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宰相》鲁国公子

5、第四章 愿意相信

　　墨黍离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自从去年上元节从香雪镇回来他经常重复着这个梦境，他梦到绕香河的那一叶扁舟，那一袭倩影，与那一缕琴声，只是，就算在梦中他也无法看到那个女子的容颜。

　　回想在香雪镇那一日还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母亲在去世前，每年都喜欢带着他去香雪镇的等会游玩，母亲去世后他便每年一个人去，看看熟悉的风景，想起母亲昔日带他游玩的情景，对多年孤寂的他也算一种安慰。

　　那日本来沉浸在想念母亲的悲伤之中，偏偏被那一缕琴声，乱了心情。与那女子的一番较量，不可谓不痛快。他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温柔娴淑的，才艺双全的，个性爽直的，体态婀娜，貌美如花的更是不少，却并未在他心中有什么不同。但是那个连相貌都未见到的女子，却频繁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本是他最悲伤的日子，因为那个女子却让他有了多年不曾有的好心情，带着这样的好心情赏灯，又遇到一个认错兄长的有趣的小公子，他们一起救人，第一次见面却有着无比的默契。所以，在他摘下面具看着小公子发愣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过后自己都吃了一惊，他有多少年不曾笑过了？以至于，现在得到了冷面王的称号，他都忘了自己也是会笑的。

　　知道是梦境墨黍离却迟迟不愿醒来，甚至他竟然起身在那蒙面女子离开之前，飞身到了小舟之上，那女子眼中笑意盈盈并不惊讶也不起身，墨黍离忍不住向前揭开她的面纱，若不是在梦中，墨黍离还真不会做这唐突佳人的登徒子，这只不过是在梦中罢了，他只不过是好奇罢了，面纱已轻轻掀起一角，他，马上就要看到她的真容……

　　手背传过一阵灼热的疼痛，墨黍离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原来是伏在案上睡着了，手背碰到了案上点燃的香烛，被灼醒，墨黍离苦笑一声，即便在梦中他也无法得偿所愿啊。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墨黍离的贴身侍卫云锦走了进来：“主子，状元郎到了。”

　　“哦，请他进来吧。”

　　柳美卿再次见到墨黍离，他还是像上次那样站着等待着她，只是没有束发冠，头发用发带随意的绑在身后，似冰山雪莲有了一丝凡间的气息。

　　"王爷……"柳美卿看墨黍离久久没有回身，只得出声。

　　墨黍离这才缓缓转过身，引着柳美卿走到内室，那里摆着一桌酒菜，看到柳美卿微带诧异的神情，墨黍离微微尴尬的解释："庆功晏！"看着墨黍离的神情，柳美卿心里好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冷面王，也会露出这种孩子般的神情。好笑归好笑，柳美卿还只能一本正经的落座，礼数周全的像盛典上的礼官。

　　"请问王爷对采葛公子有何了解。"冷面王一直沉默，柳美卿只好开口。

　　"不知柳公子何来此问？"墨黍离沉思后反问道。

　　"此人若是朋友，王爷如虎添翼；此人若是敌人……"

　　"依柳公子之见，若是敌人又当如何。"

　　"依在下拙见，采葛公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使是敌人，还请王爷手下留情，对其暂时压制，他日登位之后，对其重用。"

　　"柳公子要本王效仿前朝高祖？"

　　"前朝高祖重用前太子门人，并以人为镜，被后人所颂扬，效仿又有何不可？"

　　"柳公子似乎认定本王会登上大位，是什么让柳公子对本王如此有信心呢？"墨黍离声音一直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柳美卿也被问住了，难道说因云门选中了你，还是因为……

　　柳美卿一时无言，微蹙了眉头低头不语。墨黍离抬头看着对面的柳美卿，略显稚气的脸像白玉般无瑕，明亮的的眼睛，充满智慧的光芒，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墨黍离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母亲在世时，在母亲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中，那样的安心。母亲身为贵妃确是山野出身，熟知医理，又先天体虚，经常自己配些药服用，身上常常带着药香，在冰冷的皇宫中成长，只有母亲那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所以墨黍离对药香特别敏感，虽然柳美卿身上的药香极淡，平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墨黍离还是察觉到了，他身上为什么有药香，和母亲一样身体不好吗？

　　"你身体不好吗？"失神中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话一出口才觉的冒失，看着柳美卿抬眼看他，立即转开视线，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说什么，愣了半天才接了一句"我闻到了药香。"

