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待渡》淋溪雁

20、欢迎回到前线

　　南采的指挥官李思南来启涟找夏长墨，他在73层夏长墨办公室里把自己的悬浮窗调出来放大了三倍，指着军事调度报告上苏渡的签名问夏长墨，“今早刚发的军事调度报告，你看过了吗？第七舰队的布防调整是她自己的决定还是你的授意？”

　　“糖块在茶水间，你得自己去加。”夏长墨照常给李思南递过一杯茶，然后划动悬浮窗查看调度报告具体内容，“不是我的授意，也不需要我的授意。军械总督有权自行决定军事调度，这是她的合理权限。”

　　“合理权限。”李思南喝了口茶，鼻孔出气冷哼，“第七舰队整体南移，南采三万军要跟着移动，缺了这三万军，我下个月的实地训练还练不练？”

　　“你说得有理，但，”夏长墨伸手在报告上画了个圈，“苏渡写了，‘考虑到冰层厚度’。”

　　“去她的冰层厚度，讲话也不会好好讲，军事调度报告哪有写得这么随意的。”

　　夏长墨轻笑，没对苏渡的工作风格进行评价。

　　“她现在应该在办公室，你要打内线问一下吗？”

　　“打，我先去加两颗糖。”

　　李思南端着茶杯去了茶水间加了糖，又走回办公室，他转动茶杯让糖块彻底融化，调出自己的悬浮窗接通启涟指挥中心权限。

　　“苏渡的内线号码是多少？”

　　“823679。”
　　无人接听。

　　“啧，看来不在。”李思南坐到沙发上，单手轻揉眼角，“以前我找她谈事要等，现在我要她谈事还要等。这个点儿她不在，她干嘛去了？不是才上任没多久吗，就这样擅自离岗了？”

　　夏长墨已经熟悉李思南的性格，知道和这人说话只需要回复核心点，不必理会闲谈部分。“和艾翁在一起吧，她之后要跟着艾翁去主权联盟开会。”

　　“领导层说的？”

　　“嗯，周闻跟艾翁说的。”

　　“苏渡同意了？”没等夏长墨开口，李思南自顾自问完问题又自顾自解答，“也是，她都重新回来了，没必要继续和领导层对着干。”

　　“刚好你来了，”夏长墨翻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思南，“反正看样子你这实地训练要么办不成要么缩减规模，刚好调点儿人去[暮申]吧。本来打算等南采实地训练完再让你签的，现在看来提前签也行。暮申冰灾严重吗，领导层的意思是军事基地建设不能停下，实在需要人手，[吉茨]和[蓝苔]都已经派了人过去。”

　　李思南接过文件，“[蓝苔]也派了人过去？蓝苔的领导层可是人均60以上的老家伙，一辈子也学不会放权，彭殇能力排众议派人去暮申帮忙？”

　　“当然不能。你也知道蓝苔那些老人多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彭殇特地在和启涟开会的时候跟我大吵一架，给了那些老人面子，终于才派了一千人过去。”

　　“蓝苔军力本来也不强，又偏偏有着最古板的领导层，也是难为他了。”李思南看着文件上的留白部分，飞速思考，“我可以调六千人过去，其中工程师最多调500名，不能再多了。”

　　“研究员呢？”

　　李思南长叹一口气，“没法儿说，一级研究员不好调，南采最近也在武器研发。二级三级的我看看吧，等我回去和百合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她说服一下南采领导层，也许能多拍几个过去。”

　　望百合，南采总务内长，亲和力极强，有着长辈见了就喜欢、同龄人见了就相信的一张国泰民安脸，在南采的官员受欢迎排行中一骑绝尘。

　　夏长墨点点头表示理解，七盟现任的指挥官和总长都是年轻一代，楚垣离开后，她们之中最年长的也不过32岁。虽然官衔高，但每个星球都有各自的领导层要应付，不能一意孤行，那些大她们三四十岁的老人们当初为了互相制衡不得不放权给小辈们，但总也用资历压着她们一头，而且还留着最后一手，若领导层一致反对，指挥官或总务内长的决策将无法被执行。

　　夏长墨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平时很少喝茶，一般都是白水。今天的茶是她收到李思南要来的消息之后现泡的，泡的还是李思南上次送给她的正山小种。

　　“你这次找苏渡也不是真想和她争论什么吧？”

　　李思南略看了两眼，签上自己的名字，“夏首说话还是一针见血哈。没办法的事，调3万军，还包括军舰，哪怕是你下的调令我都得飞过来一趟，更何况苏渡现在只是一级二等官，我怎么可能直接执行，怕不是得被南采领导层阴阳怪气一星期。”

　　夏长墨了然轻笑，七盟中属蓝苔、南采、绮云三颗星球的领导层最古板顽固，总想着要指点小辈做事，对面子的重视程度大于内里本质。李思南要真拿着一个没写清楚原因的一级二等官的调令立刻执行，南采的领导层怕是真的能让他一个月不得安生。

