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来过》一叶倾城

5、第四章

　　再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烈，好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了。沈絮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而Dylan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她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挺尴尬的问题——她的衣服。昨天至少有一个秘书知道沈絮和Dylan是前后脚一起离开Office的，而如果今天上班穿的又是同一套衣服的话，那些八卦小天后们，不知道会作出怎样夸张的故事来。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上班绝不能穿着这身去。

　　沈絮正在想有什么服装店会在9点前开门的时候，Dylan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饭盒。

　　“起来了？过来吃早餐吧。”他此刻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V字领针织衫，下头是一条米色长裤，比穿西装的他，更显得年轻英俊了些。她有些尴尬，这样暧昧的场景，一如同居男女。

　　沈絮低着头到餐桌前坐下，看他像变魔术一样从那些饭盒里源源不断地拿出各种食物：油条、炒面、虾饺、烧买、叉烧包、腌列（Omelet-te）、培根、三明治、火腿、香肠、炒饭和三种不同口味的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这早餐品种之全，足以媲美一间星级酒店的自助餐。沈絮两眼上翻望着许少，他的额头清晰可见三个字：败家子。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吃得了这么多？”她问。

　　“我早餐只喝咖啡，这些是给你的。”Dylan淡淡的说。

　　沈絮有些窘，自己狗咬吕洞宾了。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她讪讪的。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各种都买了一些。吃不了就放着，我晚上当宵夜。”

　　不知怎么的，沈絮觉得脸有些发烫，再联想到他昨天喝醉了说的那些话，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把头又低了下去一点，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食物上面，昨晚只有一杯橙汁下肚，实在是饿死了。

　　香港人对美食有着狂热的追求，因此也为来自世界各地的佳肴创造了良好的生长环境。无数游客来到此地，慕名于这座城市的饮食文化。在街上常可以看到手里拿着各种“宝典”的人们，面露敬仰，走进一家家不同风格的餐厅。沈絮也贪吃，可从不按图索骥，但凡刻意寻求的，结果往往令人失望；而无心插柳时，却每每总有惊喜。香港美食的精髓就在于，最普通的茶餐厅出产的最普通的干炒牛河，也有叫人惊为天人的本事。

　　沈絮不知道Dylan今天搜罗来的食物是否系出名门，可味道确是一流。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吃相，只一个劲在心里暗暗赞叹。可惜眼阔肚窄，在把桌上的东西扫荡了七七八八之后，沈絮余情未了的放下了筷子，狠狠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Dylan手里拿着咖啡，昵着眼问，“你是我见过最能吃的女人。”

　　沈絮撇撇嘴，想能吃怎么了，你们香港人不也有句话叫“食得是福”么，真是。“你真的不吃么？专家说，早餐不吃容易生胆结石。”

　　他摇摇头，“这么多年习惯了。”

　　沈絮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抬手看了看表，8点多了，该上班了。

　　“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走。”Dylan说。沈絮听到“衣服”两个字一下子跳起来，“我得先去买件衣服。”Dylan看看她，明白过来，“可是这么早，哪里有卖？”她也不知道，可总要找找看。

　　跑马地往东一点点就是店铺林立的铜锣湾，他们开着车在那里转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沈絮越来越着急，两只手绞握着，把脸贴到车窗上四处张望。

　　“你如果穿同样的衣服上班，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她木着脸，回过头说了四个字：“清白尽毁。”他沉默了两分钟，像是在作什么思想斗争，然后说，“我有办法。”

　　Dylan把车子开到了港岛南区。这里豪宅林立，有著名的主题公园，和香港最大的海滩，Dylan又往山上开了些，最终停在了一座铁门前。许是里面的保卫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不一会儿铁门便缓缓开启。车子继续往里，穿过大片的草坪，到了一座宅子跟前。有人过来为沈絮打开车门，动作优雅恭敬。沈絮好奇地望着四周，隐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却不明白Dylan为什么带自己来。

　　沈絮跟着Dylan进了大门，有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眉目清秀，穿着件素雅的针织衫。

　　“卿姐。”Dylan低低的叫了声。

　　“大倌，你……你回来了？”那叫卿姐的女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也红红的，她走上来紧紧拉住Dylan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我，回来拿点东西。”此时的Dylan全没有平日里的冷漠深沉，竟是一副做了错事，被大人抓个正着时羞愧不安的神情。

　　“他们……在家吗？”他问。

　　“老爷去晨运了，太太在房里。”

　　Dylan哦了一声，转身把沈絮拉到卿姐面前：“这是沈小姐，我带她来借一下家姐的衣服。”卿姐微笑着看着她，沈絮有点不好意思，朝她微微鞠了个躬。

　　她跟着Dylan上了楼，这家人爱铺地毯，从踏进门开始，一路都是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如在云端。他们一前一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沈絮低着头一步步走的很慢，心里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Dylan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怎么了？”她抬头，那是一张好看的脸，可这人，她却并不真正认识。

