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殇》小弋

17、十六

　　　　待得再次醒过来，我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巨大的营帐之中，帐中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金丝绣边，银线描云，华丽至极，帐内四周镶了无数夜明宝珠，映得帐中一片金彩辉煌，帐边立着十几个人，均是胡人打扮，我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几个就是下午和赵破奴在幽谷中所遇到的人，情知自己是被这些人挟持了，向帐边角落望去，果然赵破奴也被这些人抓住了，此刻正五花大绑，连口中也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见我醒来，又是“唔唔”一阵大叫。
　　忽然间耳边一个声音笑道：“美人醒了？”一人走到我旁边，将我从榻上扶了起来。我见这人二十来岁年纪，鼻梁高耸，双目微陷，也是一个胡人。此人皮衣窄袖，衣服上镶满了珍珠宝石，极为华贵，只是笑容庸俗，说的话又是毫无来由，心中甚烦，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谁？”这人笑道：“我是乌孙国王子，深夜唐突美人，还望莫怪。”我心中一阵恍然，暗道：霍无忌的计谋果然成功了。心中没来由地一酸。
　　乌孙王子叹道：“我乌孙王宫之中，也不乏美貌之人，其中我父王最宠爱的内侍更是堪称绝色，谁知今日一见，方知大汉之人才广博，实非我们西域小国所能比拟，美人之绝世姿容，实在是让本王一见倾心。比之图中所绘，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身陷虎狼之穴，心中反而出奇地平静，闻言笑道：“你是乌孙国王子？”指着赵破奴道：“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绑着他？”乌孙王子道：“这个人自从进入营帐，就一直没有安静过，我只好想办法让他安静一下。”我道：“我不喜欢他被绑着，你放开他罢。”乌孙王子笑道：“美人有命，敢不遵从？”挥了挥手，命令解开赵破奴。
　　赵破奴大概是被缚得久了，身上绳子还未松下，嘴中布条一被取出，立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蛮子，难道想把少爷我闷死么？”跳上来就要抓乌孙王子，几名侍卫忙抓住他手臂，令他动弹不得。
　　乌孙王子向我笑道：“美人，你这个朋友可有趣得紧。”
　　我冷冷道：“我没有名字么？”
　　乌孙王子一愣，笑道：“你不喜欢我喊你美人？那。。。你喜欢我喊你什么？”
　　我冷道：“我叫夏侯墨飞，你喊我飞飞罢。”
　　赵破奴在下面急道：“墨飞哥哥，你怎能要别人这般叫你？你忘了二哥吗？喂，乌孙国的什么王子，我不准你这样喊人家！”
　　乌孙王子皱了皱眉，指着赵破奴向我道：“这。。。。。？”我淡淡道：“别理他。”轻轻拉起乌孙王子的手，展颜笑道：“听闻贵国之人，无论男女，酒量无不绝佳，王子乃人中龙凤，想必更是量如深海，如此良宵，王子总是为一些旁的事浪费精力，不是有些大煞风景吗？”执着他的手坐回榻上，端起酒杯，向乌孙王子遥举示意，乌孙王子满脸失魂落魄之色，呆呆地举起酒杯，与我的酒杯碰了碰。
　　赵破奴叫道：“墨飞哥哥，你不要这样！”
　　我眉头一皱，霍地站起身来，怒道：“我怎样要你管么？你管得未免太宽罢？”
　　乌孙王子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发怒，手一抖，杯中酒水洒了出来，颤声道：“美。。。。飞飞？”
　　我指着赵破奴冷冷道：“把这个人赶出去罢，我不想再听他废话。”乌孙王子忙点头道：“好，好好。”挥手道：“把这个少年给我赶出营帐，赶远一点。”
　　帐中一干人面面相觑，一人上前一步，面露难色道：“小王子，这。。。”乌孙王子不耐烦道：“什么这不这的？美。。。。飞飞说话了你没听到吗？快把这少年赶出帐去！”那人望了我一眼，面露无奈之色，躬身道：“是！”推搡着赵破奴向帐外行去，赵破奴叫道：“喂，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要和墨飞哥哥在一起！。。。。喂，你别推行不行？我自己能走！”嘴里说个不停，身子却不由自主被推着向帐外行去。
　　耳听着赵破奴的声音越传越远，终至杳然不闻，我回过头来，向乌孙王子笑道：“我们继续喝酒。”不理乌孙王子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自顾自地向他举杯。
　　过了片刻，只听帐外远远地隐隐传来“砰砰”两声爆竹的声响，心中一定，暗道：看来破奴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要不多久，去病就会来救我。向乌孙王子微微一笑，道：“素闻乌孙国王子风流倜傥，怎地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乌孙王子一怔，执住我手笑道：“怎么会？我今天是因为。。。。”我笑道：“是因为什么？”
　　`忽然间帐外一个声音笑道：“乌孙国王子千里迢迢，到我中原，在下未曾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乌孙王子大惊失色，向门外喝道：“是谁？”只听“呛啷啷”一阵响，厅中众人一齐拔出刀剑。
　　一个青年公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头顶紫冠，浓眉俊眼，嘴角隐含笑意，赫然正是从塞外归来的霍无忌。
