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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来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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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脸不阴不阳的表情着实欠揍,傅红雪听他如此挑衅,当下也不多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右手缓缓搭在了背后的十字刀柄上。
叶开在他怀里,直感他周身肌肉紧绷,每一个动作都升腾着无穷的战意,不觉心头一热,抬手轻轻按上他的手腕。
傅红雪即刻止住动作,询问地看向叶开。
叶开没有说话,只静静瞧着他的脸,目光坚定明亮。
傅红雪会意,左臂仍圈叶开在怀,一丝内力却沿左掌推入他后心,暗暗感受了片刻,便知他内力虽有折损,内伤却不算严重,于是半搀半抱地扶他起身,内力仍自源源不断地涌进叶开体内,助他通彻经脉,平复暗伤:“叶开,你确定要这么做?”
叶开点点头,握着他的手腕道:“当然,你傅红雪打架,何时少得了叶开一份?”
傅红雪从不怀疑叶开的实力,他疼爱叶开,万事周到小心,却也从不将他当作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质女流。
他未及弱冠便出入江湖,为报父仇,一路多少刀光剑影,都是与叶开并肩为战,如果不是对彼此实力绝对笃信,他们根本不可能坦然地将背后彼此交托,更不可能在战斗中达到惊人默契。
叶开这句话,讲得豪气十足,落地有声,只为打消他的顾虑。
傅红雪又岂不知他内心所想?当下便顺从他的心意,一手仍由他握着,另一手却摊开掌心,放在他眼前,郑重道:“那就让我们兄弟同心,”
叶开会心一笑,也出手击在他掌上,旋即牢牢握住,一字一句道:“其利断金!”
山风穿越殿门,飒然而至,鼓起袍袖衣摆,两人却兀自携手揽腕,含笑对视着,仿佛这殿里除了对方,再无一人。
耶筠适才一番挑衅,满以为傅红雪会恼羞成怒地攻将上来,正待伺机而动,竟不意被叶开出言打断,又见他二人行止亲密,无所避忌,不由仰天长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兄弟?我听飞凤这么说,原还不肯相信。没想到啊,鼎鼎大名的傅红雪和叶开,枉称侠少英豪,背地里,却也干尽了那悖逆人伦的龌龊勾当!”他说着,目光在叶开身上扫了两扫,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别样的内容:“怎么样?小李飞刀?被男人‘疼爱’的滋味儿如何?”
傅红雪听他三番两次侮辱叶开,早已不能再忍,当即长刀在手,对准殿前遥遥一挥。耶筠顿觉大殿那头刀光暴起,眨眼工夫已逼至眼前,急忙运劲闪过,却仍被那刀气割破了衣袍,再回身观瞧,竟见傅红雪仍是立在原地,纹风未动,不免惊骇莫名。
相比傅红雪的愤怒,叶开显然没将耶筠的话放在心上。只见他搭住傅红雪握刀的手,半真半假道:“红雪,你相不相信,他的哥哥一定对他很差劲?”
傅红雪看他轻松自在的样子,便也收了刀,配合道:“哦?为什么?”
叶开挑挑眉:“这人看你疼爱我,就嫉妒得发狂,可见他的哥哥一定很不疼爱他。不过话又说来,”他看向耶筠,假作惋惜地摇摇头:“这副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的倒霉样子,我要是他哥哥,也待见不起来。所以,”他这样说着,又转头去看傅红雪。
傅红雪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捏起他胸前一缕长发,接口道:“所以,叶大侠生得好看,又有哥哥疼爱,根本无需将一个疯子的话放在心上。”
叶开见他展露笑颜,又得到夸赞,心中得意:“那是!”
耶筠在对面听着,被他们气得七窍生烟。
遥想幼时自己处处比不过孤鸿骍,后与他争夺教主之位,就连亲生父亲也站在敌人一边,如今好不容易功法大成,却仍是个弑亲杀友的“畜生、败类”,就觉叶开这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越瞧越碍眼,只恨不能立时将那俏脸捏得粉碎,当下阴狠一笑,盯着叶开怨毒道:“呵呵……笑罢,你也得意不了多久。马上,你,还有疼爱你的哥哥,都会死在这里!我还是很好奇啊,待你们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的哥哥还记不记得你?”