　　Dylan打开走廊尽头的门，那是一间非常女性化的房间，屋子很大，正中是摆满了各色抱枕的大床。“这是我姐姐以前住的房间，她嫁去了英国，但还有些衣服留在这里，也许你会合适。”他领沈絮到另一扇门前，推开，里面是比她家还大的一间衣帽间，三面墙上挂满了衣服，底下是各款鞋子，琳琅满目，耀眼生辉。

　　Dylan退出去把门带上。沈絮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打开，是C字头的牌子。沈絮乍舌，原来真的有人会花5位数置这样一件常服来穿。她随便看了看，找了件款式最简单的套装试身，大小正好。
　　她出来的时候，Dylan正在看梳妆台上的照片，他侧着身站在窗前，这时阳光正好，照到他微笑的脸庞上，勾勒出美丽的剪影。他凝神看着手中的照片，神态仔细专注。

　　“可以了。”沈絮说。

　　他仰起头，“鞋子不换么？”

　　“不用。”

　　“那走吧。”他有些留恋的把照片放回桌上，转身的霎那，用手指拂了下相框，阳光中顿时飘起金色的尘埃，在空气里飞舞。

　　沈絮看一眼那张照片，背景依稀是刚才经过的草坪，照片里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两个年轻男女。男孩子抿着嘴在笑，眼睛弯弯的，赫然就是少年时期的Dylan，一旁的女孩一样眉目姣好，巧笑倩兮的，和Dylan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沈絮身上旧衣的主人。

　　照片上的一家看来温馨和睦，其乐融融。可惜今日伊人已在水一方，而相中的少年也早已笑容难觅，只余那身后的草坪，虽然依旧翠绿，却失了勃勃生气。

　　所以自踏进这大屋，沈絮便觉得气派有余而气息不足。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絮有些惆怅，可再难，总还有个家在，哪像她，反认他乡作故乡。

　　一下楼，便看见卿姐傍着另一个中年妇人站在楼梯底下。那人穿黑色套装，戴了副阔大的金丝眼镜，脑后挽着髻，脸上是威严的神色。

　　“妈……”Dylan走到那中年女人跟前，脸上却丝毫没有重逢的快乐。

　　许太点点头，把目光投向沈絮，上下打量着。沈絮极不自在，不知此时在她眼中，她可是另外一个Kelly？

　　“这位是沈絮小姐，她来借一套家姐的衣服。Carrie，这是家母。”

　　沈絮大步走到许太跟前，站直身子，微笑着伸出手：“伯母你好，我是许总监的同事，今天真是打扰了。”她有心强调和Dylan的普通关系，其实也是从心底里排斥和这样的豪门有任何牵扯。
　　老太太伸手和沈絮握一下，客气地笑：“阿政难得带朋友回来，也不事先打招呼，匆匆忙忙的，见面礼也没备下。”

　　沈絮不知道有钱人有这样豪爽的习惯，连忙说：“哪里，许总监是我的老板，他今天只是帮我一个忙而已。”

　　“好了，要迟到了，我们得走了。”Dylan催促着。沈絮匆匆和许太卿姐道了再见，却暗暗希望再不用相见。

　　回程的路上Dylan一言不发，沈絮也沉默着。虽然心里有疑问，他和那个Kelly的事距今起码七八年了，两人也并未修成正果，与父母的裂缝难道到今日还没修补好么？可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与她一个外人有什么相干。况且自从昨天的酒醉事件和今天的借衫事件，已经让她有种窥人隐私的不安，所以沈絮能做的只有把嘴巴牢牢封起来，并将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全部清除。眼前的这个人只是自己的同事，老板，仅此而已，他的私事全部与她无关。

　　公司的业务愈加繁忙，李总又请了几个人来减轻沈絮和Dylan的工作，这样一来，她和Dylan单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而偶有一两次只余他们两个的时候，气氛就会变得有点诡异，空气里似乎总有种无法言明的东西在弥漫。虽然他们都淡淡的，说的也全是公式般的语言，可那暧昧不明的气氛总让她感到压抑，就像一个不识水性的人被困在海边，看着慢慢涨潮的海水而心生的无力彷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絮竟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这天沈絮到Dylan办公室，把一份需要他看的文件给他。他不在位子上，她正要把东西放下的时候，看到他桌子上有一本娱乐杂志，上头的标题一下子跳到她眼睛里去：“许世杰中风入院，上百亿珠宝王国无人继承”，封面上还有几张照片，那里头至少有两个人她认识。

　　沈絮想都没想就拿起来看，Dylan的照片下写着，“忤逆子为女与父反目，至今八年未回家门”；许太一张戴着墨镜的照片则配着这样的文字，“许太彻夜陪伴，几乎一夜百头。”虽然从照片上看不到什么白发，可老太太的脸色确是憔悴的很，不复当日所见时的气定神闲。

　　沈絮强忍住好奇，在心理告诫自己，绝对绝对不要“再”多管闲事。刚想把书放下，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絮转身，“你要的文件放桌上了。”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心里虚得慌，暗暗骂自己手贱。

　　狼狈的回到座位上，电话正在响，沈絮接起来，是一个最意外的声音。　　“沈小姐，你好，我是许郑宝瑛，Dylan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