　　霍无忌一进厅中，眼光一扫，转到我身上，笑道：“墨飞，这两个月我不在你身边，你过得如何？”
　　我面色漠然，并不说话。
　　护在乌孙王子身前的一名侍卫忽地一声大喝，猛地挥动手中弯刀，带起一道银弧，向霍无忌腰际疾砍而至，霍无忌轻轻一笑，身形错动间，右手衣袖挥出，在弯刀上无锋一面轻轻一掠，只见一道绿气，疾速无伦地攀上弯刀，沿刀而上，霎时传到了那人握刀的手上，只听一声惨叫，那持刀侍卫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抛下弯刀，左手扶着自己适才握刀的右手，哀嚎起来，众人凝目瞧时，只见那道绿气沿臂而上，自手掌至手腕，自手腕至手肘，缓缓上行，所经之处，皮肤顿做碧绿之色，显然是中了猛烈之极的毒药。
　　那人不住惨叫，众人只听得头皮发麻。突然间“嗤”地一声，那人忍受不住，左手一伸，撕下了自己右手衣袖，众人只见那人臂上绿气仍是不断上行，眼见毒气已经传到了上臂，再不决断，一旦毒气过了肩窝，那便是再无活命之望了。
　　一个褐发碧眼的男子咬咬牙，走到那人面前，沉声道：“兄弟，对不住了。”一挥手中长剑，血光一闪间，那人手臂已与身体分离。
　　那人一声长声惨叫，适才因疼痛而满脸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面上神色却明显轻松了不少，向那持剑男子轻声道：“谢。。。谢谢。”回头瞧了霍无忌一眼，眼神里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嘴唇动了动，终是不敢再说什么，缓缓退入了人丛之中，自去止血疗伤。
　　帐中灯火通明，映着地上的半截断臂，一把弯刀，弯刀断臂在烛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芒，诡异至极。
　　霍无忌抬起头来，嘴角上扬，向着我轻轻一笑。
　　乌孙王子脸色剧变，身形一晃间，拉着我退到了帐中侍卫的重重护卫之中，向门外喝道：“阿格力斯，你们都是死人吗？有人进来也不知道阻拦么？”帐外一人苦着嗓子道：“小王子，我们好象是中了毒，浑。。。。浑身身使不上力，被。。。被人挟持了。”语声微弱，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乌孙王子惊道：“你们中毒了？”
　　帐外一人笑道：“乌孙王子殿下大可放心，你的属下只是中了一丁点‘千里软筋散’，全身使不出力而已，性命却是绝对无碍，大家都是朋友，打来杀去的岂不太伤了和气？”说着响起了一片哄笑之声，看来霍无忌带了不少人马。
　　帐中诸人均是脸色一变，乌孙王子脸色也是变了几变，渐渐恢复常色，向霍无忌冷冷道：“阁下是什么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霍无忌笑道：“在下霍无忌，深夜拜见殿下，只是想与王子殿下交个朋友。”
　　他这句话一出口，护在乌孙王子身侧的诸人均是脸色剧变，乌孙王子也是大惊失色，沉声道：“你就是号称中原第一毒圣的霍无忌公子？”
　　霍无忌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乌孙王子冷冷道：“你想干什么？”霍无忌笑道：“不想干什么，只是在下仰慕殿下已久，想与殿下交个朋友而已。”
　　乌孙王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霍无忌望了我一眼，向乌孙王子笑道：“王子殿下，在下可是真心结交，你看，在下可是将自己最心爱的都送给了殿下，殿下难道还不肯相信我？”
　　乌孙王子面色一变，说道：“你说什么？”望向了我，低声问道：“飞飞，他说的可是真的？”
　　我淡淡道：“真的又如何？反正他已将我送给了你，从今以后，我便只听命于你，而不必假色于他了。”如此一说，便等于是承认了霍无忌的话。
　　乌孙王子脸色顿时缓和不少，向霍无忌道：“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霍无忌看了看护在我和乌孙王子身前的侍卫，笑道：“这就是殿下的待客之道吗？”
　　乌孙王子看了看身边剑拔弩张的侍卫，仍在犹豫，霍无忌笑道：“在下若要对殿下不利，早就动手了，殿下以为凭这些人就能挡得住在下？”
　　乌孙王子神色一缓，挥了挥手，命众人收起刀剑，向霍无忌拱手道：“早闻公子大名，久仰久仰。”两人谦逊了几句，这才上榻落座。
　　乌孙王子见霍无忌不住盯着我瞧，脸上颇有些不自在，讪讪道：“本王不知飞飞竟是阁下的心爱之人，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嘴上这么说，手却紧拉着我的手不放。
　　霍无忌哈哈笑道：“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王子殿下既然喜欢这少年，在下自然是双手奉上，天下间美人易得，朋友却是难求啊。”乌孙王子闻言大喜，向我一笑，伸臂拉着我坐在他旁边，我冷眼瞧着霍无忌，心中冷笑不已。
　　霍无忌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向乌孙王子笑道：“在下这次来，并无它求，只是希望殿下能够赐在下一样东西。”
　　乌孙王子笑道：“阁下号称中原第一毒圣，寻常之物自然也看不上眼。你说罢，只要本王所有，定然不会拒绝于你。”
　　霍无忌笑道：“久闻上古奇花‘尸香魔芋’乃是贵国镇国之宝，其花种称为‘聚魄’，不知殿下此番来我中原，身上可曾带得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