看到席小箬那探求又无奈,满怀期待又因不得而知而烦躁的眼神,黎刻心里一颤。
他不相信定远侯是会勾~~引属下妻子的人,但是定远侯那样地位卓然又成熟稳重的男人,女人会动心岂不是很平常。
席阿娘端了鱼汤来,恶狠狠的蹬了定远侯一眼:“吃饭!”
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如今定远侯占据着,还有定远侯的女儿。
黎刻闯进门。
席阿爹和席阿娘一惊,看见是黎刻,席阿娘拉下脸来,怒道:“不是都休了我们家箬丫头了,还来我们家干什么,出去!”
黎刻解释这些都是误会,他并没有休弃席小箬。
比起害的她女儿失聪的定远侯,黎刻相比之下就可爱的多,所以席阿娘没有多强硬的撵他,听了他的解释也不横加责骂,只说:“过来吃饭。”
各怀心事的吃过饭,定远侯对黎刻道:“你随我来。”
黎刻随他出去。
石头——男男争一女哎,会不会打起来?
树——是啊是啊好想看啊,为什么我长的是根不是腿啊,我恨。
神烦。席小箬心道。她偷偷的跟上去,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她可以听到那些无聊的石头和草激动的转播。
定远侯将之前发生的事告知黎刻,他道:“我伤了你夫人是意外,我会尽力弥补。”
黎刻的手握成拳,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沉默。
“或许国师会有办法。”定远侯道。
黎刻想要留在席家跟席小箬一起住,但是顾绮玉抗议,不肯跟定远侯待在一起,于是仍旧是席小箬和顾绮玉一同住她出嫁前的屋子,黎刻和定远侯住黎家老宅。
夜深人静,定远侯在院子里看月亮,黎刻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到那一对的玉牌,席小箬看定远侯的眼神,和定远侯少有的对女人表露出的关切。
黎刻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他问:“那一对的玉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远侯定定的看着夜空中残缺的月亮,平静道:“与你无关。”
黎刻一直想要成为定远侯那样的人,成熟稳重、处变不惊、心中自有沟壑。然而现在,他突然觉得定远侯很碍眼。
不光是因为那引人诟病的一对玉牌,而是席小箬看定远侯的眼神,和他深知自己完全比不过定远侯的自卑。
他突然无比强烈的希望他消失。
他想看见席小箬,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彻彻底底的拥有她、独占她,听她说她的心里眼里完全没有定远侯。
他很想!
定远侯无知无觉的淡淡道:“睡吧。”兀自回屋。
黎刻站了半刻,打了井水拍了拍脸,他自嘲:他们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心思竟然这样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