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湛何澜兮》敛霜吟寒

3、神境篇（二）

　　“方才，你与冷塽站在池子边上，一副聊得甚欢的样子。都聊了些什么，眼下不妨也说与我听听。”说话的人手里握了本书，正斜倚在窗台边上，如画的眉眼半掩在夕阳落下的余晖里，以致于辨不清他唇边微漾的涟漪是真还是幻。
　　闻言，本埋着头奋笔疾书的小七，驻下笔，偷偷瞄了眼自家殿下。
　　唔，回回瞧见他的面容，心肝儿总逃不过扑通扑通一阵乱跳。不过话说回来，她家殿下生得就是好看，浓墨似得眉，沧海似得眸，挺直的鼻梁下方是两片薄薄的唇，时而云淡风轻的莞尔一笑，时而玩世不恭的微微一扬。无论怎么瞧，都比邻殿的六殿下好看多了，就是这惩戒的人的法子忒多了点。
　　“嗯，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夸了他几句。”
　　“哦，都夸了些什么？”天苍弈挑眉，搁置下手中的书，瞥向小七尚未写完的悔过书。
　　“说他是天界一众爱好穿白衣的男仙里，我瞧着最好看的一个。”
　　天苍弈轻咳一声，行至小七身侧，瞅着她鬼画符的悔过书。半响，俯下身，指着她将将写好的几行字，“给我念念。”
　　“小□□精大吼一声，‘臭蜘蛛，终有一天我会修成一只妖术精湛的大□□精，来找你报仇的。’”小七乖乖念完，尚未察觉不妥。
　　天苍弈沉默良久,“还记得我要你写什么吗？”
　　闻言，小七咬唇，凝视着自己一开篇就写跑题的悔过书，呐呐道：“近来，桃子吃的有些多，不论做什么，脑子里总能浮现出‘桃子’二字。”
　　“所以。。。”天苍弈目光瞥向她。
　　“所以，一不小心就把悔过书写成了，小□□精与小蜘蛛精因为争夺一只桃子，而引发了一场血战，战后却衍生出了一系列的爱恨情仇。”
　　听了小七的回话，天苍弈哭笑不得，对于能把瞎话说到这般诚恳的小七，他甚感无力。不过这两百年来，他早已经参出了对付她的法子。于是顺着她的荤话，他做出一副恍然之态，“照你这么说，原是桃子的错处。”
　　小七唇边荡起一抹甚明媚的笑意，扯了天苍弈的袖子直点头。天苍弈无奈的看着她，印象中她方才不慎打翻了砚台，就是用现下握着自己袖子的这双手就着身上的这件绿衣裳胡乱擦拭的。
　　“既然如此，待明日我命颉颃将殿里的桃树尽数伐了，给蝶羽的小厨房送去。我估算着你此前砍回来的那些木柴也该使得差不多了，你看，这法子如何？”
　　小七脸上盛开的笑靥僵住，“。。。”
　　天苍弈扯动唇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试图拭去她脸上突兀的那片墨迹，分毫不去理会某人佯装出来的委屈。
　　“可知道，今日为何罚你写悔过书么？”
　　“因小七没经蝶羽姐姐的允诺，私自借穿了她的衣裳。”小七思索了半天，今日目前只干了这么一件错事。
　　天苍弈瞅着答非所问的小七，心里念着，为防他日她三不五时的再次折腾出类似今日的闹剧，有些她没能理清的误会，或许还是早些帮她理清得好。于是，心里有了打算的他，揣着提醒问：“你可还记得，你身体里流着的是谁人的血？”
　　“当然记得，蝶羽姐姐曾不止一次的告知于我，我原是凡世一株没甚特别的小桃花，春去秋来，花落又花开。不知前世修了怎样的善果，今世得来殿下您于我面前与人斗法，一个不小心，不慎将还是一株小桃花的我生生劈作了两株小桃花。事后，身怀一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的殿下您于心不忍，于是挥动了你的宝剑—何澜，施法用你那堪比蟠桃还珍贵的血，救回了彼时濒临死绝的那个本是一株却无奈地被劈成了两株的小桃花的我。而我呢，因有幸得了无上尊贵的殿下您的血液滋养，非但起死回生，还沾上了殿下您的仙气，因而在您的庇佑下，小七甚幸运的于百年后修成了人形。综上所述，小七的身体里所流淌的血，该是，不！定，定是殿下您的血。”
　　天苍弈望着眼前的鬼灵精，好气又好笑，她这一席话说下来说得甚没心没肺，听得他很不是滋味，好似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个与她没甚干系的旁人，甚至于与她毫无瓜葛。
　　“那么，聪明的小七是否也该明白，若是你有个什么，除了本殿下，旁的人皆救不了你这样一层关系呢？”天苍弈这番话说得很直白，他相信有着九曲十八弯心思的小七，定已明白了他话中所指。
　　“可，可小七从未见过殿下您穿白衣呀？”看吧，果然一点就通。
　　“那夜，我原是已经歇下。去你房里时，只随手披了件睡袍。”
　　“那，那，那小七怎么记得，第二日一早醒来，殿下分明就不在神境。”小七扯着天苍弈袖子的一双手，不自觉的加了些许力道。
　　“七儿，不要钻牛角尖。你该记得，当日现任鬼君大婚，我奉天君之命代表天族前往冥界恭贺。”天苍弈没错过小七眼底流窜的那一抹执拗，下意识的他抚上了她右眼角下方的那颗莹白色水晶，较曾经的浅蓝盈盈不同，如今它是忘却了前尘的晶莹透彻，更像极了一滴未干的泪。
　　她松了手里攥紧的袖摆，是殿下，原来真的是殿下。她没忘记，也不敢忘记，他的身边早已有了天族最美的神女，天辰熙白。而且，也只有完美如九公主那样的存在，才能匹配得起她心中最最尊贵的七殿下。
　　“小七明白错在哪里了？”小七收回险些沉沦在他深邃似海的黑眸里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躲开天苍弈的触碰，重新取来一张宣纸，作势要再写上一篇无关“桃子”的悔过书。
　　她面上一闪而逝的落寞落进天苍弈的眼底，令他有了片刻的怔愣，但转念就猜到了她在偏执些什么，也不说破，只淡然的笑着揉乱了她一头如绢的青丝。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七儿已不知不觉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