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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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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小箬自己用袖子抹了抹脸,掉头回了定远侯府。
途经上一回给她算过命的神棍德摊子,那个神棍还在那里,远远看见席小箬,目光定定的随着她。席小箬心情抑郁,装作看不见的路过,走过的刹那,摊主悠然笑道:“我算的可准?上一回的钱——”
席小箬理都不理他,径直走过去。
定远侯已经把两块玉牌捡了起来,见她回来,将她的那块递还给她。
席小箬拍开他的手,带着哭腔怒道:“为什么你也会有一块!”
“说来话长。”定远侯慢慢道。
席小箬以为他会花大把时间来陈述一下往事,谁知道他说完那四个字,就闭嘴不说话了。她恼了:“你倒是说呀!”
“与你无关。”定远侯淡淡道。
席小箬从他没有收回的手中抓过那块玉佩,狠狠的掷在他脸上。定远侯抬手接住:“珍惜些,是传家宝。”他又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回老家!”席小箬气道。
定远侯本想问她为何不等黎刻回来跟黎老娘解释清楚。
她贴身有什么,黎刻肯定一清二楚。
他到底没说,他以为这样顺理成章的事,她必然想到过,既然没说等黎刻,大抵是因为他们之间也有些不对。
其实席小箬只是单纯的气懵了忘记了。
席小箬要回家,定远侯给她准备了马车行囊和钱财。
期间被顾绮玉发现,眼睛亮亮的问她要去哪里。席小箬没有说黎老娘把她赶出门,只闷声说好久没回家想念爹娘,回娘家去。
顾绮玉眼睛更亮了:“我也去。”
“你能下地了?”定远侯道。
顾绮玉泄气,得知席小箬坐马车回去,又燃起斗志:“坐车躺着也能走!”
言下之意非去不可。
定远侯一字一顿道:“别闹。”
席小箬一个人坐上马车走了。
出了城门,车夫突然把车停下,席小箬正奇怪掀开帘子问他怎么停了,只听车厢上哎呦一声,顾绮玉摔在她眼前。
车夫一脸惊恐:“小姐?!”
顾绮玉爬起来把席小箬往车里一推,恐吓车夫赶车,若是被定远侯抓到就说是他收了贿赂故意让她上车的。
车夫震惊又恐慌,只得赶着马车狂奔。
马车飞驰,车里颠簸的一塌糊涂,顾绮玉哎呦几声,终于找到能让她趴下的角度,唉声叹气:“你说我容易吗。”
席小箬愁眉苦脸:“你跟着我干嘛?”
“怕什么。”顾绮玉哼道。
你当然是不怕了,可是我好怕啊!席小箬一想到一旦被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定远侯抓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且,一定很快就会被抓到的好么!
她们才到驿站,定远侯已经等在那里,一脸阴沉。
席小箬先下车,一抬眼就看见他,寒毛都立起来了,垂下脑袋默默扶行动不便的顾绮玉,悄声道:“完了完了,侯爷追来了。”
顾绮玉也不想追来的这样快,她还连京城近郊都没跑出去呢,强自镇定道:“别怕,有我呢。”
顾绮玉站稳了,瞪着定远侯:“是我的主意,跟他们没关系。”
定远侯冷冷道:“你以为每一次你都如此说,我就不会责罚他人?”
顾绮玉一愣,定远侯强行将席小箬拉走。
“你的。”定远侯伸出手来,手中是席小箬的那块玉牌。
席小箬看着它就来气,哼的转开头。
“既然是你娘送你的,好好收着。”他又道。
席小箬只得收下。
顾绮玉此时追过来,二话不说将定远侯从席小箬身边推开,喝道:“不准你欺负她。”
定远侯抓住她:“回去。”
顾绮玉挣扎道:“我不!”
