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香/ZS]不完美的》令伊颜

6、9

　　>>>战咫尺

　　阴林是当地人心中的业障。
　　据说连不小心误入这片森林的鸟都会失去方向，最终累死在天空中。
　　更不用说罗盘这种东西可以发挥作用。

　　林中成排成排都是高耸入云的巨大杉树，即使仰头，也望不见一丁点蓝天，更别指望会有稀疏的阳光透进来。
　　树林里终日潮气弥漫。各类喜阴植物为这片森林增添鬼魅的氛围。
　　密密相接的叶片，笼罩在森林上空，进入这里的人，甚至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

　　艾斯站定在阴林的入口，并伸出手臂横档在正要跑过去的佐罗的胸前。
　　“别去！”他皱起眉头，“你一进去更出不来了！”
　　“可是他进去了！”
　　佐罗挥开艾斯的手臂，却被黑发男人在脚边燃出一团业火。煌煌烨烨的红光映著他惊诧的双眸，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

　　“你──”
　　“不能进去！”艾斯加大火的攻势。
　　他是火术的使用者，能够随意在任何地方燃烧火焰。这股火不比寻常人家炊事用的，而是地狱用来燃烧罪孽之人的业火。艾斯通常把这身火术运用在除妖斩魔上，不论妖力多麽强劲的对手，只要沾到一小簇火苗便会痛得哀号哭叫。可见实力绝非等闲。

　　然而此时，他竟把除魔的业火用在阻止佐罗这件事上面，著实令人费解。
　　佐罗望向不远处黑漆一团的阴林，从外面统观显得更为森然。但是刚才，金发男人千真万确进入这片林子，并且消失在里面。
　　直觉一定会出事──

　　佐罗看著周围愈燃愈旺的业火，咬牙皱眉，拔开脚步──
　　“喂你──”
　　艾斯在後面大声喊道。

　　凶猛燃烧的火焰窜上他的衣物，直攻皮肉！
　　业火是罪孽之火，凡是接触它的人或妖魔鬼怪都会因那来自地狱般的惩戒而痛苦不堪。
　　此时，佐罗却硬生生地踩著这股火突围出去。

　　毫不留情的火焰将他的青衫燃成灰烬，裸露在外面的麦色皮肤也被烧得渗出血丝。
　　但是他的表情坚决无比，就算被燃成骨灰也没有所谓。

　　艾斯见佐罗这般疯狂，知道拦截不住，忙收了指尖的火苗。业火也随他的动作逐步熄灭。
　　他叹了一口气，跟上绿发男人的步伐。

　　阴林果真如传闻所述，阴森恐怖都集结在一起，令人不由发指。
　　本来是曲径通幽的设计，却因为黑暗的缘故，反倒像是通往幽冥之界一样。
　　佐罗四处环顾，仍不见金发男人的踪影。他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握著刀鞘的手指骨节泛白，刀被他攥的发出清冽的金属碰撞声。

　　“啪──”艾斯燃亮指尖的火，顿时把周围照得稍微亮一些。
　　树干上趴伏著的昆虫都有著深色的躯体，数十只脚像破损的线绒，叫人毛骨悚然。
　　除此之外，树林里还潜伏著眼睛明亮的生物。偶尔能撞见或是红绿大灯笼一样的瞳孔，还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怪响。

　　佐罗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跟在他身後照明的黑发男人亦复如此。
　　他们几乎把整座树林转遍，也没有循到山治的踪迹。
　　奇怪的是，似乎今天的阴林执意要赶出他们似的。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座矮丘小原，旁边有一座小祠堂，上书“户隐”。

　　户隐祠堂，是远近皆知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坐落在江户城北面的山林里。
　　这麽说，他们已经走出阴林，进入北面的户隐山。
　　起初他们并未在意，只当运气比较好，碰巧撞到。可当他们第三次经过这里时，终於意识到事情并不是想象那样简单。

　　“这座阴林在驱赶我们呢。”艾斯苦笑著看著北面阴林的入口，没有雾气的原因，比梦织山的入口更易於洞察，但是仍然看不清深处的光景。
　　“哼。”
　　佐罗向来不信邪，此时更不相信这片森林里有森灵存在。他拔出和道，亮出明晃晃的刀刃，邪笑著说：“把这片森林的树都砍了，看看它还能不能这麽嚣张！”

　　“喂喂！”
　　艾斯急忙拦住佐罗，笑道：“杀生有罪，亏你还是破戒僧。”
　　佐罗不屑地撇撇嘴，利落地收刀回鞘。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著几步之遥的阴林。
　　现在的森林，好像被布置了一层结界，无论怎样靠近，最终还是会被弹回来。无论走多少圈，朝著怎样的方向走，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个祠堂前。
　　令他们万没想到的是，这的确是蓄意而为。