叶开收了笑容,长臂抱在胸前,竖起一根手指摇晃道:“啧啧,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不光知道我和我哥哥会长命百岁,我还知道,待会儿您老人家过了奈何桥,也还是个爹不疼娘不待见的主儿。”
耶筠气息一滞,直恨得面容扭曲,牙根发痒:“叶开!我没工夫与你逞这些口舌之快!是男人的,就拿出些真本事,看看今天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叶开眨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咱们刀剑底下见真章,瞧瞧今天究竟是你死,还是你亡?”
说罢,他神情一肃,褪去了少年嬉笑之态,整个人犹同一柄蓄势待发的飞刀:“废话少说!来战!”
话音一落,傅红雪便与他对望一眼,缓缓抬手起势。
两人身量相仿,招式动作也完全相同,远远瞧去,竟像重合在镜面两端的同一个人影。雄浑的内力于掌端翻涌,和着山风,汇作一股氤氲之气,撩起他们耳际碎发,露出两张燃烧着熊熊战意的年轻脸庞。
那厢殿上,耶筠席地而坐,并不看向傅叶二人,而是紧闭双目,凝神掐诀念咒,孙飞凤手持双刀立在一旁,为他护法。
如此不过片刻,但见他周身凝聚出一团黑紫之气,几乎要将整个人包覆其中,与此同时,大殿内异风骤起,殿角明烛倏然而灭,只剩殿顶几颗随珠散发出幽幽寒光,就在那寒光映衬之下,一条黑紫色的无鳞怪蟒悄然出现在大殿上空。
它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蟒,整条蛇身只由那黑紫之气积聚而成,却又真真切切地呈现出巨蟒之态。
血眼、巨口、獠牙,每一处都分毫毕现,若非它此刻正于半空飞悬游走,人们绝想不到它只是一条没有实体的蛇灵。
傩月眼见那怪蟒现身,惊得面无人色,却还是强压心头恐惧,尖声示警道:“傅公子,这就是伤了我家教主的那头蛇灵!你们千万小心!若是被它沾到,轻则永堕幻海,重则身死魂消!”
傅红雪听她如此说,下意识地去瞧叶开,正见叶开也回眸凝望他,两人目光隔空一错,便知对方提点小心之意,当下肩背相靠,并立在一处,再抬头,就见那蟒怪自殿顶俯冲而下,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扑至面门。
傅红雪率先提刀迎上,叶开紧随其后,两人身法极快,长刀拟蛟龙之态,短刀气贯白虹,齐齐向那蛇灵斩去,众人还未看清两人动作,便觉那蛇吻之处刀光漫卷,怪蟒竟被这刀光劈作了两半。
傅红雪与叶开落在地上,回头观瞧,却见那蟒身分散出的两道烟雾于空中扭转腾挪,不消片刻,便重新归拢,又化作一条完整的蟒怪蛇灵。它甫一归复,便又夭矫长身回攻过来,扑至两人近前,蛇口大张,竟自里面喷出一团潮湿冰冷的黑气。
傅红雪闪身避过,趁那怪物不及回返,纵跃至高处再劈一刀,蛇身照旧如烟雾流散,这次两人却没有丝毫停顿,傅红雪口唤“开儿”,叶开即刻飞身而至,他身轻骨软,恰似乳燕投林,足尖只在傅红雪刀上一点,便轻灵越过两团黑烟,朝孙、耶二人攻去。
他此刻虽负伤在身,内力亏虚,却终究是那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他的招式与对敌经验,远不是孙飞凤这般凭异术见长的玄门之士所能比拟。孙飞凤舞动银弧双刀,也只在赤手空拳的叶开手下走了不过三两回合,就被一掌拍中肩头,摔落在旁晕厥过去。
叶开一击得手,便不再看她,转而攻向耶筠。却见那耶筠周身紫气氤氲,兀自紧阖双目坐在地上,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叶开趁势催动真气,数柄幻影飞刀齐齐没入耶筠体内,却不见他有所反应,不由心下一凛,正自暗暗诧异,忽听背后傅红雪大叫“叶开小心”,他还从未听过傅红雪的声音如此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回身去看,却见那蟒怪口吐黑烟奔袭而至,已距他不足寸许。
阴冷的湿雾兜头喷罩下来,直教他呼吸阻滞,眼前一黑,却仍凭本能感受到危险来处,矮身向旁滚去,只翻了两下,就被一双熟悉的手臂接入怀中,下一刻,叶开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忘川河。
广不数尺,流而西南,孤桥纵卧,名曰“奈何”。
叶开站在桥头,怔怔瞧着血河里翻滚挣扎的孤魂恶鬼,满心的不可置信:“我……死了?”