定远侯手上用力,顾绮玉不甘示弱的奋力挣扎,对他又踢又踹,定远侯皱眉,眼中有怒气。
“啊……”席小箬眼看不好,匆忙间道,“侯爷就让顾小姐去我家吧,要是不放心,一起来好了,反正又不是很远。”
定远侯想了一想,道:“也罢。”
顾绮玉恨恨,埋怨席小箬干嘛带上他,席小箬不过匆忙间随口乱说,哪知道定远侯真的答应,有点懵,缓过劲儿来,暗暗推顾绮玉又好气又好笑:“他肯让你去你开心去吧,还挑他要不要跟着去呢,他要是不让你去,就看今天这架势,你上天入地都跑不掉。”
顾绮玉不甘的哼一声。
顾绮玉就怕定远侯偷偷把席小箬弄走了,她不能跟着去,晚上非要跟席小箬一同睡。
定远侯带着人骑马来的,真的赶起路来马车跟不上,只有慢慢跟着马车跑,骑马本就是为了赶路,既然跑不快,骑马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定远侯骑马跟着马车跑了两天,实在是无法忍受,干脆把马拴在马车后面让马跟着车跑,自己也去坐马车。
顾绮玉顶讨厌与定远侯在一起,冷嘲热讽身为一个男人居然不骑马来坐马车,简直是丢人现眼。
定远侯并不理会顾绮玉幼稚的挑衅,顾绮玉无趣,也不理他。
定远侯的加入反倒使马车里的气氛沉闷,席小箬无聊,打起瞌睡,脑袋随着马车的幅度一晃一晃,马车一颠,她就栽到定远侯手臂上靠着,定远侯侧目看她一眼,默然。
顾绮玉伸脚想把席小箬踢醒,马车又一颠,她没踢到人,席小箬脑袋一滑,栽倒在定远侯腿上。
顾绮玉把她踢醒。
席小箬茫然的睁开眼,片刻后发现自己睡在什么上,惊讶的连忙爬起来,抬眼偷偷扫了眼定远侯,见他闭着眼睛似乎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松了口气,换个边靠着木板继续睡。
席阿爹和席阿娘显然没想过席小箬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席阿娘十分欢喜,一个熊抱差点把席小箬捂死,当她看到定远侯的时候,有点迷茫:“咦,你看起来好眼熟的样子,是谁来的……”
席阿爹手里还拿着书,从屋里出来,一眼看见定远侯,书啪的掉在地上,表情纠结万分。
席阿娘“啊!”的一声,指着定远侯,“你……”
他们三个去屋中叙旧,席阿娘少有的心烦气躁。
席小箬和顾绮玉被丢在门外。席小箬纳闷道:“难道你爹爹和我阿爹阿娘是旧时?”
顾绮玉不屑道:“说不定是他杀过你们家什么亲戚,被认出来了呢。”
席小箬推她一把,呸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爹爹的。”
“他不是我爹。”顾绮玉面露厌恶之色,“他不是好人。”
席小箬感觉得到他们俩相处不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顾绮玉指着不远的小溪,变脸如变天,欢喜道:“我们去玩水!”
屋子里,定远侯盯着席阿娘,慢条斯理道:“许久不见,表姐。”
席阿娘尴尬的笑:“是好久不见哈……君卿表弟。”
然后两厢沉默。
更添尴尬。
席阿爹挺身而出打破沉默:“逃婚是我的主意,幺娘……是我胁迫于她,将军……”
席阿娘狠狠拍他:“我俩是两情相悦,既然被你抓到,那也是命中注定,我无话可说。”
定远侯冷冷哼一声。
席阿爹席阿娘不敢再多嘴。
席阿娘不见定远侯出声责难,忍不住道:“其实当年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嫁给你,我私奔不是正好让你免得应付我爹娘和那些你讨厌的亲戚……其实吧,都这么多年了,你看你也妻妾成群,你女儿、我女儿都那么大了,还纠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呢,是不是?”
定远侯的脸色难看起来。
席阿爹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当年承蒙将军提携,学生致死难忘,学生自知当初拐走幺娘实在对不起将军,如今也不敢辩解,只是这到底是我与幺娘的罪过,将军是杀是罚,我们一概没有怨言,只求将军不要为难箬丫头。”
定远侯仍旧没有说一个字。
席阿娘不是多有耐性的人,打量着大不了一死,梗着脖子喝道:“到底想怎么样你倒是出个声啊!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憋死我们?”