　　身穿蓝色小袖的男人凛凛地立在风中，金发的发扬出美丽的弧度。他的五官清俊，湛蓝眼睛却带著浓重的杀气，盯著前方。
　　他身前不远处，站著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飘飘黑发及腰，被一根发带随意绑束。面容俊美无匹，黑色的眼睛却蕴著冰冷的寒意。
　　在他旁边，是个一头银色短发的男人。长著一副野性的脸孔，冷冷咧开的嘴角，尖利犬齿微露，狭长的瞳孔眯做一条线，恶狠狠地攫住金发男人。

　　他们在这里僵持很久，半响，白衣男人慵懒地开口：“狐族王子真是好兴致，使出障眼法来增加情趣。”
　　山治冷笑道：“我是怕你们临阵脱逃，断你们後路。”
　　银发男人道：“呵，狐族王子设想真是周到，此战不捷，岂不是有辱我们魔门的名声？”

　　山治嘴角的冷笑也完全消匿。阴风徐来，一头金发在空中凌乱飞舞，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从发隙中射出的冷冽目光更显逼人。
　　“是谁指使你们灭狐族？”
　　“噢？”白衣男子声音轻缓，却不带任何感情，“想不到你调查得很透彻，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少废话，在你们死前我要得到答案。”
　　“哼！”银发男人怒叱道：“口气不小，待老子把你变成尸体也许你才能老实点！”说罢，弓起身体，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从银发男人发侧长出一对耳朵，肢体也幻化成狼的模样，四脚著地，对山治亮出锋利的獠牙。

　　白衣男子见状，合拢双臂在胸前，一阵尖细的鸟鸣过後，他在体侧拍动的手臂俨然变成一双羽翼丰盈的翅膀，风声呼啸而过，他的身体勾勒出流线型，头缩小喙生出，几根羽毛轻柔落地，男子变做的鹰腾空而起，朝著山治显现出那对尖锐勾爪。
　　山治不惧反笑，看著在阴山绕做一圈的蓝色光线，又看向摆出攻击姿势随时会扑上来的鹰狼，把手伸进里衣侧兜。

　　刚才循著白狐身上未消失的气味追至阴山後，为了避免佐罗和艾斯闯进来迷失方向，山治故意下了一个咒语，想了想，又运了障眼术──狐族的拿手绝技。果不其然，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凶手靠在树干上等他到来。山治庆幸自己早有防备，否则一见面那一击，总以让直觉敏锐的佐罗有所察觉。
　　──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更不想把他卷进妖界的纷争。

　　可是眼前的是鹰妖与冰狼妖，後者可谓是狐族的天敌。自小时山治便接受娘亲的教导，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得罪狼族，就算只被他们的牙齿轻轻擦过，也会疼上好多天。
　　现在却只有违背娘亲的忠告了。

　　山治变化成半妖，又长出了耳朵和尾巴。被束缚的妖力因而大增，他看著鹰妖那耀武扬威的爪子，想起它昨天在佐罗的手臂上留下那麽深的痕迹，几天又令无数同胞惨死，不仅怒火中烧。从指尖生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嗖”地冲著鹰妖直飞而去。
　　狐火虽是障眼法的一种，威力却不可小觑。鹰妖被猝不及防烧到尾巴，在空中剧烈拍打翅膀，发出母鸭子般的惨叫。

　　冰狼妖见同伴被袭，四蹄蹬地便向山治冲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誓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山治往旁边一闪，轻巧地躲了过去。又从袖间召唤出数十只小白狐，划著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咬上了冰狼妖的脊背。
　　“呜──”一时间的惨嚎充斥山林，惊飞了林中嬉戏的游鸟。

　　鹰妖与冰狼妖见一时占不到上风，互相使了个颜色。鹰妖重新变回人形，不及收起背後扑打的翅膀，便射出一条银丝，对著山治的脖颈就缠了过去。山治早已发现它的企图，灵巧地弯腰闪躲，银丝擦著他的耳边飞过去，硬生生地穿透了身後粗壮的槐树干。
　　“啧。”鹰妖见一击未成，遗憾地扁扁嘴。

　　这时──
　　从外面传来人谈话的声音。鹰妖与冰狼妖纷纷止了动作，站定侧耳细听。山治也朝著蓝色的结界线向外看去，在撞见那抹绿色和一小簇火苗时脸“唰”地变了色。
　　“噢噢。”
　　鹰妖看穿了山治的心思，勾起嘴角笑道：“原来有牵挂的人类跟过来啊，怪不得你要设此结界。”

