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穿楚汉》武媚娘爱薰薰

11、历史风尘湮没多少心意~

　　李璇美刚到咸阳，距工地尚有几十里，便被早已侯在那里的刘邦迎头接住。

　　即便按照现下的年龄分界，四十多的男人也算不得是青年人了。然，刘邦却如同孩子一般兜头将李璇美揽在腋下，爽朗得如同得逞了惊天大阴谋，喜形于色。

　　李璇美吱唔着解释：“夫人也想来，只是两府双方老人需要照料。她令我给您带来好些衣物，还有一些银两，盼您手头别那么紧巴，早日康复。”

　　男人不以为意，连声对女人道：“早料到会是这样，你来才正是我所盼。”

　　自男人腋下挣脱，打量一番，李璇美狐疑着问：“刘亭长，身体可好些？”

　　刘邦开怀大笑：“病是不假。现在好了，也是真的。”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成熟起来？总不至于史料当中刘邦也是杜撰出来的戏剧人物吧？用病来忽悠沛县令还有府中上下，连带着还有萧何，使得自己一个女人家，翻山越岭这般周折。李璇美心中气结，面上却只得言辞缓和道：“幸好来的是我，倘来的是夫人，定不会允了您拿身体大事顽笑。”

　　刘邦：“我算准了来者一定是你。放话回沛县，一是为了在咸阳多多逗留，二便是想让你来。”

　　现代有句话，男人若可信，母猪会上树。李璇美：“有事想要告诉我吗？可以写信直接嘛，干嘛要累得我担惊受怕？”

　　男人闪闪眼，认真相问：“你···果真为我担惊受怕吗···”

　　李璇美：“···”

　　最珍贵的情谊，答案并不是最主要的。如同清晨微风拂过嫩树叶，男人哗啦啦爽朗清脆的笑起来，他上前挎着李璇美的胳膊，引女人上到客栈外番的木制高台上：此地距阿房宫仍有一段距离，然，因着天气晴朗能见度极高，不必伸颈远眺，便可见视野极限山水连年，岁月蹁跹，似梦中极致地有一处宫殿群，好似盖在云端的瑶台仙境。

　　刘邦骄傲地对女人介绍：“这渭水南岸、北岸，以咸阳为中心的宫殿群，以及北接咸阳宫殿群的北阪区宫殿群，绵延数十里，便是包括我们在内无数能工巧匠竭智所建的。”

　　那时候的土建项目，未必有现代这般高耸嶙立夺人眼球。然，妙却更加妙在手工技艺的巧夺天工，每一楔一铆都因地制宜，山势巧建，同自然结合得鬼斧神工妙不可言。

　　尽管女人有思想准备，然而，还是被这些盖在云朵之上的家园所震惊。眼前这美丽，尽数属于帝王之家。因着绝致，所以日后被毁。亦或者，人世间，本没有什么足以轮回开不败的艳丽。不毁于岁月流光，便毁于人心旦夕。

　　看到这些湮灭在历史红尘中的旧址，就如同做了一场迤逦无法复制的美梦。每每如此，李璇美便从来不曾后悔选择穿越这条坎坷忐忑路，一切便都是值得的。她被眼前景致刺穿正常呼吸着的咽喉，略带哽噎，就连吐字都不那么不顺畅，却仍然要表达激动的心情：“真美啊。”

　　“我，就是想唤你亲自来看这美丽。喜欢吗？”说到此，男人垂下眼睑，如同微末黯淡的半片云彩那般无奈道：“遗憾的是，只能相看，却并无法拥有，甚至暂时入主把赏。”

　　刘邦高亢着问女人：“你说，是谁，有能力集众人之智，建宫殿于峦隙山巅渊潭彩霞飞落虹桥处？”

　　这是个浅显易答的问题，然，却出乎当日男人意料之中，李璇美：“政治。唯有政治。”不是秦始皇帝，不是秦王朝贵胄，仅仅是政治。谁拥有了政治，谁就能暂且建拥这样的盛景绽夺。

　　政治对于当日的刘邦来说，着实是个过于大而无当，相当空阔难以企及的词语。失了奢勇，松开方才高擎振臂介绍的肩胛，男人垂沮道：“是啊，我们都是这美丽的奴隶。奉献于它，垂涎于它，无缘于它，失离于它。”