　　柳美卿听到墨黍离的话还在呆愣中，又听到墨黍离对自己自称我，而不是原来的本王，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只凭直觉回答了一句"谢王爷关心，美卿是有些固疾，不过美卿自通医理，自己调养就好了。"柳美卿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墨黍离了，静静地看着他，墨黍离却眼神迷离，轻声低喃"自通医理……"

　　窗外的红梅开的正旺，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加娇艳，阵阵寒气带着梅的清香，扑在站在窗前的墨黍离的脸上。街上更声响过三遍，云锦立在边上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主公该歇了！"。

　　墨黍离的思绪还停留在柳美卿走之前的时刻，墨黍离问了柳美卿身体是否不好后，两人都去了些拘谨和疏离，没有人再提起云黎，随便聊了几句政事，喝了几杯酒，两人都有些醉意。此刻，墨黍离脑海中一直回响着，柳美卿离去时的说的那句话："只因美卿愿意相信！"，

　　柳美卿眼睛里带着迷离的醉意，眉宇间的坚定却不改其本色。墨黍离知道他在回答自己之前问的，为何对自己有信心，他说他愿意相信……是愿意相信吗？除了母亲和师父从来，没有人这样毫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他为什么会？难道真的存在知音？

　　"主公该歇了！"看到墨黍离仍在沉思中，云锦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哦，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了。"

　　墨黍离终于完全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却说了一句让云锦摸不著头脑的话，"云锦，今天虽然有月光，可是连天的积雪必定很厚吧！"

　　云锦只得诺诺的问："主公要出门吗？"

　　不出门，可是出门的人总要回家呀。这句话墨黍离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月光。云锦跟随墨黍离十几年，从未见过主公这样的神情，主公虽不是外界传言的冷面王，那样铁腕不近人情，但却性子冷淡总是面无表情,而且自从王妃去世后他再也没有笑过。此时的主公脸上有着温柔的神色，甚至有一丝丝的笑意，如今这是怎么了？不过，外面的雪好像真的很厚呢……

　　雪确实很厚，柳美卿深夜拜见端亲王，为了避人耳目，没有坐轿子，也没有坐马车，，回到状元府时手脚都没有了知觉。竹桃连忙端来了火盆子，又命人准备了热水，给状元公沐浴。

　　竹桃是柳美卿捡来的丫头，生的水灵灵的，才十三岁，捡到她的时候，她冻僵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帮她葬了她母亲，她便再也不愿离开柳美卿了，当然她并不知道，柳美卿是女儿身。

　　"公子太不爱惜自己了，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好去接，要是冻出个好歹来，让竹桃怎么办？"这个唠叨的小女人，说这便眼圈都红了。柳美卿只好柔声安慰，只说庆幸自己有了个贴心小丫头，好不容易才安抚了。

　　周围静了下来，柳美卿才有空去想事情，他竟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药香。柳美卿确实是熟知医理的，但柳美卿身上的药香却不是长期服药所致。

　　五岁的时候和哥哥一起练剑，小小的孩童不知轻重，一不小心划伤了哥哥的手臂，登时血流如注，柳美卿吓得哭了出来，哥哥还能咬牙忍着安慰她，并吩咐她去叫师父。师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碾些药粉敷上，血立时不流了，柳美卿瞪大了讶异的眼。

　　虽然云甘棠是世上罕见的医学奇才，但敷止血药是最简单不过的，但在柳美卿小小的心里，已把师父比作了神仙，发誓一定学习医术。柳美卿太想学好医术，那样以后哥哥流血，她就可以替哥哥止血，不用再叫师父，等那么长时间哥哥多疼啊！

　　柳美卿除了苦背医书，还学着师父的样子去山谷采药、尝药。一次不慎误食了酷似金银花的金勾吻，金勾吻是剧毒，误食着两刻钟毙命，幸而柳美卿尝遍百草对毒物稍能抵抗，师父又在近旁，立时抢救服了解药，又蒸煮了三日三夜才保住性命，但是从此身上就有了药香。

　　师父想了很多办法，让她服了很多药，始终无法完全去除这种药香，不过总算淡了，若有若无，身上常带个香囊遮着，除了对药物特别敏锐的师父，就连哥哥也无法发觉了。他怎么会闻到？难道是昨天替无殇敷药留下的味道么？看来还要听师父的，将装了能吸附气味麦饭石的荷包贴身放在身上。

　　突然白影一闪，窗前已站立一人。柳美卿并不惊讶，能这样让她毫无察觉到来的人，世上并没有几个。那人身穿一身白袍，面目英俊却毫无表情，双眼更是带着森森冷意，就像那索命的无常，在月光下分外骇人。不待柳美卿说话，那人已坐在桌旁，拿起杯盏竟自到了一杯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