　　山治咬紧嘴唇，对他的冷言热讽毫不理会。
　　“既然如此，那麽这样呢──”
　　鹰妖突然化作一只猛鹫腾空飞起，像一支箭一般径直冲著结界外的佐罗刺过去。

　　“住手──”
　　山治大喊道，迅速跳起来想要拦截鹰妖的去路，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小臂长短的绿如意，手指抵在唇边念了一个咒语，那如意变得如同定海神针般大小，大有跋山倒海之势。他刚欲念咒操控它向鹰妖击去，突然有个银影迅疾而至，胸口顿时一阵剧痛。

　　“唔。”
　　山治身子像散落的烟花般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大睁著眼睛，吐出一口鲜血，霎时间染红泥土地面。
　　绿如意因为没有咒语的支撑，变回原先的大小，砰地掉在地面上，蹦跳著弹了几下。
　　鹰妖见调虎离山计得逞，也没有冒险冲出结界，而是折了回来。
　　“愚蠢的妖，竟为了人类而迷失心智，就算是王子也不能逃此劫难。”他嘲笑道。

　　山治又吐了几口血沫，突然腿骨剧痛缠身。他低头向下一看，冰狼妖尖利的牙齿陷进他左腿的皮肉，数道的鲜血正不断从破损的伤口中汩汩涌出。
　　──传闻不假，的确是恨不得死去的疼痛……
　　山治迷蒙的心里这样想著。从伤口处传来的挖骨之痛正沿著腿部的神经脉络进攻到身体百骸。
　　他用力咬紧牙关，才没有令压抑不住的惨哼从嘴里溢出。

　　冰狼妖拖著痛得不住打颤的山治，一路到结界线交汇的地方。
　　外面人的声音能够清楚地传达到结界的内部。
　　山治强忍著剧痛睁开眼睛，挣扎著望向正在丛林中寻找他的绿发男人。

　　──有妖气。
　　佐罗警惕地抬起头，看往山治这边的方向，他的眼睛那麽专注而肯定，山治惊愕地睁大眼睛，以为他觉察到什麽的时候，绿发男人又收起目光。

　　“怎麽了？”艾斯见他神色顿变，忙问。
　　“从未有过的气息……”
　　佐罗自言自语道，随即又说：“大概是错觉吧。”

　　那一瞬间，山治清楚地捕捉到佐罗脸上闪现出的孤寞。那样的表情把他的心狠狠地刺痛了，甚至连冰狼妖施以的啖食都感受不到。
　　他蓄起全身所有的力气，不顾被拉扯撕破的皮肉，狠狠地甩开冰狼妖牙齿的钳制，同时抬起完好的右腿，对准失措的冰狼妖的面门，猛地踹过去。

　　随著一声悲惨的呜咽，冰狼妖被踹飞到数米远，撞到後面一棵树上，又顺著树干滑脱而下，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鹰妖见局势迅速扭转，惊慌地看著倒地不起的同伴，又看著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金发男人。

　　他清冷的脸上表情被发丝遮挡，更带来莫名的恐惧。
　　未被完全遮住的右眼射出狠戾的光芒，骇得鹰妖不自觉地倒退三步。
　　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他惊恐地看著金发男人缓缓伏地身子，纤长的手指抠进黑黔黔的泥土里面。
　　一阵耀眼夺目的金光闪过，纤细而强韧的身型变得低矮许多，著地的手脚逐渐长出细细密密的绒毛，脸也变尖了许多，深蓝色的小袖及内里的襦绊都被撑破，变成碎布散落在地上。

　　眨眼之间，优雅清俊的男子变成一只通体金光闪闪的狐狸！
　　只是左面的眼睛被一撮细长茸毛盖住，右面银色眼睛的上方有个白色的圈型斑点。
　　即使变成狐狸，他的眼神已然可怖。
　　凛冽的光从那只银色瞳孔中射出，仿佛可以把大地的春天一齐冻结住。

　　鹰妖被吓得完全说不出来话，只是一直的倒退著步子。
　　他从来不知道狐族的王子可以任意掌握三段变身，可以肆意全化成兽。众所周知，妖在变成最初形态时，妖力是最为强大的！
　　这个男人不但变成了狐狸，而且还是妖狐中最为厉害的金狐！
　　与它的主人竟不相上下！

　　山治变成的金狐侧歪了脑袋，露出的右眼冷冷地打量著它，用前边的爪子有一下每一下的抓刨地面，似乎可以为了欣赏鹰妖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惊慌模样。
　　接著，他猛地一撑强健有力的後腿，凶狠地扑过来，没有给鹰妖任何求救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用牙齿咬穿了它的喉咙。

　　血花四溅。
　　惊鸿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