　　说话间，女人眉间一凉，抬首相望，居然高台接天，风云叵测的飘落了些雪花。被刘邦的真挚所打动，李璇美抚手理了理他鬓前未被短巾束妥帖的一缕儿乱发，随后女人返身独独望向那些巍峨的宫殿，道：“总有一天，你想要的，亦都会拥有。”

　　男人一愣，随即自以为这不过是句女人的顽笑话，于是只自嘿嘿一笑，道：“山间离宫，此去百里。而我，只但愿能拥有一耦，安置家眷···”他顿了顿，似有克制，然最终还是直率而言：“还有你···”

　　女人笑不接言，同刘邦一道倚向高台阑干。默上不多时，刘邦开始津津乐道同她讲起秦始皇帝车驾出行的威风排场。

　　思及司马迁《史记》中载有《高祖本纪》：高祖常傜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女人带着验证历史的好奇问：“刘亭长感想如何？”

　　提及那日，那番道不得的放不下如今已然无奈认命，不得不释怀。刘邦：“人□□早已注定。我只是沛县一个芝麻绿豆都算不得，甚至不享受朝廷俸禄的小吏。即便有甚想法，亦不足为人所道，以免贻笑大方。”

　　女人引逗他道：“刘亭长，可否允小女子猜上一猜？”

　　刘邦：“···”虽早觉她有趣，却又不知到底至何种程度，于是男人道：“如此说来，免不得劳动你猜上一猜？”

　　李璇美：“倘我猜得准确，来日得给予我个赏赐。”

　　男人豪气道：“这个自然，猜中必然有奖。”

　　女人近身附耳，悄然道：“刘亭长观始皇帝之阵仗，是否有取而代之···”

　　这话她猜得大胆，却听得男人身心一惊。他愕然相望，一时间竟不知能该说怎样的话来应对。刘邦：“你···”

　　李璇美咯咯笑起来：“这是属于咱们两个的秘密好了。我胡乱猜掇的。”见男人不作信，于是她只好继续胡诌道：“只是来的路上，听闻咸阳有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咸都，满城尽带黄金甲。刘亭长也是深秋时分到咸都，是以我作此大胆臆测。”

　　男人瞠目结舌。李璇美更觉命运当真有趣，眼下一切都不必说破。为着适可而止，转移话题，她指向远方那片瑰丽万端的宫殿，顽笑着道：“倘来日有能力也造一座这样的宫殿，刘亭长意欲取名叫做什么？”

　　侧身凝视这个讲话古里古怪的女人，随后同样望向阿房宫半晌，男人哂笑着挥挥手，道：“你，莫要再拿我打趣才是。”

　　李璇美也笑起来，认真道：“此际只有你我，畅想一番，又有何妨？”

　　刘邦：“倘他日真有能力，我倒不愿再造一座新殿。”他深切面对女人，言有所指：“只愿眼下目之所及的美丽，有天能属于我，就好。不作它想，仍宁唤作阿房宫。”

　　或许，旁的都好说，只是阿房宫，终究只能是一个时期的颓灿，来不及，等不得装点西汉的江山。被高台突起的雪风凛透，李璇美默然：“···”

　　*

　　高台因雪起深风，女人意欲进屋，道：“回吧。曹参今次送我过来的，让他一直在下面等着，一定会有意见。”

　　刘邦一把扯住她的绫罗缎袖，兴起追问：“不喜欢阿房宫吗？那，来日，倘我造一座新殿，就依你今日所言，说吧，你喜欢叫什么？”

　　想了想，李璇美希望一切的发展都能尽量依据所掌握的史料推进。越少隐情，越有利于她的进退。于是，女人于飘飘新雪花扬扬洒洒天地间，所言不虚，道：“长乐宫，如何？”说完，她施了施礼，莲步裙转，进屋去了。

　　“长乐宫？”男人被她的认真打动，先是不以为意，当作顽笑的摇摇头。随之，细一品致，觉得‘长乐’二字甚好，于是又不经然点点头，跟进屋中。

　　*

　　接下来的咸阳时光，是秦王朝彻底败落前夕，群雄崛起相争前最后的一段闲适岁月。刘邦利用职务之便，领着李璇美曹参仰瞻咸阳护城墙和巍峨阔大的城楼。拿着家里挤出来的银两，男人带着他们游逛咸阳城的繁华街市。