他迷茫地转目四望,就见离他几步远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正守着口大锅,锅里不知煮些什么,只觉浓香四溢,热气蒸腾。
老婆婆见他看过来,便笑眯眯地盛了一碗,对他招手道:“来,小伙子,快把这汤喝了,好自投胎去罢!”
叶开把汤接在手里,却不肯入口:“这是……孟婆汤?”
婆婆笑说:“正是!只要喝了它,前尘旧事便如那过眼云烟,尽数忘了罢!”
叶开闻言心头一紧,急忙将汤碗放下,摇头道:“不,我不能喝,我……我不能忘记他。”
婆婆也摇摇头,耐心劝道:“我在这桥上数百年,见过的有情人不知凡几,也都是不肯过我这桥,喝我这汤。但你要知道,人世间那些情啊爱的,只在你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待你一朝死了,见不到那人,再深刻的感情,也与你无关了。瞧,前头来的那个小伙子就想得比你透彻,不用我费力相劝,便饮了汤,如今顺顺当当投胎去了,也好过总在这桥头受那阴风涤荡。”
叶开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正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当先走着,眼看便要走下桥身,不禁急声唤道:“傅红雪!”
那人身形一滞,回头看了他半晌,疑惑道:“你在叫我?”
叶开不顾那婆婆阻拦,欺步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无措道:“傅红雪,你……不记得我了?”
傅红雪望着他,神情冰冷,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你是谁?”
叶开的心沉落下去,却终究残存一线希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叫叶开,你问我的名字,我做你的朋友。”
傅红雪听他这样说,表情却没起半丝波澜,依旧冷冰冰回道:“我不认识你。”
叶开的动作停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傅红雪抽回衣袖,径自转身离去。
心很空,也很痛,痛得他不得不跪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却仍是抵不过那彻骨的寒冷。
老婆婆走到他身边,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汤碗递给他,温和道:“小伙子,喝了吧,喝了这汤,就不痛了。”
叶开把汤碗捧在手心里,讷讷不言,眼睛被热气一薰,便有那泪珠簇簇滚落下来,掉在汤碗里,激得汤面微微波动,又转瞬归为沉寂。
他缓缓将汤碗举到唇边,嗅着汤里的香气,心知这一口下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世间再无叶开,也再无傅红雪。
他闭上眼睛,泪水又止不住无声滑落,嘴唇碰上碗沿,昔日里与傅红雪的点点滴滴,有如山呼海啸,瞬间涌上心头。
“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些恩恩怨怨,我都不在意了,我不要再报仇,不再怨恨,我只要跟娘、跟叶开,一起好好过日子。”
“叶开,若你此番能够脱险,我们就一起退隐江湖,再也不分开。”
“我在这世上,只有弟弟一个亲人。若不能日日与他一处,那比死了还要难过。只是不知……他有什么想法。”
“不得了,就是为了有好酒喝,我这辈子也注定要跟着你了。”
“叶开,我们是亲兄弟,就算有十个叶开站在我面前,我也认得出你,你现在想一想,你认不认得出我?”