　　“你们启涟总指挥中心的领导层已经是最开明的11个人了，不然那个‘宠爱’传言也不会传这么远。所以苏渡当时到底为什么辞职还把领导层骂了个遍？”

　　夏长墨接过李思南签了字的文件，没说话。她知道也不会说，更何况她其实并不算清楚。

　　李思南的终端弹出内线通话，是苏渡的回拨。

　　“苏渡，你在不在办公室？”

　　“刚到。”
　　“等我。”

　　李思南说着话站起身，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把茶杯扔进自动分解垃圾箱，和夏长墨道一声走了，快步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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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渡看到李思南通讯请求的时候正在53层艾翁办公室，她来找艾翁签一份文件，通讯终端习惯性调了静音。签完文件之后她照例和艾翁闲聊，刚聊完指挥中心最近谁和谁闹了别扭，下一秒就看到终端上显示的未接通的李思南通讯请求。

　　苏渡用头发想也知道李思南为什么来找自己，无非是对上午那份调度报告不满意。在艾翁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和艾翁告了别，苏渡离开53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电梯门刚打开就撞见另一幢电梯上下来的李思南。

　　苏渡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李思南先别说话。

　　“老天，思南，你现在还要跟以前一样专门从南采飞过来和我争论吗？你搞搞清楚，现在你是一等官，我是二等官，你直接不执行就好了，我又管不了你。”带着李思南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苏渡坐到椅子上，用手指轻点太阳穴，“动动你那漂亮脑子好吗？”

　　李思南白眼翻到天上去，“我才真是需要喊老天，你应该证明你说得对，而不是让我用级别压制你。”

　　苏渡已经不记得到底和李思南因为报告形式争执过多少次，她是简略派，李思南是格式派。在她还是最高指挥官的时候，除了会议碰面，李思南会一个月来一次，每次都是来纠正格式问题或者嫌苏渡写得太简略，顺带喝杯茶加两块糖。

　　“OK。看这里——”苏渡把咖啡杯放下，杯底碰触瓷盘发出清脆声响。她调出地图，转了个方向，开启实景模式，“暮申今年冰灾严重到什么地步你不是不知道，南采北星港的冰层比往年厚了四十厘米。四十厘米什么概念我们都清楚，如果不让巡航编队整体南移，最多两周，两周之后你就得启用凿冰器给船舰开路，到时候你军舰根本就出不去，还说什么军事演练。”

　　“就这么三句话，你在报告里用书面文字说清楚很难吗？”

　　“我干嘛写这么清楚，你又不傻。李思南，你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分明能看懂，还是要跑过来让我一字一句说清楚，你跟之前一样自己改了不就好了。”

　　“我懂没有用。苏渡，你军事调度报告上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要调3万兵和整个第七舰队的军舰南移，你搞搞清楚，我要是真拿着你的这份报告就去执行了，南采领导层会用唾沫把我淹死。你下次发报告前，能不能至少让核对人员修改一下措辞？”

　　苏渡长叹一口气，她不是不懂这里面的弯绕，只是之前位高权重，启涟领导层又给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已经习惯了只用最简单的话下命令，之前李思南都会自己改，如今再让他自己改实在是说不过去，只怕南采领导层又要一份意见提到夏长墨那里去。

　　“行吧，我下次注意。还有，”苏渡叫住即将离开的李思南，“思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你有能力，既然你有能力，那你就可以用级别压制我。不然要你在这个位置上干嘛的？当哑巴？”

　　“还没到那个时候。不过——”李思南从苏渡柜子里顺了一颗糖，嘴角上扬，“既然总督大人说了，我当然乐意至极。那就麻烦苏总督修改军事调度报告，把原因一字一句写详细，并在今天下班前发给我。”

　　苏渡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虽然只需要对夏长墨一人负责，但写调度报告是分内之事，接受调度报告的一方不满意且提出了合理必要的意见，她当然得改。

　　李思南自己也有一堆事要处理，没想多留，他走到苏渡办公室门口，停住脚步，突然笑出声，“哦，对了，楠珐今早刚‘不小心’进行了一次军舰射击，击中了亩云周围的无人居住小行星。欢迎回到前线，苏总督。”

　　李思南没回头，说完就走了。

　　苏渡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轻叹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李思南那句话里暗含着欢迎回家的含义，心里欣慰温暖的同时又夹杂着几分难言。

　　训练营和指挥中心里的课程中太多内容都涉及到团队协作和互帮互助，她确实和同期生建立了很深的合作和信任关系。只是如今她心里高塔摇晃，她尚未找到稳固高塔的办法，一方面想着不如就这么塌了，一方面又怕高塔落下尘埃四起碎片残骸波及他人。

　　苏渡右手放在办公桌上，指尖敲击桌面，她这次回来是为了确认陈平的罪行和梧桐的死，绝不是什么浪子回头意识到家里最温暖。

　　苏渡垂下眼睛，话虽然这么说，但朋友们的插科打诨还是让她有了久违的归属感。