席阿爹拦也拦不住,一脸惆怅。
定远侯终于开口:“当日我一对家传玉佩,曾送你一块。”
席阿娘哎呀一声,席阿爹还问她给放哪了,看她的样子不由脱口:“难道你给扔了?”
席阿娘瞪他:“我有那么不识货?我就是看实在是好东西才没舍得还回去……哎呀你别生气,我没扔,不过给箬丫头戴了,我去要回来不就完了。”
“不必。”定远侯冷漠的一字一顿道,“既然到了她手里,也是命当如此。”
席阿娘没听明白,席阿爹唰的脸就白了:“将军!小女、小女天真无知,求将军高抬贵手,我们做的孽我们心甘情愿领受惩罚,小女无辜,实在不关她的事,而且她已经嫁人了!”
定远侯无视席阿爹的苦苦哀求,起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冷冷丢下一句:“她已经是弃妇了。”
田间跑过一只兔子,席小箬大叫的追过去,撵的兔子跑得没影。顾绮玉捂着肚子笑:“我会抓,抓给你看。”
两个人找了筐做了个陷阱,放下诱饵,喜滋滋的躲在草丛里等,不多时,真的有雪白的兔子蹦着凑过来。顾绮玉抓紧绳子,只等着兔子进筐。
突然,有人踩断了树枝,兔子蹭的窜出去跑了。
顾绮玉气的摔了绳子。
定远侯脸色十分难看,看都没有看正要大发脾气的顾绮玉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抓着席小箬的肩膀,眼睛里透着一股狂躁的凶悍:“若是黎刻真的休了你,你可有想过再嫁。”
顾绮玉狠狠的推他:“你给我离她远点!”
定远侯暴戾的扬起手,顾绮玉一惊,不由退缩,席小箬挡在他们两人之间,那一巴掌甩在席小箬脸上。
定远侯愕然。
席小箬倔强的看着他。
她半边脸都肿了,眼泪汪在眼眶里,但就是那样倔强的看着他,毫不退缩。
定远侯的火气灭了一半,仍旧冷着脸:“我教训我的女儿,你让开。”
顾绮玉又是心疼席小箬,又是憎恶定远侯,咬牙切齿:“我不是你女儿!”
定远侯从来没有打过她,这一回见他下手这样狠,她觉得害怕,可是她不能让席小箬白替她挨打。
“你乱打人!道歉!”她不懂很复杂的话,只会最直接的词语。
顾绮玉的眼中满是鄙夷和厌恶,打从记事,这样的眼神一直伴随定远侯,近年才不敢有人再这样看他。旧识、犹如当年一样环绕四周的直白的厌恶,定远侯戾气再起,一把推开柔弱可欺的席小箬,扬起手——
身后却有沉闷而又惊心的一声闷响。
伴随着顾绮玉撕心的尖叫。
定远侯的手垂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席小箬绵软无力的倒在地上,头下的石头染着血,那血像是一股小泉,缓缓顺着石头的纹理流下来,沁入泥土。
定远侯的脑袋嗡的一声,好像世界再也跟他没有关联。
顾绮玉想把席小箬抱起来,可是她做不到,她哭着想把席小箬拖着回去。
定远侯推开她,抱起席小箬,顾绮玉就像疯了一样抱住他的腿,对他又打又咬。他挣脱不开死死纠缠的顾绮玉,只得一脚踢开她,怀里是席小箬软软的、小小的、轻轻的身体,脆弱的像是一捏就能碎,她的头靠在他怀里,狰狞的血蹭满了他的衣襟。
他抱着席小箬飞奔的去找他的马,他想,为什么他不先把她的伤口包起来,可是他又怕自己停下来给她包伤口的时候她就死了。
那么多的血,那么软的身体。
他突然无比害怕。
就连冲锋陷阵,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顾绮玉就跌坐在原地,手上身上沾着席小箬的血,呆呆的、孤单的,撕心裂肺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