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来过》一叶倾城

4、第三章

　　Dylan把车停在了湾仔一家酒吧门口，有伺应出来为他们开门，沈絮听到他叫他“许少”。
　　这是一间怀旧风格的酒吧，墙上很多黑白照片，吧台上一部老式的留声机里传来舒缓的俄文情歌，有一种哀愁的情思四散弥漫。现在不是酒吧旺场的时间，没有什么人。Dylan走到吧台前坐下，里面的酒保微笑着说“许少，今天这么早。”Dylan点点头，指着沈絮，“给她一杯橙汁，我还是老样子。”
　　酒保把饮料放在他们面前，识相的走开去。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整间酒吧的角落，光线很暗。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悄悄注意身边的这个人。他双手支在吧台上，玩弄着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流动，听得到冰块轻微撞击的声音。握着杯子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剪的很感净，有好看的弧度。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絮默默坐着，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安静。留声机里女人如泣如诉的歌声飘来，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呵是了，那个满天星辰的夜晚，楚风在操场上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学校喇叭里放的，不也是这样哀怨缠绵的音乐么。
　　她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Dylan也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喝着杯子里的酒。他们并肩坐着，被各自的往事缠绕，无从挣脱。
　　忽然，他转过头来问沈絮：“你初恋是什么时候？”她一愣，初恋？太久远了，简直恍如隔世。
　　“我的初恋是在19岁。”他自顾自说下去。“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遇到Kelly。”沈絮想起来，这是那个尤物的名字。
　　“我们是班上仅有的中国人，又都来自香港，所以很快熟络了。她是那种紫外线爆灯的阳光女生，我从没有看到女孩子是那种样子笑的。”他嘴角上扬，眼里满是温柔。
　　“我的父亲是一个颇成功的商人，我是家里的独子。从小我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上流社会认同的名流绅士。而我所认识的女孩子，都是些一杯茶可以喝一下午，从来不让人看到嘴巴里究竟有没有牙齿的所谓淑女。所以从不同世界里走出来的Kelly非常的吸引我。

