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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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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玉佩引发的涟漪,并未随时间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金皖的小院,似乎一夜间成了尚书府里最微妙的存在。
明面上,她依旧是被半幽禁的、不起眼的庶女;暗地里,投向这里的目光却混杂着越来越多的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巴结。
送来的饭食明显精细了不少,偶尔还会多一碟时令点心。
份例里的炭火也比往年足了些,送来的新茶也好了几分。这些变化细微,却逃不过沈金皖的眼睛。
连林姨娘来的次数都频繁了些,虽依旧板着脸,言语间的敲打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件她亲手“看管”了多年的“物品”的价值。
这日清晨,沈金皖正对窗梳妆,铜镜里映出她苍白依旧的面容。
丫鬟小桃拿着梳子,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外。
“怎么了?”沈金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小桃吓了一跳,梳子差点脱手,慌忙道:“没、没什么,小姐……就是,就是听说……”她吞吞吐吐,眼神闪烁。
“听说什么?”沈金皖从镜子里看着她,目光平静,却让小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小桃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听说……夫人娘家的侄子,就是那位表少爷,前几日在外面酒楼,跟人起了争执,失手……失手打死了人……”
沈金皖拈着簪子的手微微一顿。
夫人娘家侄子?那是嫡母的心头肉,一向横行霸道,惹出祸事也不稀奇。只是打死人……这祸闯得不小。
“然后呢?”她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然后……听说老爷和大夫人费了好大力气,花了好多银子打点,本想压下去……可不知怎么的,昨日这事突然就被捅到了京兆尹衙门,证据确凿,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表少爷已经被下狱了……”小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和恐惧交织的情绪,“夫人气得病倒了,老爷也在前院发了好大的火,说是……说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沈家!”
沈金皖静静地听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
故意针对?
她想起前几日,四皇子来访时,父亲与殿下相谈甚欢,其中似乎隐约提及京兆尹某位新调任的官员,似是四皇子一系的人。
这件事,未免太过巧合。
是四皇子顺手递出的一份“投名状”?向父亲展示他的能量与手段,敲打之余,也递出合作的橄榄枝?而这份“礼物”的因由,或许……正是自己袖中那枚不起眼的玉佩?
她不动声色地将簪子插入发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竟有这等事?那可如何是好?父亲和母亲定然忧心坏了。”
“可不是嘛!”小桃见她反应“正常”,话匣子也打开了了些,“府里现在人心惶惶的。都说……都说是因为四殿下看重咱们府上,才惹得那些对头趁机下黑手呢!”
好一招祸水东引。
沈金皖几乎要冷笑出声。四皇子这随手一步,不仅敲打了沈家,展示了肌肉,还将可能因玉佩而起的、针对她的嫉恨目光,巧妙地转移到了所谓的“府外对头”身上。
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而她,这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竟也在无意间,搅动了府外风云。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亢奋的清醒。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权力是如何通过细微的脉络传递、放大,最终掀起她此前无法想象的波澜。
“这些话,以后莫要再乱说了。”沈金皖轻声告诫小桃,脸上带着忧色,“府里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安守本分,不给父亲母亲添乱,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是,小姐。”小桃连忙点头,又忍不住低声道,“可是小姐,四殿下他……他既然看重您,会不会……”
“小桃!”沈金皖的声音略微加重,打断了她,镜中的眼神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殿下心思,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今日之语,若传出去半分,你我都有大祸!”
小桃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脸色一白,噤若寒蝉:“奴、奴婢知错了!”
沈金皖收回目光,恢复平日的温婉模样,只是语气淡了些:“知道错了就好。去把前日抄好的《金刚经》找出来,一会儿给林姨娘送过去,就说我愿为府中安宁祈福。”
“是。”小桃不敢再多言,连忙去翻找经卷。
沈金皖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柔弱,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府外的风波因她而起(至少部分是),她却只能在这深院里“抄经祈福”。
真是讽刺。
但这也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依靠别人(即使是四皇子)的“青睐”是多么不可靠。
今日他能因一时兴起给你一点甜头,明日也能因利益所需将你弃如敝履,甚至推出去挡刀。
唯有将力量握在自己手中。
她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需要能触及府外的触手,需要能自保甚至反击的资本。
而眼下,这枚玉佩带来的微妙关注,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悄然编织自己蛛网的机会。
虽然艰难,虽然危险,如履薄冰。
她拿起眉笔,细细描画着本就姣好的眉形,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刀。
涟漪既起,焉知不能化为己用的暗流?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