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锦瑟》白衣祭司

9、乌夜啼

　　晚间,弦月如钩。
　　锦瑟站在后堂里，人来人往。锦瑟在角落里轻轻抚摸着琴弦。今晚要弹的是一曲乌夜啼。不知道……墨苒会不会过来呢？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头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锦瑟吓了一跳，抬头看，青梓笑着低头看他，“今晚宁王爷要过来，我们可要好好伺候着，主人说要是没伺候好就有我们好看的。”青梓说着，不禁想起那个男人在湖中心，琉璃盏簇拥着的水面上拿起茶盏，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然而当他把茶盏放下的时候，竟然……无声无息的碎成了一片片。
　　“宁王爷……是不是太子的表弟的那个宁王爷？”锦瑟想了想，问道。青梓点点头，用力的拍了锦瑟的肩，直将锦瑟拍的前倾，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知道就好，少发呆想你那个相好的了，我跟你说等会……哎？你怎么了？”
　　锦瑟抬起头，因为咳嗽脸上而泛起微微的红色，像是阳光透过桃花林洒下来的颜色，“轻点，咳咳……等会，咳，怎么了？”
　　“有很用力么？”青梓疑惑的看着锦瑟，自言自语的道，正好对上锦瑟无奈的眼神，“我是说，等会你过去让紫菱帮你好好打扮一下。宁王爷不喜欢白色，走吧。”
　　锦瑟抱着琴去了厢房，紫菱盘膝坐在黄铜镜前，背对着锦瑟，侧着头，长长的发泻下来，垂到脚边，在烛火摇曳里映着温暖的色泽，上好的象牙雕花梳插在发间，慢慢的一下下梳到底，末了用紫色的绸缎松松的挽起一头青丝，插上那只桃花簪，长长的流苏垂下来，随着紫菱的动作相互碰撞着，叮当作响。锦瑟推开门，紫菱转过身来，这晚紫菱穿的是火红的儒裙，白如霜雪的肩头上细软的发丝游移，琥珀耳坠在灯下朦胧着光晕，当真是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锦瑟来了啊，”紫菱弯起眼，睫毛长长的覆盖着，看不清眼里流光婉转，紫菱拉过锦瑟，将他按在铜镜前，“来，帮你好好打扮一下。”
　　铜镜里映出锦瑟的脸来，肤若凝脂，眉目如画，额前的发凌乱的散着，微微遮住了眼。紫菱微笑着坐在锦瑟的身旁，看着镜中人道：“我们锦瑟真漂亮。”锦瑟白皙的双颊上像是落日的余辉映着，浮上来薄薄的红，紫菱撩开锦瑟额前的发，少年垂着眼帘，鸦睫浅覆与瞳，里面满满的是霞文晚焕烂，星影夕参差。紫菱拿起笔，在眉间描上一朵如血红莲，眼角上扬绘着银光，唇上胭脂色，再伸出手，指尖碰到束发的白色缎带，轻轻的用力，丝带飘然落地，如墨的发冰凉，拿着象牙梳，挽起一个倾髻，然而发丝过于柔顺，有那么几缕垂落在脖颈上，更显得肤色白皙，脖颈修长。
　　紫菱拍了拍锦瑟的肩，扬起下颌示意锦瑟看铜镜。那是一张及其惊艳的脸，风华绝代，像是桃花纷扬里上下翩飞的蝶。紫菱让锦瑟去换了衣服。是绛红色的宫袍，玄纹云袖其上，冗长的裙裾下摆软软的搭在光滑的地面上，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精致而繁复，看着看着，就那样的在光影里迷失，一下子来到暮春时节。
　　“真漂亮！”紫菱笑着，不经由衷的赞叹，“快去吧，让他们看看我们锦瑟多漂亮。”锦瑟红着脸开了门，然而所幸胭脂艳红，看不出脸上飞霞，锦瑟站在门口，回头看着紫菱，不过是女子最好的流光年华，翩若惊鸿。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青梓，少年俊朗如玉，端的登对，于是无意间竟生出些许羡艳来，若是也有人……
　　锦瑟在进入后堂的那一瞬间，像是阳光隔着厚厚的云层突然的洒落下来，照亮了遍地桃花三月。那样繁华而红艳如火的美，是连碧色眼眸的异国胡姬也比不上的。青梓愣愣的看着锦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道：“锦瑟，你可以当花魁了。”
　　“那紫菱怎么办？”锦瑟笑了，回问道。青梓这才回过神来，蓦的笑了，道：“在我眼里就算你漂亮也比不过紫菱。”青梓说着紫菱二字的时候眼里柔柔的满是光彩，锦瑟叹息，无端的就想起一个词叫“重色轻友”来着。
　　“咳，宁王爷已经到了，听我说啊，你先不用上去，等到有人跟你打手势的时候你就从中间那个帘子里出去。”锦瑟不禁奇怪，道：“这么麻烦？不用从相出的那边出去？”青梓无奈的摸了摸头，道：“这样才有效果嘛，宁王爷哪，我们可得伺候好了，”青梓拍了拍锦瑟，回身，“我先走了，那边还有事呢。”
　　锦瑟目送着青梓走远，然而青梓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厢房，不必说也知道是去找紫菱。宁王爷已经到了，锦瑟微微有些好奇，便抱着琴站在厚厚的帘幕后面，微微的掀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过缝隙里看到的景象，顶楼富丽堂皇，胡姬们翩翩起舞，有飞花落下，目眩神迷。在靠着回廊的地方，一人靠着墙，两旁人群簇拥。男子端着酒杯，脸庞的线条分明，半挑着睡凤眼，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优雅而慵懒的模样，无双的爽朗清举。今夜的摘星楼是宁王爷一个人的摘星楼。锦瑟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墨苒。想想是因为宁王爷在所以才不能过来的吧。
　　酒过三巡，胡姬回旋，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像是瑶池里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锦瑟余光正看见钟管事对他打手势，用眼神催促他赶快出去。锦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自红袍玄纹云袖下伸出纤指，掀开同样鲜红的帘幕，在胡姬的舞姿曼妙的包围下，飞花旋转里走上前，席地而坐，裙摆绵延，牡丹盛开在身旁。秋籁琴轻轻的放在膝盖上，垂下眼。那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呼吸可闻，锦瑟双唇微微开阖，“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那样的如流水潺潺的声音伴着琴音一下子就从深山里流泻下来，飞瀑流泉一般的流淌不息。于是一切仿佛又鲜活了起来，红衣少年一曲乌夜啼，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