　　如同一个女人般，咸阳也曾有过最富丽青春的时节。倘李璇美是男人，那么她一定最爱这个时期的咸阳。于这盛景再现浮花的菱花镜中，李璇美感叹当年最美丽的还是生态同建筑的完美契合。那些古色古香当年还都是新的，未必如现代文明的摩天大楼漂亮，却比之更加瑰丽，更现岁月眉眼间的风情。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充满蛊惑的。刘邦李璇美曹参看城墙门头的告示，观街市内各类江湖杂耍艺人。路边既有衣衫褴褛的行乞之人，路中间亦常过高头大马开道辟路的高车。虽不及男人当日所见始皇帝的三十六乘法驾大车仪仗相匹威武，却也足以令小民叹为观止啧啧称叹，挂在嘴边闲谈艳羡上半日之久。

　　三人或指或点，马不停蹄流连于这市井喧嚣之中，筋疲力尽，饥肠辘辘时分，李璇美发现一家食肆摊店门前支有大锅一口，咕咕嘟嘟翻腾着肉香白沫。高灶台四围，岚昏庸妖的柴火旺旺舔着锅底，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正在往内里不停添着木炭。

　　看这家客流川息不断，熙攘热闹，伸手拉过刘邦，李璇美：“刘亭长，咱们就在这里打尖填饱肚子，如何？”此言一出，马上得到曹参响应，仿佛大家的身子还在原地，脖子早已经伸进至汤碗内吸溜哗啦敞快饕餮一顿。

　　看看这家之简陋，至多算得上个饭摊儿，连家饭铺都算不上。刘邦面露难色，道：“正经一餐饭，断断不可在这不入流的小地方打发。好不容易将你们盼来，定要好好去酒楼尝鲜吃上一顿，饮上几杯。”

　　知三人当中，没有一位额外富裕户，曹参不忍刘邦浪掷银两，道：“既无大疾，多少该给嫂嫂剩些盘缠回去，我看李璇美所指这家饭摊极好，咱们···”

　　曹参客气，刘邦嫌其啰嗦间，突听得女人大声嚷嚷：“我的天，这其实不就是羊肉泡馍吗？”

　　男人们齐刷刷凑过去，相看那锅中翻滚之物，觉得没甚稀奇。相对于吃食，倒是李璇美的态度更加令人骇然吃惊。

　　女人毫不见外避嫌的扯过刘邦的袍袖，央道：“求你，就吃这个吧。”言罢，还难捱馋虫般咽下一口，被食物香气勾逗得，分泌更加旺盛的食液。

　　刘邦曹参对视一眼，直至遂了女人心愿，落座人手一饼，喝汤泡馍时，男人们心中仍在嘀咕，味道是不赖，只是，这羊肉泡馍有甚稀罕，竟引得她如此倾心？

　　于李璇美心中，来到这公元前206年，化妆品零食各类时尚用度一应舍弃，却难得在咸阳遇到同现代唯一接轨的吃食：羊肉泡馍。女人早就窥探过周遭或站或蹲或落座正在大吃的旁人，吃法竟然也同现代基本一致。真是难得，怎能不尝上一尝呢？

　　一口滚汤入喉，竟不知到底是辣还是烫，总之是真正的鲜香自然。碗中汤不似女人大学毕业在西安兵马俑景区实习时，于小吃一条街所吃的羊汤那么馥白奶色。

　　然，眼下，她正与刘邦分食的这一碗虽色泽沉浑，却更加口感自然。贴胃不说，还最大程度真心孝敬味蕾。

　　想了想，李璇美分析，这汤头一定没有加什么食品添加剂勾兑，完全都是天然食料生生熬制沸煮出来，柴火同骨肉之间的汝沫相倾生命交融。

　　泡馍就更加不必说了，虽不及现代卖相好，甚至还有些焦黑粗糙，然，却自更有嚼头和麦香萦口沉郁。

　　曹参去摊边小店里，打上半斤散酒，回头同刘邦就着羊腥难除的大粗碗，一掰两份，对头边喝边吃边说话。

　　男人们喝起酒来，吃食便明显被忽略。干掉刘邦的那碗羊肉泡馍，随即开始惦念曹参的那碗，李璇美暗示道：“好吃，真好吃，我已经吃两碗，还没饱呢。”