　　她聪明用功，拿全额奖学金；性格独立，风趣幽默，做起事情来坚毅果断。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无法抗拒的魅力。于是我开始追她。我从没有追求过女孩子，可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我这一辈子从没像那段时间那么快乐过。”他停顿着，脸上是甜蜜的表情，那些回忆一定很美好。
　　“毕业后我们一起回国，我把她带回家，幻想着会得到父母的祝福，成为最幸福的人。可我的父母不同意，我父亲甚至威胁说要改遗嘱。我不在乎，我相信Kelly也不会在乎，没有了父荫，我们还可以靠自己。可惜我想错了，Kelly在得知我和家里闹翻了之后，大失所望，没多久就找了借口和我分了手。”说到这里，Dylan抬起头，刚才的笑容在一瞬间褪干净，同样的一张脸，却已满是哀愁。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让你记住也帮你遗忘。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些年，在我以为已经走出来的时候，又被我遇到了她。”他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净。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五还是第六杯了，他的脸已经微微发红。Dylan又对着酒保扬手，一杯Whiskey放在了他手边。
　　“Kelly走过来对我说，她还爱我，这么多年一直后悔。她苦苦哀求，说只想和我在一起。”他苦笑了一下，回过头问我，“如果是你，你信么？”
　　沈絮想了想，说：“未必全信，但我也许愿意再试一次。”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们又在一起，可是感觉全不对了。但在她身上我看到我的青春，还有过去最美好的时光，我虽然摇摆但更愿意珍惜。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再次让我羞愧于自己的愚蠢和天真。”他停下来，又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我有点担心他，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她是别人的太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居然和一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
　　她摇摇头，“你并不知情。”
　　“她哭着向我解释，说她的丈夫怎样虐待她，她的日子怎样生不如死。我看着她的眼泪，又心软了。我甚至介绍律师给她，为她支付律师费。可是就在我为她准备好了分居协议的时候，她又说，她不能离婚，因为她丈夫知道了我们的事，不同意分割财产……。你看，我多傻，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比我更傻的男人，被同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说到在这里的时候Dylan轻轻笑了出来，可是光线再暗，沈絮也看得出，他是怎样的红了眼眶。
　　“你不傻，只是太重感情。”她说。
　　他苦笑，“令我沈絮痛苦的原因并不是她一次次的背叛，而是这些背叛已经让我杯弓蛇影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爱了。”
　　沈絮不出声，想说安慰的话，却无从说起，他的痛只有他自己受，沈絮爱莫能助。更何况，沈絮自己的环境比他更糟糕。
　　“那她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她愿意为了你离婚了？”沈絮问。　　Dylan摇摇头，“是她丈夫执意要离婚，他掌握了她婚外情的证据，一毛钱也不会给她，所以她又来找我。”
　　“我是不是天生长着一副傻瓜样？”他问沈絮，他的舌头已经不太灵活了，可是他还在喝。
　　“你在公司的绰号是‘靓仔王’”。沈絮笑着说，“从你第一天上班，几乎所有的女孩都在谈论你。”
　　Dylan也微笑，“那为什么后来没有人对我表示过？”
　　“呃，”沈絮有些尴尬，“因为我对她们说，你是gay。”
　　“你……”Dylan拿手指着她，脸上半笑半嗔。
　　“我是为了你好，不然你哪有清静日子过。”沈絮为自己开脱。
　　他满不在乎的笑出来，又喝光了一杯威士忌。
　　“别喝了，你已经有些醉了。”她按住他又要扬起的手。
　　他望一眼沈絮覆着他的手，别转身子，慢慢向她靠近。他的眼睛不若平日里清澈，瞳仁漆黑，眼神里有致命的诱惑。沈絮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起来。他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那么你呢？你有没有被我吸引到？”
　　沈絮吓一跳，松开他的手，身子往后退说：“你是真的醉了。”
　　他凑得更近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拂上她的鼻尖。他盯着她，目光迷离，“也许我是醉了，可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一点点的吸引力？哪怕只一点点？”
　　沈絮有点慌乱，他英俊能干，品格端正，很有可能还是某个显赫家族的太子爷，当然有吸引力，何止一点点，只是她的过去太复杂，和他比起来，沈絮背着的包袱何止重千百倍。他的故事充其量不过是一本《读者文摘》，而她的，确是实实在在一部《红楼梦》。
　　沈絮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太老了，已经麻木到对异性没有感觉了。‘
　　Dylan恢复了原来的坐姿，说了一句话：“不，你不老，只是你的心里有一个‘陈默’”。
　　沈絮一下子愣住，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那天醉酒之后说了什么？他还知道多少？她正忐忑，只听到旁边“砰”的一声，Dylan一头倒在了桌上。
　　沈絮使劲叫他，推他，都没有反应，醉得很死。酒保听到声音走过来说：“许少今天怎么醉的这么厉害？呵没关系，我们知道他住哪里，可以送他回去。”沈絮松了口气，说那就拜托了，然后想起身离开。酒保又叫住她，“小姐，可是我们有规定，送酒醉的客人回家，不能送进家门。以前许少喝了酒，我们只是帮他开车而已”。她说那怎么办。“我们派人送你们到大厦，你把他送进屋吧。”沈絮隐隐觉得不妥，可又想不出托辞，只好委屈的点点头。
　　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帮她把Dylan扶进了车，然后熟门熟路的把他们送到跑马地的一处酒店式公寓。沈絮谢了他，从Dylan钱夹里翻出一张红色的钞票给他做小费。
　　大楼的管理员认得这位许先生，告诉沈絮他的房间号，还好心的帮她把房卡从他口袋里找出来。沈絮和管理员说谢谢再见的时候，看到他眼神里暧昧的笑意。　　真是丰富多彩的一天呵，她想。
　　沈絮气喘吁吁的把Dylan扛进家门，放到床上，脱了鞋，拉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开始思考自己的去路。
　　钱包没带问题好解决，眼前就是一个冤大头，拿他几十块钱劳务费来打车已经很便宜他了。可问题是，没有家里钥匙。要么去酒店开间房？去星级酒店么，Dylan皮夹里那千把块钱，恐怕也不够；去廉价酒店，又不太放心。想着想着，沈絮的目光移到了房间那头的沙发上。沙发很大，睡个觉绝对没问题。可是，孤男寡女的……沈絮有点犹豫，再看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脑子里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人生能有几回搏。
　　沈絮咬咬牙踢掉高跟鞋，一头倒在了冰冷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