叶开仰着头,双唇几已浸上汤水,却又在想到这话时,动作一顿。
他睁开眼,透过泪水再朝那背影望去,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动作,而他却突然明白,那个人不可能是傅红雪。
真正的傅红雪便是上了奈何桥,也不可能不在桥头等他,更不可能独自饮下这碗孟婆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忽又想起傩月示警之语,“轻则永堕幻海,重则身死魂消”,这一切……莫非只是幻觉?
叶开思及此处,心绪竟平稳下来,轻轻将汤碗放在地上。
那婆婆从旁观察他一举一动,见他忽然停了动作,撂了汤碗,不由急道:“你怎么又不喝了?”
叶开坐在地上,转头看着她的脸,平静道:“你很希望我喝?”
婆婆表情一僵,继而强扯出一丝笑意,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的哥哥都喝了汤,把你忘了,你又何苦执意念着他,错过投胎的大好机缘呢?”
叶开听她这样说,竟忽然笑了:“我的哥哥无论喝不喝汤,都一样疼爱我,很不需要旁人操心。反观婆婆你,就算再煮上几百年的汤,也照旧是个爹不疼娘不待见的主儿。”
那老婆婆闻言,笑容瞬间扭曲,眼神也变得晦暗难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开单手撑地,轻身一跃而起,盯紧他沉声道:“耶筠!你真当我是傻的不成?这些雕虫小技,还是留着骗骗小孩子吧!”
耶筠被他揭穿伪装,索性大大方方现出真容,裂嘴阴笑道:“小李飞刀叶开,果然有两下子,我先前倒是小瞧了你。只可惜啊,有些东西,越是美好,就越让人有毁灭的欲望。你既不肯喝那汤,就只能由我亲自料理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这条血河,将注定是你的埋身之所!”
叶开掏掏耳朵,浑不在意道:“你真的很爱废话,你确定不需要找个大夫,治治你这爱说废话的毛病?”
耶筠与叶开叫阵,从来讨不得半分便宜,叶开好像天生就有这种本事,只用轻飘飘一句话,就能狠狠踩中他的痛脚。
这次也不例外,耶筠听他如此说,立刻恼恨欲狂,当下不再多言,猱身扑将上来。
叶开倒也不惧,一路见招拆招,与他拳脚相搏。
两人身处幻境,皆为灵体,自然没有什么内力高下之别,只靠招式拼斗。设若放在平日,或许对叶开有些不公,但目下他的身体积了太多新伤旧患,如此灵体互博,竟在无形中为他省去一番拖累。
叶开出手如电,招招角度刁钻,耶筠与他对了几招,便自知不敌,只得且战且退,却仍是遭他好一通拳打脚踢,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他又勉强与叶开拆了两招,正待寻机脱身,却不防一脚绊在桥头石阶之上,向后仰跌下去,叶开趁机一扑而至,双指锁住他的咽喉,将他摁倒在地。
耶筠被他掐着,强自挣脱不得,只能涨红了脸,哑着声音道:“叶开,你我现在都是灵体,你这样是掐不死我的!不要枉费力气了!”
叶开闻言,一手仍旧锁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却扯着前襟,将他拦腰贯在桥栏之上:“那我就把你丢进血河,让这些孤魂野鬼与你作伴,可好?”说着,便要施力。
耶筠急忙抓住他的手,惊慌道:“等等!你把我丢下去,你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这幻境!到时,就让傅红雪抱着你的肉身过一辈子吧!”
叶开一惊,手上劲力便有些松动,耶筠感受到他的犹豫,当即奋力挣扎,意欲摆脱挟制。
正当此时,天色却陡然暗将下来,原本血红的天空似被什么阴影吞噬,浸染出一片如洗的墨色。
叶开手中压制着耶筠,朝阴影来处望去,正见一黑底白纹的魇夜巨蝶自天边徐徐飞至,它巨大的翅膀起落开合,飞至何处,何处的幻象便归入那片墨色,转眼化作虚无。
叶开一见是它,不由喜上眉梢。
耶筠观他神色变化,便情知不妙:“你笑什么?”