　　曹参：“有那么好吃吗？”

　　李璇美：“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泡馍。”

　　女人心下不曾说破的是，虽每次穿越，都必得舍弃从前已在手中的各色人类文明，便利生活工具。然，古代蔬菜瓜果，很多食物秘酿炮制的自然口感，远非现代农业大棚反季节改变基因，追求产量，工业流水线勾兑混淆所能够企及。

　　这是否也说明，人类的欲望很容易被魅惑泯灭，然，身体的原始需求从来没有改变过，并不能够被轻易欺瞒。

　　曹参狐疑相看间，刘邦认真臆测：“从前，在山东单县，没有这样的羊肉泡馍，她没吃过的缘故吧。”

　　曹参有些引以为怪，道：“人都说女人贪吃败家。李璇美啊，你可是还没出阁的女人，这么嗜吃，倘被人家打听相传了出去，恐怕这一世都不好嫁人，要赖在刘府，砸在刘亭长和夫人手中了。”

　　女人不屑的瞥了一眼曹参，这果真是个比萧何更加婆妈的男人。转而思忖，却原来，在无缘的男人眼中，女人的好胃口居然不是一道可观可餐的风景，竟也能成为一宗罪过。如此说来，即便为着今后三餐痛快，择男亦一定要慎重，至少要敬得起五脏，对得起口腹。

　　“嫁不出去，就安养在刘府吧，有什么当紧？” 好似并不嫌弃女人的好胃口，甚至还有些欣赏，刘邦又问：“当真好吃？”

　　男人问得真切，女人答得真挚：“当真好吃。”

　　意料之中，仍很满意女人的回答。刘邦旋即唤摊中打杂的小厮过来，为李璇美满碗添汤。

　　刘邦抬腕间，一枚酒入腑，突然发现女人舔着汤碗，意犹未尽的一双眼睛，仍滴滴溜溜欲求不满的盯视着他。男人不解，似有比酒更热暖的一线天自喉入心间。他问：“怎么？”

　　李璇美被窥破心思般，慌忙摆头摇手：“没什么。”

　　刘邦很介意，放下酒杯，追问：“没什么如何吃得不比从前利落，反而有些犹豫？”

　　曹参望着眼前仿佛神经了的一对男女，咋咋呼呼道：“有鸟好奇怪的？定是吃饱了，女人吃到这般程度不犹豫，还能是女人吗？兄长莫要同女人叽歪，快快饮酒罢。”

　　不满曹参，早就不满曹参了，李璇美索性大声道：“才没有吃饱。光有汤，泡馍也应该再上一份，是吧？”

　　刘邦哈哈笑出声，起身寻面粉柔软，炉火炙旺，芝麻热乎乎噼啪作响，刚出炉的烧饼，撕开，一半大小均匀亲自揪进女人碗里泡上，另一半递到女人手中。一时间，各得其所，于公元前的咸阳街市夜火中，男人欢声笑语行令猜枚，女人大哚快颐挥汤甩汁儿，道不尽的美景乐事，赏不完的那时明月···

　　*

　　锦城虽云乐，仍有归家期。咸阳之行，于曹参，不过是一次乡下人进城，所长所多了些见识。对李璇美，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爱丽丝梦幻穿越。

　　而之于刘邦来说，则是一场人生意识的转折。他第一次开始思索，从前于沛县，自己在理想现实间不得入俗苦苦挣扎，自我困顿争斗的根源是什么？却原来，这世间果真有抱负如天的男人，拥有着一座如咸阳这般美丽的天下，以及日令晨昏的每道彩霞。

　　返回沛县的路途中，他们三人同乘一车，吱呀摇晃着离开这座帝王之城。曹参这几日吃香喝辣，很是饱足，眼下要走，亦毫无遗憾，只道想念妻儿，满是乡里乡亲的旧日街道。

　　李璇美悄悄打量刘邦。只见他不发一言，出城前，一直高高挑着车帘，象是要将这座城的繁华瑰丽望刻入骨，又仿佛是想要用目光将自己的身影永远留在原地，更加象是要告诉这座帝王之城，咸阳，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