“实在很不凑巧,有只小家伙来接我回去。既如此,下面的路,还要劳烦耶教主自己去走了。”叶开说着,又拍拍他的脸,勾起唇角道:“耶教主且宽心,我一定会代你,向它问好的。”
说罢,运力一贯,耶筠只听耳畔疾风作响,整个人便自那桥栏上翻落出去,而在他坠入血河的一瞬间,最后看到的,竟是那遍寻不获的魇夜蝶王,远远飞来的画面。
另一厢蝶灵教神殿之上,傅红雪眼见叶开被那蟒怪黑气袭中,顿觉心惊肉跳,当下也顾不得闪避,直接闭住气门,飞身冲进那黑雾里,把叶开抢了出来。
他带着叶开落到大殿一角,急将他抱在怀里细细察看,鼻息、脉门均无异样,却兀自昏迷不醒,俨是那南宫翎被摄魂夺魄的情状。
傅红雪垂下头,将叶开紧紧箍在怀里,心头怨怒翻涌,恨意难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肯放过叶开?纵要我傅红雪项上人头,凭本事来取便是,为何要屡屡折磨于他,让我受尽这般锥心剜肉的苦痛?!
他心中痛怒已极,正不知如何发泄,忽听对面傩月高声道:“傅公子!当心!”
他缓缓抬起头,就见那怪蟒又阴魂不散地盘桓过来。
傅红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只恨不能将这伤了叶开的畜生碎尸万段,如是杀意难平,竟觉灵台一片清明。
怪蟒悄无声息地游动而至,眨眼之间,便距他不足丈许。
傅红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叶开,不闪不避,只缓缓自胸口摸出一面青铜古镜。
那铜镜宽不盈掌,上掐夔龙细纹,在漆黑昏暗的大殿中,散发出暗金色的暖光。
怪蟒又近一尺。
傅红雪仍是不避,薄唇开合,口吐佛家六字大明之咒,宏音落地如钟。
怪蟒再近一尺,已无声扑至眼前。
傅红雪将掌心抵在镜上,运尽毕生功力击出一掌。
殿内霎时劲风漫卷,俄顷地动山摇,传说中的魔恸天哭大悲咒,一招既出,天雨血,鬼夜哭,傅红雪从没用过如此毁天灭世之学,而被逼到如今这一步,却已不得不用。
怪蟒被强大的内劲震散,又化作一团烟雾形状。
而这一次,待它重自归聚蛇身,对上的,却是一条暗金色的神魅夔龙。
夔龙自铜镜里被傅红雪运功逼出,便长吟一声,矫兴云作雾之态,直逼怪蟒而去。
一龙一蟒在半空中飞旋撕咬,紫金之气盘结交错,引得整座大殿微微颤动。
傩月和白苏饶是有所准备,也不免被这异象惊得目瞪口呆,只知怔怔瞧着,心中震撼莫名。
傅红雪却似无悲无喜,也不看那龙蛇相斗,只痴痴瞧着叶开的脸,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断断续续道:“开儿,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知道……你只是……睡着了……待你睡够了……千万记得醒来……我说过……要带你一起……浪迹天涯……”他说完,见叶开仍是阖着眼,没有丝毫反应,又忍不住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哽咽道:“你睡得这样好,我不该这么害怕……”
叶开在幻境中击败耶筠,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傅红雪紧紧抱着,脖子上湿湿凉凉,迷茫地反应了一下,才惊慌道:“红雪,你怎么哭了?”
傅红雪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抬起头,就见叶开已睁了眼,满目关切,神色清明,一时惊喜难当,无法言说。
叶开略加思索,便已领会他心境种种,当下不忍再问,只抬手拭着他面上泪痕,半开玩笑地说:“傅大侠的眼泪,我是注定无法‘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